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走到嗎？” 　　悍匪再一次將兇悍的目光投到瑟瑟發抖的屠戶身上。 　　“快…快了……” 　　屠戶有氣無力的回應著，大腦缺氧，身上各處疊加的傷勢已經讓他快失去思考的能力。 　　再，再堅持下啊，不要睡！不要睡，不要…… 　　恍惚中，好像有另一個自己在大聲呼喊，但自己真的好困，真的好想，再引遠一點，或者直接把這幫雜碎引到魔物的老巢裡。 　　跨過這條河…… 　　對，跨過那條河！ 　　屠戶黯淡的眼睛中短暫的浮現出神采，但悍匪的下一句話就讓它如墜冰窟。 　　“不是我說，你不會是想故意把我們引遠，然後讓藏洞裡的那小子逃跑吧？” 　　悍匪無意的一句話卻狠狠擊中屠戶的心臟，忍不住的身體一顫，不過好在架著他行走的兩名匪徒沒有察覺隻當是正常的因痛抽搐。 　　“哈哈，放心好了，我可不認為你有這個膽識，再說了，可不是我們走了他就可以乘機溜了，那個洞口還有人守呢。” 　　悍匪本著挑逗和試探的向後看了一眼，但屠戶不斷顫抖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那被平切的臉頰下，白齒突兀的格外惡心。 　　希望不是我多心了，但是周圍的魔素氣息，變濃了啊。 　　…… 　　匪徒低頭百無聊賴的踢踹著地上的小石頭，不時打量另一邊完全沒有一個當匪氣質的同夥，在一番猥瑣的掃視周圍確定沒人後，諂媚的勾出兩縷笑意在嘴角，小聲地開口：“大人，不知小人能問幾個問題嗎？” 　　偽裝成匪徒的士兵厭惡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上麵的任務，他真想一刀劈了這家夥，問就問吧，反正到時候，這次任務的所有人，都會死，隻希望家人能順利的拿到自己的那份撫恤金。 　　“你想問些什麼？” 　　“嘿嘿。”匪徒一聽嘴角生硬的笑意更甚，“就是說，這次任務完成後，”匪徒搓了搓掌心，重新檢視四周，小聲開口：“我們真的能也在大人們的提拔下也成為那一位的私兵嗎？” 　　“這是自然。” 　　士兵心中冷笑，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隻可惜自己居然要和這種小人死在一起，不過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罷了，如果不是為了錢，誰願意放著原本的士兵不做，來這裡…… 　　“等等，有動靜！” 　　士兵敏銳的後退向著洞口持起武器，看的一旁的匪徒滿頭霧水，見狀連連開口。 　　“大人，你是不是搞錯了，我什麼都沒聽到啊？而且對方就是一個小鬼，不用這麼大動乾戈。” 　　聽著匪徒的話，士兵心中卻是另一個聲音。 　　這股氣息，不是人，好強的魔素。 　　終於，在士兵的緊張中，洞內的黑暗中，兩隻血紅的眼睛浮現。 　　“魔…魔獸！” 　　匪徒被嚇得原地滾爬，像他這樣的普通人，在魔獸的麵前隻有任憑割宰的命。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來身旁的另一個人。 　　“大，大人，你能打贏的，對吧？” 　　匪徒驚慌錯亂的挽住士兵的腿，看著名為希望的光從士兵手中的武器上綻放出來。 　　“魔力，好強大的魔力，大人一定可以贏的！” 　　匪徒如打了興奮劑一般無腦大喊。 　　然後直接被士兵一腳踹開。 　　喂，別在這個時候出事情啊，明明都打算死了，怎麼就這麼多事呢…… 　　來吧，來吧，死自己一個，然後讓母親和妹妹拿著那筆錢活下去，你這該死的家夥！ 　　那雙眼睛越是靠近，士兵就越是能感受到那股魔素的澎湃。 　　而魔素，是隻有魔力強大到一定程度才能短暫停留在空間的。 　　自己隻能簡單做到魔力的外放罷了。 　　不過，自己根本就不想著贏吧，那筆錢是和自己的屍體掛鉤的，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你也快點去向他們賠罪吧！ 　　士兵的內心猶如被引爆般止不住的思考，懺悔，明明盯著洞口，卻毫不注意眼前洞口詭異放大的景象。 　　而一旁的匪徒不知看到了什麼般，滿眼的希望轉為灰色的絕望，然後驚恐的躺在地麵失去氣息。 　　當洞口從隻能容納一個小孩進入到一個成人可以走出的程度時，十一也終於站在了洞前。 　　瞥了一眼，因為注視他的眼睛直接被嚇死的匪徒，還有陷入僵直狀態，無法動彈的士兵。略帶疑惑的多看了士兵，他能看到，對方強烈想死的意願。 　　那便帶著你滿手的血腥下地獄去吧。 　　鐮起鐮落，士兵也隨著倒下，對於屠殺這座村莊的人，無論什麼原因，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 　　我的哥哥，是最溫柔的人哦。 　　是的呢，妹妹…… 　　他的手搭在女孩的頭頂，痛苦的閉上眼。 　　菲兒，對不起，我的溫柔隻能展現在你們的麵前…… 　　…… 　　十一移動的腳步停頓，回身又一次看向士兵倒下的屍體，他好像看到了對方的一些畫麵，但是，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不管什麼理由…… 　　真奇怪，自己好像不是這麼果斷的人呢…… 　　嘴角勾起一絲道不明味道的微笑，看向悍匪離開的方向。 　　恐怖的殺意彌漫在空氣中。 　　………… 　　…… 　　“十一……” 　　一聲微弱的呢喃打破了久違的寂靜。 　　“很高興你還能醒來，魅影。” 　　忙碌在工作臺前的身影停下手中的工作，細心的取下眼鏡，拿出手帕擦了擦鏡片，然後戴上轉過身來。 　　“在你沉睡的時候，你體內的暗流波動很激烈，我是真怕永夜君王出來把我吞了，也怕祂將你取代。” 　　博士喝了一口儀器上插著的吸管，倒是一點看不出他害怕的樣子。 　　作為對亞最強的無虛覺醒者，甚至都沒有人知道他的契約暗流生物是什麼，不是博士要掩藏，而是正如博士所說的，告訴了你也不知道，那是一個無法被定義的…… 　　就像你隻能知道他叫做博士一樣…… 　　病床上上的魅微微動了動手指，眼神依舊空洞。 　　“魅，你醒了？” 　　門外傳來迫切的聲音，一道身影剛破門而入就被從陰影中誕生的侍衛持刀架在了脖子上。 　　下意識緊握的掌心，影衛無形的刀鋒隨之拉近，但還是冰冷的放下。 　　“隻有他能這麼叫我……” 　　從病床上半起身的魅像是失魂般低聲的自言自語，空洞的眼神不復以往的光亮，默默雙手環抱住雙膝，將腦袋埋進，隻留滿頭秀發在外。 　　“不是你小子，屬狗的吧，才剛醒你就來？滾！” 　　也不見博士有什麼動作，被魅召喚的影衛被迫重新融入黑暗，而被釋放的延亥感激的看了博士一眼，滿臉愁苦的離開，把剛打開的門重新關上。 　　博士又吸了一口儀器上的吸管。 　　綠色詭異的腥稠液體湧入喉腔，帶來的是無比的神清氣爽。 　　看著病床上的魅，知道他也該離開了，畢竟他隻是來看看她的失控情況。 　　關於魅的事，除了十一，誰也勸不動。 　　唉—— 　　博士這樣想著前腳剛踏出，就停在了原地，在他的眼前，明明被他壓製回陰影的影衛，又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怎麼回事，轉身看向蹲抱在病床上無言的魅。 　　沒有契約的響應，這隻影衛，怎麼會？ 　　好像，出亂子了啊。 　　博士勉強一笑，他已經感覺到了，周圍如同核泄漏般瘋狂四溢的暗流波動，身體，不能動了。 　　是失控了啊…… 　　也對，畢竟那是阿薩啊，暗流的主宰者。 　　—永夜の君王— 　　魅平常能控製住就很不容易了，現在這種情況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麼—— 　　時預！ 　　博士的契約世界中，一輪金色的齒輪開始轉動。 　　博士身體的倒影也呈現在這個世界中，與現實的身體重疊。 　　能動了啊。 　　重新在現實中掌握控製權的博士揉了揉手腳，短短的一瞬間，他的身體就麻了大半。 　　但緊接著，他看到現實中的景象，眼眶巨震。 　　這已經陷入暗影的國度。 　　深淵一般讓人窒息的氣息無處不彌漫。 　　無窮無盡的城池屹立，無可計數的影子站立，擁護著統一朝著王的方向。 　　黑暗中唯一綻發出耀眼光芒的血色眼睛。 　　空間在分裂，時間不斷剝落化為實質性的碎片掉下…… 　　這就是阿薩，被喻為世界神的存在，顛覆底層邏輯的力量…… 　　祂們誕生，創造，滅亡…… 　　王立於王座之上，隻能窺見一道模糊到極致的輪廓，但與王並立的…… 　　這是——什麼情況？ 　　他看過魅召喚永夜君王時的情況，王在沉睡，這也是魅能成功控製的原因。 　　但現在那雙王座上睜開蔑視世間的血瞳，很清楚的證明君王已從永夜中醒來。 　　如果說是永夜君王要取代魅，那魅肯定處於沉睡狀態，但現在與君王並立於王座之上的魅…… 　　博士很清楚，那是她，但是那雙和君王一樣的眼睛…… 　　博士謹慎的站在影子群中。 　　但很奇怪，這些影子到現在都沒有對他發起攻擊。 　　“博士，請不要動，我還無法控製它們。” 　　吃驚的，耳邊傳來魅的聲音。 　　“你現在還保持意識？！” 　　博士詫異的望向那道王座之左的身影。 　　“我怎麼確定你不是被君王同化了？” 　　“不知道，祂醒了，然後將力量借給了我，就這樣。” 　　魅的語氣很冰冷，冰冷的跟平常一樣。 　　是錯覺般，博士感覺王座上的君王投來注視。 　　他有把握把魅從永夜中掙脫出來，但是卻沒有可能戰勝祂。 　　一時間，博士拿不住主意要不要動手。 　　但如果，是君王同化需要時間呢？ 　　“嗬，不存在的東西，你太多疑了。” 　　耳畔傳來不知名卻能聽懂的古語，博士能感覺到他與時預的契約瞬間被暫時切斷。 　　一眼就洞穿了它的本質嗎？ 　　這是——全釋放？ 　　哪怕君王真的是原初阿薩之一，對時預的碾壓也不可能這麼快。 　　博士麵無表情地從鼻梁上取下他的眼鏡低頭細細擦拭，眼鏡上的高光閃爍。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君王將他的軀殼從暗流中取出，離開了時空暗流的阿薩，是真正接觸了世界，這是祂們最強大，也是最脆弱唯一會受傷的時候。 　　行吧，差距太大了。離開了契約的無虛覺醒者實力大打折扣。 　　他也可以強製召喚時預，但時預僅作為一個概念，概念暴露的代價…… 　　先看著吧，博士心想。 　　離開暗流的代價是巨大的，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君王這樣做？ 　　或者說，要做什麼，才需要君王全部的力量才能做到甚至隻是嘗試？ 　　…… 　　時間倒回魅蘇醒的那一刻。 　　渾渾噩噩的重新來到這一個暗影的國度。 　　抬首無論多少遍，都是那片死寂的天空天空下陰影密布，道路旁的盞燈中火焰飄蕩，陰影也隨著搖晃。 　　頹廢的隨意蹲坐在某處的階梯上，紫色的秀發飄揚，無神的眼睛不知看向何方。 　　兩行熱淚在眼眶之中打轉。 　　“為什麼……為什麼……” 　　她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還在壓製自己的情緒，這裡是暗影的國度，沒有人會知道她此刻的脆弱。 　　但是，為什麼。 　　她什麼也不想做。 　　什麼也不想去改變。 　　“我明明說過會保護你的……” 　　“是我的錯……如果我不說這句話，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吧……” 　　嘴中說著自己也講不清道理的話，她不想去思考，但更多的回憶總是從腦海的各個角落冒出。 　　纖細的手指，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 　　周圍的環境也跟隨她的心情而變化，天空陰沉的下壓，黑色的閃電無聲下落，呼嘯的陰風席卷，在她吹彈可破的臉上留下道道劃痕，粒粒血珠在眼角化作血淚乾涸，那一雙清澈透映著萬千黑影的眼睛，使她如隱藏於陰影中的魔女而令人畏懼。 　　或許她現在應該抱頭痛哭，像那些失去家園的孩子一樣，深陷無助與絕望的漩渦，把精致的臉頰用淚水掩蓋，用脆弱來解釋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是，自己為什麼不呢。 　　自己為什麼不能是個孩子呢…… 　　可能，是十一不會喜歡吧。 　　自從握住那隻充滿希望和溫暖的手，她的世界，就有了太陽。 　　我真的好想對你說，自從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永夜帶給我的究竟是什麼。 　　影子是因為光而存在的，請允許我潛棲於光的背麵，守護你。 　　可是，太陽…… 　　總有落下的時候。 　　“對亞之徒，別再癡心妄想了，這個世界——是沒有希望的……你們所以為的犧牲，不過是橫添的殺戮……” 　　或許那條蛇說的是對的…… 　　此時的天空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一片的幽暗，找書苑 www．ｚhaoｓｈuyuan.ｃom 遮蔽了世人的眼眸。 　　失去光，影子也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理由吧。 　　你如烈陽，將我浮現，又如流星，轉瞬不見。 　　陰影中的侍衛恭敬的遞上匕首，她緩緩接過。 　　暗流和現實並不完全相接，她在這裡了解，雖然現實的身體也會死去，但是失去契約的永夜不會失控而是回歸暗流，那麼，也不會造成更多的麻煩了。 　　…… 　　“是誰，給了你逃避的權利？” 　　本該隻有她一個活人的空蕩的暗影國度，出現了第二道聲音。 　　“非王之指定者，安死？” 　　冷冽的聲音從國度的中心傳來。 　　魅手心不受控製的微抖，匕首掉落在地麵，融入黑暗。 　　她轉身看向國度的中心，類似於金字塔結構的中央，王座上者緩緩睜開了祂亙古不變的眼睛。 　　蒼穹下墜，一雙血紅將整個暗影的世界照亮，影子因此而浮現，街道的盞燈劇烈燃燒。 　　永夜の君王——蘇醒了…… 　　“十一……” 　　難以置信的聽到耳邊傳來的聲音，和映入眼簾王座上的熟悉的身影。 　　但很快，魅心中剛升起的希望就被無情打碎。 　　“這隻是你看到的而已……” 　　王座上的“十一”一手靠著座椅惰傲的開口。 　　王本無相。 　　她所聽到的，不過是她最想聽到的。 　　她所看到的，不過是她最想看到的。 　　但，王的下一句話，又讓她重新拾起了希望。 　　“不過，那個家夥，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