三人正待離去，門內有人說道：“小翠，莫要胡鬧了，放他們進來吧。”小翠吐了吐舌頭道：“娘子，這兩個兇神惡煞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說著又打量著墨清淺：“這個小姐姐長得倒很漂亮，怕不是被你們兩個綁架來的，姐姐莫怕，我幫你去報官。”墨清淺有些無奈地道：“不是姑娘想的那樣……”話音未落，屋裡那人又道：“好了，你們不用管她，直接進來吧，這孩子被我慣壞了，天天凈想些歪主意。”施魯直自然不會和小孩子計較，走入庭院中，戚通朝她“哼”了一聲，小翠扯個鬼臉，在墨清淺進來後把門關上。 　　青衣女子坐在客廳中央泡著茶，她長相隻可稱得上清秀，並不如何美貌，但是周身有股溫婉沉靜、落落大方的氣質，讓人十分舒服，發自內心的敬重起來。墨清淺被她看著，隻覺像被泡在溫水中般，有股說不出的暖意，想來此人便是關月了。果然便聽得施魯直道：“關師妹，這位是萬劍山莊的墨清淺墨姑娘。”關月微微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坐吧，不用拘束。”墨清淺被她誇得有些羞赧：“不敢不敢。”關月又向師兄弟二人道：“施四哥、戚五哥，請坐許久不見，向來可好？”又向小翠道：“你去吃飯吧，吃完飯記得把碗洗了，記得要用熱水，每次油都沒沖乾凈。”小翠應了下去。 　　施魯直道：“還好還好。”戚通撇撇嘴道：“除開你施四哥快給人家害死了，其他也沒什麼不好的。”關月訝然道：“施四哥神機百變，哪有吃虧上當的時候，戚五哥莫要再開玩笑了。”施魯直把前因後果這麼一說，關月皺起眉頭：“這‘金橋夢’我卻是聽也沒聽說過，不知藥性如何，施四哥身上可有什麼異樣？”施魯直搖頭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不過丹田中真氣比平時運轉地要慢些。”關月將茶分出，道：“我對用毒所知甚淺，不過尚可勉強一試，施四哥借左手一用。”施魯直依言伸手，關月一搭脈搏，又看看施魯直的臉色道：“施四哥可要按時吃早餐啊。”施魯直低頭答應，戚通沒忍住笑了出來，墨清淺假裝沒聽見，蒙頭喝著茶。半晌關月收回手，從身後櫃子裡取出一顆灰黑的藥丸，放在桌子上道：“施四哥，用茶水送服，莫要咬破。” 　　施魯直就著茶把藥丸囫圇吞了下去，不多時，小腹一陣絞痛，又不好意思叫出來，隻好強忍苦楚，額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冒出來，關月點頭道：“我曉得了，這‘金橋夢’並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在家師的書中便曾經提及，這是西夏皇族的奇毒，喚作‘美人醉’。”戚通奇道：“為什麼叫這個名字？”關月看了他一眼，本不欲作答，轉頭卻見墨清淺也一臉好奇地看著自己，模樣煞是可愛，忍不住捏捏她的臉，又收回手道歉：“失禮了。”墨清淺紅著臉道：“無妨。”關月看著三人解釋道：“因為此毒每月都會發作一次，需以解藥壓製，便像女子月信一樣準時，故有此名。”墨清淺把頭幾乎要埋進杯子裡，心中暗暗後悔，早知道便不去好奇了。 　　施魯直見氣氛凝滯，便開口道：“關師妹既然知道是什麼毒，想來應該能解。”關月點頭道：“不錯。”取出紙幣，寫下一副藥方道：“每日午餐後一劑，連服十天便可全解。”戚通道：“如此簡單便解了？”關月笑道：“這有何難？不過是前人牙慧，並無半點創新。”說罷又道：“診金三百文，茶水費五十文，當麵厘清，概不賒賬。”墨清淺一聽還要茶水費，連忙將杯子放下。關月又捏捏她的臉道：“這位妹妹便算是我請了。”施魯直麵露難色，對關月說道：“好說好說，隻是我有一事要和戚牛商量，你們先喝喝茶，我倆去去就回。”說罷拉起戚通往外頭走去。 　　關月笑吟吟看著二人，對墨清淺道：“他們倆還是和從前一樣有趣。”又問：“貴莊主一向可好？”墨清淺道：“承蒙掛念，家師身體無恙。”關月奇道：“白莊主何時有過這麼小一個女徒弟？”隨即恍然：“你既姓墨，我知道了。你和你哥哥可是一點不像。”墨清淺訥訥道：“家兄性子是有些跳脫。”關月莞爾：“你哥哥可沒你一半老實，脾氣可臭得緊。”墨清淺不知如何回答，隻好扯扯嘴角。正談話間，忽聽門外小翠大喊：“好啊你們兩個，是不是想著逃單！”墨清淺聞言，連忙從懷裡掏出銀錢遞給關月，道：“兩位前輩待我不薄，今日的開銷在下就代付了。”關月悠悠道：“那可不行，誰看病誰付錢，妹妹就安心坐著吧。” 　　墨清淺訕訕收回手，銀子留在桌上，露出懇求的神色，關月嘆了口氣，把銀子收下道：“好吧，誰讓我一見你就喜歡呢。”話音方落，小翠便揪著施魯直的耳朵走進來，小翠身材比施魯直略矮，施魯直隻能彎腰低頭，戚通跟在後麵便像鐵塔一座，幾乎把門外陽光全擋住了。施魯直告饒道：“姑奶奶，放過我吧，要被你扯成招風耳了。”小翠不依道：“你這般狡猾，放了你你不付診金轉頭就跑，我們又去哪裡找你？”施魯直道：“我真沒想逃，此間都可替我做擔保。”小翠道：“要是不跑，方才你們師兄弟二人在外頭鬼鬼祟祟地說些什麼，敢不敢跟我家娘子復述一遍？”關月打起圓場：“好了，小翠，放手吧，這位墨姑娘已經會過鈔了。”小翠狐疑地看著墨清淺，關月把那粒碎銀子在手上拋了拋，她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 　　師兄弟二人朝墨清淺投去感激的眼神，關月也看著她，她隻好別過頭視而不見。三人逃也似的離開宅子。 　　施魯直歉然道：“對不住了，待回到旅店我馬上把錢還上。”墨清淺道：“前輩對我關照有加，這些小事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戚通在旁笑道：“他是在關姑娘麵前丟了臉，著急難過呢。”施魯直沒心思和他鬥嘴，隻顧唉聲嘆氣。戚通道：“好了，不聊這等煩心事，此毒既然有藥可解，嘿嘿。”冷笑兩聲，墨清淺接著道：“施前輩性命無虞自然是萬幸，還得乘早抓藥去。”施魯直道：“這倒不是當務之急，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墨清淺問道：“什麼事？”戚通冷冷道：“當然是去找回場子了。”墨清淺道：“依在下愚見，還是先不要打草驚蛇的為好，不妨假裝受製於人，看看他們是什麼目的。”施魯直悠然道：“他們什麼目的，我們自然需要了解，不過受製於人，向來不是我的作風。”又道：“白莊主一行應該快到了，小墨回客棧同你師父碰麵吧，此間自有我和戚牛料理。”墨清淺卻不同意：“施前輩這樣說把我瞧得也忒小了，墨某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戚通大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道：“你這娃娃對我脾氣，那便一起走吧。” 　　又回到孤山莊前，雖隻是不到兩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事，施魯直卻當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戚通一腳踹開大門，叫道：“有客人來啦，主人家怎麼不來迎接，懂不懂禮貌。”他這聲音運用內力送出，激越高亢，震得木葉簌簌，群鳥驚起。墨清淺心中暗道：戚前輩也太胡鬧了，還不知道對麵深淺就如此托大。但也隻好隨著他們進入山莊，手持棍棒的武丁、仆人立時將三人團團圍住。 　　戚通喝到：“不怕死的隻管上來。”眾家丁紋絲不動，忽地人群中裂開一道縫隙，書生打扮的男子走出來笑道：“施先生何故去而復返，是有什麼東西落在這嗎？”施魯直點頭道：“不錯，方才我回到房間，小二催著我要結賬，施某身無分文，隻好決定當了家傳玉佩，可是往身上一摸，發現佩不見了。”書生道：“這可不得了啊，是不是被什麼人偷去了？進來臨安城魚龍混雜，說不得就有幾個空空兒。”施魯直道：“可不是嘛，畢竟傳了幾代人的寶貝，施某不肖，若是迫於生計典當掉了，也沒什麼好說的，但要無緣無故丟了，那是天大的笑話了，一定要找回來。”書生問道：“客棧裡有找著嗎？怕不是施先生自己不小心掉在哪個角落了。”施魯直搖搖頭：“我思來想去，隻有可能丟在貴莊了，還望武兄通融通融，讓我進去好好找一找。”墨清淺暗暗記下，此人便是武銘仕。 　　武銘仕搖頭道：“這可不成，我們家肖公子已經睡下了，萬萬打擾不得，這樣，施兄先回去稍候，我讓這些下人好好找找，一但找到立刻送往施兄處。”施魯直道：“這可不成，家裡吩咐過了，這玉佩萬分要緊，不可馬虎。”武銘仕臉色微沉：“我好言相勸，施兄不要不識抬舉，命沒了就什麼也沒了，為一時的意氣之爭罔顧性命是愚夫舉動，大丈夫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施魯直笑道：“斷刀門下讀書識字的有，曉得什麼聖人之言的攏共也就我七弟一個，施某實在聽不懂武兄做什麼文章。”武銘氏冷笑道：“既如此，祝施兄好運了。”說罷喝一聲：“上！”眾仆一擁而上，向三人沖去。墨清淺待要拔劍，卻被施魯直按住劍柄道：“你且瞧好。” 　　那廂戚通聽他們嘀嘀咕咕半天，老早不耐煩，眼下有架可打，自然振奮精神，抽刀迎敵。墨清淺還是第一次見到施魯直出手，隻見他瘦小的身體在人堆中閃轉騰挪，靈巧無比，手中彎刀飛舞，陽光照在刀身上，亮晃晃得迷人眼。戚通和施魯直一輕巧一悍猛，配合得天衣無縫，不多時便將眾人打倒。武銘仕見狀便掏出判官筆道：“哪位與我過招？” 　　施魯直向後退了一步，笑道：“這小老兒倒愛拿話擠兌人，也好，叫你輸得心服口服。”戚通更不打話，橫刀身前擺個起手式，武銘仕還了一禮，二人交起手來。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戚通七環大刀三尺有餘，武銘仕一對判官筆不過七寸，雖說大刀略顯笨拙，但一力降十會，不到一炷香功夫，武銘仕已是氣喘籲籲，守多攻少了。墨清淺在旁看著，暗道：那日戚前輩還是留手了，若照今次攻勢，隻怕我已橫屍荒野。她心中對斷刀門大感好奇，從前未見施前輩動手，隻道他智計無雙、輕功卓絕，在武功一道或有不足，現在看來還是自己目光短淺，方才身法之靈動能彌補身量不足，也是少見的高手。正思忖間，卻聽施魯直問道：“你猜戚牛幾招之內能贏他？” 　　墨清淺見武銘仕雖落入下風，但防守間法度儼然，方寸不偏，保守道：“隻怕還得三四十招才能見分曉。”施魯直道：“三招便足夠了，找書苑 www.ｚhaoshuｙuan.com 你信不信？”墨清淺不願違心，也不好反駁，隻好沉默不語，戚通喝到：“我說一招。“言訖將刀一橫，擋住了武銘仕趁他說話時的反攻，七個鐵環發出雷霆也似的響動。武銘仕出手進攻，防守自然有失，中盤大空，戚通一腳踹向他小腹，武銘仕墜筆回防，戚通卻是虛晃一記，收回腿的瞬間刀鋒朝他脖子抹去，武銘仕閉目待死。頃刻之間勝負已分，墨清淺來不及驚嘆，便聽得“錚”的一聲，戚通向後退了兩步，武銘仕睜開眼，滿臉茫然，一個頭戴鬥笠的黑衣蒙麵人出現在武銘仕身後。 　　三人心中俱是大駭。若說戚通心有旁騖也就算了，施魯直和墨清淺二人身處此地，萬分警戒，居然未能發現此人，還給他救下了武銘仕，此人武功實在非同小可。蒙麵人道：“戚兄戾氣何必這麼重，高下已定合該收手，取人性命未免過分。”施魯直冷笑道：“貴莊主給我下毒時怕不覺得過分吧。”蒙麵人道：“施兄眼下不是性命無虞嗎？”施魯直道：“誰知道，現在雖然活得好好的，一會卻說不準了，畢竟我斷刀門都是死人，個個都對兄弟見死不救，那有什麼辦法。” 　　墨清淺正待勸慰，便聽到有人在身後說道：“原來斷刀門中俱是這樣的人物，當真叫人大開眼界。”墨清淺按住劍柄急忙回頭，卻是杜八來了。他穿著青色勁裝，身材瘦長，好似一根竹竿，高鼻梁，尖下巴，腰上插著柄快刀。施魯直笑嘻嘻道：“但隻有杜老二除外，杜老二此人乃是天字號第一等英雄，向來扶危濟困，江湖中誰見了不豎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