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郡西,長江水岸。 沐知風在馬車內問道:徐一,還有多久到宜昌縣? 回大公子,還有一日。 今日就這裡紮營吧,等個三天吧,讓消息再飛一會兒。 屬下遵命,然後徐一命令聲下:就地紮營,三日後啟程。 帝都, 左相府。 一個頭發皆白卻猶精神的看著翻來神器司八百裡加急的奏折,突然怒上心頭,脫口大罵:沐知風,豎子,莽夫。 奏折是鄂郡神器司傳來的: 太歲親啟,鄂郡神器司上請, 除夕夜,沐知風命渝郡新任郡尉沈重山,帶九千甲夜襲巫山關,巫山關守軍已絕,市井流言,太歲以巫山之地,換鄂郡歸北,恐流言不日將傳入帝都。 薑太歲看著桌上另外的三本折子, 一本是關於沐王府的,一本是關於渝郡的,還有一本是關於神器錄的。 沉思良久,也罷,幫你一把又如何? 來人,傳十七來見我。 一刻鐘後,一個眉星目劍的人走入薑太歲書房,氣質沉穩,他是薑氏年輕一輩中最有希望入守閣的人,守閣,不止是守著帝都第二高的那座閣樓,也是神器司總司,維護整個天下的穩定,與其說守閣,不如說是替周天子守著這江山。 老祖,你找我。 薑太歲示意他先看看案牘上的四份折子,薑盧上前拿起折子就看了起來,麵無表情的看完:老祖,我去鄂郡。 薑太歲沒有直接同意,而是問道:沐知風如何? 不如何,行事莽撞,不記後果,若為守閣,此為亂象,當除去。 除去以後呢? 帝,鎮嶽,清,隋四州吞而化之,鏡州無神器,無危。 若除不去呢? 收鄂郡,收巫山,放神器錄。 那豈不是正如他意? 鏡州與清州為亂已有百年,當為續,加強鏡州與江南伯夷氏鬥爭,此為兩利。 那你就去見見這個人吧,按照你的意思做,順便查一下還有個暗手,神器司竟然還沒查出來。 薑盧第一次有了表情變化:按我的意思做? 薑太歲微微笑著,對這個晚輩滿是慈愛:對,按照你的意思做。 薑盧起身行禮:十七知曉,我這就去準備。 薑太歲抬起了手:帶著尚小子一起吧。 謝老祖關照,十七退下了。 薑盧退下後,薑太歲心裡還在想著,幫還是不幫由十七決定吧,畢竟以後是年輕人的天下,他自己也確實很老了,老的讓周天子有點驚訝和不安,周天子五十二歲佝僂多病,薑太歲已經九十還神采奕奕,已經是三朝元老了。 把四本折子捏在手裡,先進宮吧,事情如何,最終還是要看那位的意思,畢竟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薑盧,薑氏主脈十七子,也稱薑十七。 尚小子,尚義書,神器司執器人,所執神器,楚辭,上位神器榜二十九。 三日後,宜昌縣城門, 縣令緊閉城門,所有人都嚴陣以待,城門下卻隻有二百鐵騎和一輛馬車,相互對峙,縣令此時如熱鍋上的螞蟻,無知小兒竟敢夜襲巫山,那群酒囊飯袋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巫山都守不住。 縣令在等,他屬於江南望族,等伯夷氏的消息,或者等帝都的消息。 沐知風也在等,他等沐王府的消息,也在等帝都的消息,或者江南的消息,或者沒有消息,所辛,這消息很快,渡鴉來了。 沐知風看了看烏鴉,最先來的是桂郡的渡鴉,桂郡渡鴉入江南,江南的消息。 大公子親啟,桂郡渡鴉請上, 江南四大望族死士來襲,不日便至,神器尚未知,現已探明千餘人,望大公子早做打算。 城樓上的氣氛緊張到極點,馬車內傳出來輕飄飄的話語:攻城。 徐一難得的興奮起來,終於了啊,你知道這兩個月我怎麼過的嗎?徐一吹了一聲鴉哨,鴉哨響,萬鴉飛,樹林裡成千上萬隻烏鴉飛起,遮蓋了天空,向著城樓飛去,沐王府的烏鴉不止是烏鴉,烏臺的職責不僅僅是訓練碟子,殺手,還有烏鴉,鏡州以烏鴉為旗幟,是因為鏡州擁有世間獨一無二龍血烏鴉,三彩龍血烏鴉可殺十甲,五彩龍血烏鴉可殺二十甲,七彩龍血烏鴉可殺五十甲,不是五十個普通軍卒,而是五十個訓練有素能組成軍陣的五十甲。 遮天蔽日的鴉群來襲,縣令看著這如末日般的景象,整個宜昌縣的居民也抬頭看著,鏡州的烏鴉來了,他們開始慌亂,開始哭喊,誰都知道鏡州的旗幟是烏鴉,誰都知道鏡州會來人,因為他們的王死在了這裡,但誰也沒有想到最先來的是鋪天蓋地的烏鴉,他們已經忘了歷史書裡的記載。 鏡州軍所屠之處,漫天血鴉落地而食, 是死神使者,帶著他們的血肉回歸黃泉。 殺戮從內城開始,也從城樓下開始,蘇湯帶著烏鴉作為內應,巫山駐地那麼多商隊,每個商隊隻需帶一小隊,就可以輕鬆帶入上百人,上百人打開一坐城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看到城門打開,徐一下令:沖鋒。 兩百重騎,馬蹄之聲踏破山河,隻需一個沖鋒而已,不過登樓戰,大材小用了,兩千雜魚,隨手滅之。 一注香的時間,戰局已定。 宜昌縣,宜昌渡口。 沐知風走下馬車,看著已經破敗的渡口,地勢塌陷,周圍的房屋全部淪為廢墟,江水已經倒灌,曾經的鄂郡第二大渡口已不復存在,現場已經被雨水和人為的破壞,看不出來任何東西。 不過沐知風不在意這些,他懷裡抱著一個盒子,他走到江邊,放下盒子,打開,雙手挖了一捧泥土,放入木盒,就當是老莽夫的衣冠塚了。 沐知風看著滾滾長江出神,潛龍走水入海,海闊憑魚躍,父親,母親,走好,沐王府的債,我跟知南會替你們討回來,翻倍的討回來。 鏡州,有恩必報,有仇血嘗。 淺灘遠處,軍陣來襲,徐一看著遠處的大隊人馬,鄂郡駐軍,小型兵團,帝州小型兵團,一萬人編製,包括兩千騎兵,兩千弓手,一千盾甲和五千步卒。 徐一咧嘴,這才有意思,跟清州那幫家夥打,挺沒意思的,第一次麵對帝州正規軍團,看看誰更強,畢竟當將軍的,誰也不會承認自己的兵弱於別人,雖然他才兩百騎,但這是鏡州最精銳的重騎兵,重騎兵最適合的就是軍團戰:上馬,沖陣準備。 北風呼嘯,戰旗招展, 一邊是鏡州渡鴉旗,一邊是帝州龍旗,徐一沒有廢話,兩軍對壘,他喜歡先攻,先攻者氣盛,兩百對一萬,鑿穿帝州軍隊,肯定很有意思。 全軍聽令,沖鋒。 兩百重騎一字排開,馬蹄落下,泥土飛濺,重騎起勢,速度越來越快。 鄂郡邊軍統領,俞仁興,他看著一字排開迎麵而來的鏡州重騎,從巫山消息傳出開始,他就開始準備了,必須拿下沐知風,這是江南四大望族的江南,哪怕是沐王親至也要盤著,所以當沐知風到達宜昌縣開始,這大片空地就是交戰地點,也是小型兵團容易展開軍陣的地方。 兩千弓箭手四十五度仰射,放。 一陣箭雨飛向鏡州重騎,箭矢隻是在甲胄上響起一陣叮當聲,徐一隻是感覺像是在撓癢癢。 牛角號令吹響,這是俞仁興下達的騎兵沖鋒號令。 周天朝以紅色為尊,所以甲胄已紅色為主,紅色與黑色相撞,兩百騎無一損傷,紅甲騎兵卻倒下兩百多騎,第一次沖鋒,帝州騎兵完敗。 徐一繼續沖鋒,因為重騎現在無法轉向,他看著主帥下的俞仁興,繼續沖鋒,他要斬了對方主帥。 帝州騎兵也在繼續沖鋒,他們可以轉向,但他們並沒有,他們沖向了沐知風的方向,沐知風身邊此刻隻有幾十隻烏鴉。 俞仁興此刻笑了,神器不出,兩千騎兵可不是人力可阻擋的,唯有軍隊對峙軍隊,此刻,他已勝券在握,剩下慢慢熬死兩百重騎即可。 但他算錯了,鴉群,三彩龍血烏鴉為何能破十甲,因為它們的利爪可以輕鬆劃開甲胄。 那遮天蔽日的鴉群再次出現,悍不畏死的俯沖向帝州騎兵,他們的眼中逐漸被黑影所占據,然後變成驚恐,再倒下。 遠方的一個山坡上,有兩匹馬,馬上有兩個年輕人,年輕人安撫著胯下的汗血寶馬。 尚義書對著薑盧說道:如此戰力的鴉群,已經可以比肩下位神器了,難怪沐知風敢帶兩百騎就入鄂郡。 薑盧不可否置:確實,史書上的記載還是保守了,畢竟七百多年都沒出現過了,被遺忘也算正常。 尚義書摸著腰上別著的一本古老的羊皮書,書的封麵寫著《楚辭》二字:現在,要動手嗎? 薑盧搖了搖頭:還不是時候,再等等,有的人還沒有動手呢。 尚義書的手從羊皮古書上鬆開:那就再等等吧,這種場景,百年未必有一遇。 戰場,俞仁興處, 俞仁興看著遮天蔽日的鴉群吐噬了剩下的一千八百騎兵,怎會如此,這到底是什麼東西?而更可怕的是沖過來的徐一,這個人仿佛萬人敵,有使不盡的力氣,他身後,兩百騎已不剩下五十騎了,卻依然向前沖鋒,隻有百步,就該沖到他的陣前,此刻,他徹底慌亂。 擋住,盾甲兵,盾墻,擋住。 馬頭狠狠的撞在了盾墻上,盾甲兵被撞飛老遠,戰馬倒地,徐一直接從馬背上好好躍起,跳出五丈,一槍掃開麵前的士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刻,徐一的雙眼對上俞仁興的雙眼,俞仁興看著徐一黑色麵甲上的漆黑眼瞳,這是一個瘋子,更可怕的是這個瘋子棄馬殺向了他,他身後此刻隻有二十騎了,卻依然向著他而來。 俞仁興此刻慌了,恒河三萬屠,三萬屠啊,不是瘋子誰做的出來,十步,徐一近在咫尺,俞仁興直接調轉馬頭,棄軍逃了。 徐一懵了一下,快步跳上將臺,砍斷軍旗,大聲喝道,聲音傳便全軍:主將棄軍而逃,放下武器,降者不殺。 徐一身邊隻有十餘人,卻仿佛千軍萬馬。 遠處,一道黑色洪流出現,鏡州援軍到了,滿天烏鴉再次飛起。 徐一再次高聲呼喊:跪者生,站者死。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兩股黑色交映在一起,一股在天上,一股在地麵,旗幟是繡著一隻黑色的渡鴉。 漸漸有人放下兵器,跪下,像開了一個頭,一片片的跪下,緊是一個照麵,一萬人的小型兵團,隻剩下一半,而這一半的人,黑色的兩股洪流將伴隨他們一生,因為他們是第一個見證鏡州黑騎的人,連相戰多年的清州都未曾見過。 長江對岸,兩個帶著麵具的人,看了看兩股黑色的洪流,一個帶著鷹麵具,一個帶著老鼠麵具,相互道了一聲別,往兩個方向離去。 帶著老鼠麵具的人再次回過頭看著江對麵的兩股黑色洪流,嘴裡呢喃到:烏臺鴉群,能不能為我所用呢?沉思了一下,甩袖離去,來日方長。 山坡上,薑盧對著尚義書說到:走吧,他們不會來了,我們去見見這個沐王府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