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郡城。 墨守城假扮沐知風,坐在馬車內,馬車駛過,湘郡郡守相迎,郡守是帝都清流官員,至於郡尉和郡監,江南四望族之人,墳堆草已高三尺。 郡守跪地笑臉相迎:湘郡小臣恭迎大公子。 馬車連車簾都沒掀起,車內聲音響起:郡守大人,這天冷了,大人偶感風寒,當閉門不出,出城相迎太過客氣了。 郡守心裡苦啊,這沐知風還是很傳聞中的一模一樣:大公子大駕光臨,小臣雖感風寒不能下床,亦要恭迎大公子。 墨守城則鬆了一口氣,扮演的還算不錯,這第一步,踏出去了,繼續模仿著沐知風的聲音說道:郡守大人風寒之重,就不易勞累了,我閑來無事,就幫郡守大人處理一下這湘郡事宜吧。 這,大公子,小臣怎麼說也是陛下冊封的湘郡郡守,沒有帝都旨意,怕是不妥吧,萬一帝都問起,對大公子不利啊,請大公子三思! 我沐王府債多,這點小事還不用請示帝都,郡守大人回去安心養病幾日便可,郡守府,我照看著,無事。 郡守還想繼續勸解,卻被周可打斷:進城。 郡守隻好讓開道路,看著火鴉軍和馬車進城,心裡感嘆著,他這輩子,怕是做官做到頭了,無妄之災啊,馬車後麵的火鴉軍還押著一群人,都是江南四大家族的人,湘郡以西,怕是已被沐知風抓完了,抓了不殺,這是陽謀啊,不行,要再走遠點,去西邊,對,去西邊躲幾天再說。 郡守全家快速收拾好東西,他回頭再看了一眼湘郡城,二十年官海浮沉如昨日,清州愛新覺羅已被覆滅,江南四大族不遠也,山雨欲來啊,希望帝都不會遷罪於我這個小人物吧,郡守向西而去,郡守看著官道上的稻田,有感而發: 潛龍過岸,倉黃奪路, 與誰能言心中苦,茍褚逃,罪相死, 少時唯命報帝都,春吹稻浪霧草淺, 稻穀熟食時, 春與秋,皆不待, 時與念,不可追也,不可追。 湘郡郡守府。 郡守府大門口立起高臺,一個個江南四大家族的人被綁在高臺,周可站在高臺,看著下麵圍攏起來的人群: 我,鏡州火鴉軍都頭,周可,你們可以不知道我周可,或者我火鴉軍,但現在,我鏡州沐王府大公子就坐在這郡守府內,臺上四大家族的人你們也看到了,大公子說了,江南六郡,四大家族,帝都伸張不了的正義,我鏡州沐王府來伸,帝都殺不了的人,我火鴉軍來殺,你們看到大門口那麵申冤鼓了嗎?今日,這鼓不再蒙塵,我鏡州沐王府將正義執行到底,第一站是湘郡,接著贛郡,粵郡,閩郡,浙郡,皖郡。 當我火鴉軍走過六郡之後,你們生活的這片土地上,不會再有強權和壓迫,不會有所謂的望族收走你們的糧食,霸占你們的妻女,搶走你們的貨物,而你們需要做的,就是用力敲響這麵申冤之鼓,帶著你們的冤屈走進郡守府,無論苦主是誰,無論債主是誰! 當然,你們今日也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你的冤屈會再次被埋沒,你們狀紙不會有我鏡州沐王府替你們送到陛下禦前。 也當然,臺上的人,他們都會無一活口,但罪名隻有一個,刺殺我沐王府沐王爺王妃,他們的罪名,與你們無關,與你們的冤屈無關。 話畢。 一個大漢仿佛用盡了力氣,一瘸一拐的走到鼓前,他回頭看了一眼人群,聲音悲慟:我妻女被俞家所辱,我狀告俞家卻被打出縣衙,我這天腿就是在這裡被打瘸的,那夜,我妻女雙雙上吊而死,我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她們犯了何罪?我犯了何罪?天道不公,我要替她們討個公道。 瘸腿大漢毅然決然的拿起鼓槌,用力敲響。 咚,咚,咚, 堂內,明鏡高懸,周可坐上曾經郡守坐的位置,兩側火鴉軍站立,周可一聲驚堂木拍下:升堂。 民眾圍攏在內外,看著不一樣的郡守衙門,或許,此刻,他們的冤屈也該與他們自己有關,他們此刻也下定了決心。 瘸腿大漢,當然是沐知風提前安排的,罪狀也是真的,但他們此刻需要一個帶頭人,俞家主脈大房三子,奸淫婦女一百二十一人,可謂是觸目驚心,也許也有其他人不一樣,或心懷正義,但這些已經都發生了,就不重要了。 所有命運的因果,都將碾碎一切,無論好與壞,都將被洪流埋葬,誰也不能幸免。 湘郡五日不停的堂審,周可忙的焦頭爛額,一摞摞狀紙,有關於四大家族的,也有不是四大家族的,無論罪名大小,皆斬首,隻有榮家的本分人被收押。 郡守府大門前的高臺,人頭滾滾,臺下的人舉著雙拳群情激憤,五日堂審結束,周可感覺湘郡的天空清了許多,原來跟著大公子,如此快哉。再等三日吧,火鴉軍已經快要從湘郡各縣回來了,也帶來最後一波砍頭的人,如此,湘郡事也該事了了。該準備前往贛郡了,江南七郡,一年前鄂郡歸北,如今再失湘郡,江南四大家族,你們還能沉住氣嗎? 贛郡,到伯夷氏地盤了,這次你們如果沉住氣,就該去往帝都了,可你們舍得嗎? 四大家族,應該說三大家族,直接被抄家,這些錢財隻有一小部分,賠給了受難之人,更多的錢財,沐知風要送去帝都,給當今天下看一看,一個江南,可以有多富饒,也給周天子看一看,江南伯夷氏如何難堪。 沐知風就是要逼著他們來殺他,這樣,才能讓他們破釜沉舟,他則正好一網打盡。 五月,宜春縣城外五十裡, 墨守城坐在沐知風的馬車裡,格外的不安,哪怕他扮演沐知風已經有一段時日,越臨近贛郡城,這種不安越發凝重,他在馬車內深呼一口氣,心裡不斷暗示,我是沐知風,我是沐知風。 一旁跪著的青鵲怎不緊不慢的說道:大公子可沒有這般不安過,大公子的眼裡隻有兩種人。 墨守城重新平穩下來,氣息漸漸如淵,看著青鵲:活人和死人? 不,是死人,和有用的活人。 馬車突然停下,周可在馬車外出聲:大公子,他們來了。 車內,墨守城用鏡子照了照自己,確認麵皮沒有問題,調整了一下心態:到他們陣前去。 諾。 五百火鴉騎一字排開,中間的馬車走在最前方,速度不變,馬車越來越靠近,肅殺的氛圍也越來越沉重。 不遠處,贛郡城防軍卻一直沒有聽到進攻的命令,那馬車卻越來越近,周邊林子裡,烏鴉的鳴叫聲越來越清晰,火鴉軍到了城防軍五十步,周可示意火鴉軍停下,隻有青鵲駕著馬車繼續向前,一直停到了贛郡城防軍五步前,雙方就這樣沉默著,那馬車仿佛根本沒把麵前的城防軍放下眼裡。 雙方沉默了許久,城防軍內傳出聲音:大公子,退去,贛郡不歡迎你。 車簾被掀開,墨守城扮演的沐知風緩緩走出馬車,看著麵前的城防軍仿佛像看著一片死屍:就憑你們這群豬玀嗎? 赤裸裸的侮辱與無視,城防軍畢竟還是軍隊,隻要統領一聲令下,他們可以不管對麵是誰,讓對麵馬車上站著那個人,死無全屍。 沐知風的手指拂過腰間掛著的聽雨,輕輕握在聽雨的刀柄上:伯夷少禾來了嗎? 城防軍讓開一條路,一匹戰馬走出:大公子,別來無恙啊。 沐知風看著來人,笑了,笑的城防軍戰戰兢兢:怎麼,江南四大望族已經沒有人了嗎?俞仁興,你是愚蠢還是無知呢,還敢出現在我麵前,真當不怕死嗎? 沐知風話語落下,林子裡鴉群飛起,那鋪天蓋天的黑色倒映在俞仁興的眼瞳,這景象是如此熟悉,他止住身體裡逃跑的沖動,一隻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俞仁興看著來人,心裡重新拾起一個統領該有的氣勢,因為來人,是伯夷少禾,伯夷氏神器百門封陣圖的執器人。 伯夷少禾是一個很有書卷文雅的男人,而立之年,一身錦繡白衣在軍隊中格外顯眼,伯夷少禾對著沐知風抱拳:大公子,退去吧,江南始終是我伯夷氏的江南,鏡州得了江南如何?最終還是要交給帝都,這江南換個主人也不會有什麼兩樣。 沐知風的眼裡隻有伯夷少禾一個人,殺氣騰騰的眼神注視著伯夷少禾:很好,我這趟總算沒有白來。沐知風握住聽雨刀柄逐漸用力。 伯夷少禾卻心亂如麻,沐知風想殺他,哪怕不惜動用神器,他看著握住聽雨刀柄的沐王風,歷聲說道:大公子,使用神器的代價可是很重的,這裡是帝州,這裡帝州的江南,神器司就在暗中看著,大公子,你殺不了我,也進不了贛郡,你該去的是帝都。 沐知風的手依舊沒有鬆開,仿佛在思考,他始終不是沐知風,他隻是墨守城,他在沉思沐知風麵對此時如何做,伯夷少禾以為沐知風被他說動了,其實隻是一個假冒之人沉思罷了,滿天烏鴉飛襲,鴉群的目標是伯夷少禾,沐知風替正在沉思的墨守城已經做出了決定。 感受著頭頂的黑色鴉群,馬車上的沐知風鬆開了神器聽雨的刀柄,對著伯夷少禾冷冽說道:你,還不配。 城防軍把俞仁興和伯夷少禾圍在中間,鴉群的攻擊落下,俞仁興當初在宜昌渡口所麵對過的,如今再次麵對,他的目光看向伯夷少禾,帶著求助,伯夷少禾卻不為所動,使用神器百門封陣圖,隻能對沐知風使用,對鴉群,沒有必要,哪怕城防軍全死絕。 第一波鴉群攻擊過後,地上已經落滿了烏鴉,烏鴉開始了對獵物的分食,鏡州烏臺烏鴉,軍卒們已經聽說過不知多少次,鄂郡,蜀郡,帝州邊境,清州,此刻,他們感受到了那些聽說裡的恐懼,如此真實的展現在眼前,看的他們緊握著的兵器再握緊了幾分。 盾陣打開一角,露出了俞仁興和伯夷少禾的狼狽,沐知風看著伯夷少禾,開口道:你配嗎? 大公子,想試試我配不配嗎? 百門封陣圖應該還沒有刻印新的神威吧,就憑祂的封陣之力,確實不配。 大公子,可不要小看了伯夷氏七百多年的底蘊。 沐知風不再多言,看了一眼身後的周可,單手揮下,火鴉騎開始了沖鋒,鴉群再次起飛,沐知風眼裡充滿了冷漠。 伯夷少禾推開了舉盾的衛兵,這一次,他的眼神全身瘋狂,不在猶豫,他從袖口拿出一麵銅製的八卦圖,念誦著祂的尊名: 一圖封天地,六爻傳萬世, 陶漁辭永夜,耕牧啟初暾, 圖開氣象,卦封星辰, 請召神羲,,,, 聲音戛言而止,他卻念不出最後一句,已經退到後麵的俞仁興回頭看到了令他目呲欲裂的一幕,天空和地麵的逐漸成型的八卦圖轟然炸開。 一把長刀已經從伯夷少禾後麵刺穿了他的胸膛,那人迅速伸手接住落下的神器百門封陣圖,快步走到沐知風麵前,把神器百門封陣圖奉上:大公子,辛不辱命。 伯夷少禾目光渙散的盯著那名親衛,不甘心的問道:為什麼? 親衛依舊在沐知風麵前舉著神器百門封陣圖,沒有看伯夷少禾一眼,那一年,伯夷氏的死士營中,伯夷少禾看著眼前的人,即使隻留一口氣,也死死的咬住了他對手的脖子,伯夷少禾看重了他,讓他成為自己的親衛之一,五年了,這個親衛為他身中六箭未死,刀劍加身不曾皺眉,沒想到,當初救了伯夷少禾多少次,如今卻要還他了。 伯夷少禾倒地,麵龐貼著草地,目光仍死死盯著那個他最信任的親衛,氣息斷絕,雙目卻不甘閉上。 如此反轉,俞仁興想再次逃跑,可沐知風的聲音傳來:俞仁興,你跑不掉了。 地麵振動,火鴉騎兵來了,不是五百騎,而是全部,一萬騎,他們被包圍了,俞仁興知道他必死,他帶著親衛沖上了沐知風。 人啊,總是喜歡反反復復,當你選擇破釜沉舟時,這風雨已將你的船淹沒。 沐知風沒有再看俞仁興,而是伸手把神器百門封陣圖拿起,確認一下,還好大公子有後手,當神器百門封陣圖啟動那一刻,天地失色,那橫跨天地的八卦圖籠罩所有人,扮演沐知風的墨守城後背已被汗水侵濕,他抬頭看向天空,完全忽視了火鴉軍和鴉群對城防軍的殺戮,今日,他墨守城活下來了,活著,感覺真好啊! 隻有經歷過生命之沉重,才能明白,明日,貴不可追! 殺戮結束,所有火鴉軍整齊跪在地上:火鴉軍,拜見大公子! 這一刻的墨守城,看著火鴉軍每一個人的眼睛,這就是大公子和陸漢帶出來的火鴉軍,不,此刻,我就是大公子,他的胸膛挺起:傳令。 入江南餘下五郡,仿我湘郡行事,配合渡鴉,無一遺漏,若有阻攔,殺! 諾。 聲音直沖雲霄,這江南的天,要亮了,也意味著,江南,不再是四大家族的江南。 七月,贛郡城,郡守府。 龍旗立在郡守府大門,來的人是江南總兵西伯卜奎,和皇室執器人姬存希。 江南總兵西伯卜奎,所執神器,夜雨梨花,上位神器榜三十六。 皇室執器人,姬存希,所執神器,火樹銀花,上位神器榜十九。 姬存希手裡拿著聖旨,卻被周可擋在郡守府門口,姬存希聲音冷冽且威嚴:沐王府是想抗旨嗎? 麵對兩位手持上位神器的人,周可隻是態度恭敬行禮:大公子說,兩位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就不妨多等等。 等到何時?天子旨意何時讓人等過? 江南事了,大公子自會跪地相迎,畢竟宜春縣,兩位大人也未曾製止,不是嗎? 姬存希和西伯卜奎當時就在不遠處看著,陛下和左相的意思是不急,右相這次做的確實過了,該敲打敲打,但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沐知風做的更過了,有過之而無不及。 姬存希看沐王府如此堅決,也不再自討無趣,甩袖離開:我會向陛下稟明一切,沐王府準備好迎接陛下的怒火吧。 周可看著兩人離開,鬆了一口氣,那可是兩尊上位神器,威壓太甚了。而且江南軍區的大軍,就在城外駐紮著,真正的帝州軍卒,可不是江南四大族控製的那些臭魚爛蝦。 周可想著,誰也不能阻擋沐王府復仇的決心,哪怕是當今皇帝陛下,清州愛新覺羅氏已絕種,江南四大族隻留榮家一族,那麼接下來,就是帝都那些人了。 周可知道還有一方勢力參與襲殺老王爺,沐王府沒有公開,但不著急,沐王府的復仇,會遲到,但總會來,事情總要一步一步做,人,總要一個一個殺。 七月底,郡守府大門。 沐知風跪地迎旨,姬存希麵無表情看著跪著的人,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鏡州沐王府沐知風,未經聖意,二次發兵帝州,屠殺江南官員百姓無數,即可押解進帝都。 欽此! 沐知風跪拜:小民沐知風接旨。 姬存希則冷聲到:沐王府小民卻屠滅清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屠殺江南,進兵帝州,沐王府真是好膽色啊。 見沐知風安安靜靜的接過聖旨,姬存希再次冷嘲熱諷道:大公子,如今還要再加一罪,抗旨。 一輛囚車從姬存希和西伯卜奎身後牽出:沐王府大公子,請吧。 沐知風起身,看了一眼宣旨的兩人,周可從旁邊牽了一輛馬車過來,沐知風上了周可牽過來的馬車,轉身對著兩人說道:陛下旨意,既刻進帝都,兩位,帶路吧。 大公子,陛下旨意是押解,不要上錯車了。 沐知風沒有看兩人,上了馬車,青鵲也進了馬車,周可駕車,駕,五百火鴉騎跟著馬車出城而去。 姬存希衣袖裡捏著神器火樹銀花,又鬆開,算了,讓你風光一時,又如何,沐知風,你以有取死之道。 江南六郡,之後,以榮家為首,控製基層民生,而暗地裡,控製榮家的,是明州錦衣衛,錦衣衛指揮同知宋微,遠遠看著江南大軍五千人押解著沐知風離去,後麵跟著長長的車隊上滿是金銀珠寶,這一車車財寶,怕是能養活明州海軍一年之久,江南富庶啊,這江南,以後明州能拿大頭了,沐王府,再多存活個十幾年,明州海上霸權,不遠已。 沐知風所過江南之處,萬民跪地相送,很難理解,這是帝都的江南,還是鏡州的江南,鏡州沐知風,洪水猛獸啊,天下何人可配兩尊上位神器押送,唯沐知風一人爾。 湖山不數事,史書兩三行, 風雨蹉跎歲月,前人行,後人鏡, 王朝可千年?夢入十二城, 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