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與老道繞了半夜,終於落在村那頭農田中的另一顆垂柏樹下,這個垂柏樹鬱鬱蔥翠,就連在夜裡也努力地舒展枝椏,吐納著似水月華,皎皎月華盈盈,光輝灑落,萬籟俱寂的曠野籠上一層明亮輕紗 這一路上葉明閉眼擰眉,一直在聽心中邪念爭論,雖然他本來就睜不開眼,但還是一副心煩意亂憂心忡忡的樣子 此時雙腳重新踏上堅實的土地,四周田野中那熟悉的青麥苗草的氣息撫慰著他的魂靈 素山道人出言寬慰,溫聲解釋道 “既來之則安之,剛才你吟誦月詩,我便知你心能視月,可觀星辰,自然也知曉了方才我們一直在天空中盤旋。 我無意試探,隻是不知你跟腳,怕萬一你是異域妖魔邪人,恐傷及百姓罷了 此地為赤縣神州大周陜西承宣布政使司所轄,鞏昌府城境內,洪武人皇在位,你可曾聽聞洪武人皇之名”? 葉明的腦中旁念們聽聞此言,在識海中喧鬧咒罵出聲 他自然不知此地為何、洪武人皇又是何人,但老道如此坦誠,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但與其露怯,倒不如跟著心中雜念胡亂咧咧。 既然判斷是大周鞏昌城、瀚岑朝歌城,還有那鋼樓鐵獸的地方三地是一樣的星象,那說不準三者還有些淵源呢 於是葉明出言反問 “不知這大周人皇是姬氏、還是姓朱,抑或是姓武的女皇”? “哈哈哈,哪有女人皇的”,素山道人擺擺手,又忽然不易察覺的眼神微瞇,笑聲沉斂消失“我大周人皇一脈,傳自道祖” “人皇是李耳嘛”? “你竟還知曉當代人皇的族內名號,他是排行老二,你之來處,應是不遠”素山道人放下心來,不再試探 葉明笑了 直眉桃唇一展,頗為好看 他搖了搖頭,轉過身看向素山道人 俊秀麵龐上濃密直眉努力上挑,堪堪讓無力的眼皮翻開,露出丹鳳狹眸 他眼眶有些凹陷,眼眸中沒有瞳仁,也沒有眼白。有的隻是氤氳著七彩斑斕的一層薄膜,月華照耀下散發著湛藍熒光 葉明凝視著素山道人 “我說的是” “道祖、是不是,姓李、名耳,耳朵的耳”?他為了口齒清晰顯得一字一頓地向素山道人發問 如果言語有分量,那這一句話便重若千鈞 素山道人心神俱震,葉明盯著他的斑斕眸光灼灼 這一字一頓的話語,如同天傾半邊壓衰茅,素山道人一時間被他噎住,說不出話 過了半晌,素山道人艱難地開口回答 “吾,實不知也” “謝仙師解惑,那我們三更來此,可是等那些童子?”葉明又請教 “仙師不敢妄稱”素山道人聽聞仙師稱呼,臉上露出幾絲笑意來,兩根長眉也隨著說話輕輕飛舞,畢竟誰會拒絕恭維呢? “我先前於諸童子前曾撫拂塵三下,又告知他們三更相候,如今已是月明星稀,三更時辰了” 素山道人看著葉明散發著熒熒夜光的眸子,像是對著那些童子,又像是對著葉明說道 “有道緣者自來,無道緣者莫求” 拂塵一揮,言語間豁達自然 漸漸兩人不再言語,周遭星垂平野,天闊氣清 葉明報復了素山道人的試探之意,順著腦中三念,給了他一點小小的地球震撼 此時見他雖難掩驚異,但言語之間仍然豁達,逐漸相信素山道人並無惡意,而且是一個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不能一直相欺 人與人的初遇,總是從相互試探原則底線開始 一個情緒穩定的君子,總會比心懷惡意的小人更讓人放鬆安心一些 葉明折騰了一天一夜,緊張的心神這才慢慢放鬆下來 萬籟俱寂,在草末蟲鳴之中隱隱約約聽見有細微鼾聲傳來,葉明轉頭看向素山道人,老頭低頭捏訣,頷首輕笑 “不曾想竟是這般緣法” 方腦殼、欲問道,先生不理垂柏笑;小牧童、要尿尿,狗兒扭頭貓兒叫。 昨日,那些孩童出來牧牛,聽了個宏大莫名的故事,心裡喜悅。 但各自人生,自有不同的緣法 不知是孩子心性還是緣法未到,還是孩子們根本沒有記住那些故事和叮囑, 滅世之劫再如何壯觀絢麗,也不如喂飽吃草的牛兒重要 一轉眼他們就把這些都拋之腦後,嬉嬉笑笑地打鬧著,放牛去了 隻有這方臉小娃,聽故事時太過入迷,一轉身找不到自己的牛兒了,故事也忘了、素山道人的叮囑也忘了,隻記得方才牛兒在這空曠田野唯一的垂柏樹,急的圍著樹一通找 直至日落戌時,才失落地獨自回家去 父親任五四,前夜當值,所以昨夜在家休息,見幼子日落未歸心中焦急萬分 早晨歸家時任五四撞見邪祟,作為一個每日守夜的更夫,望著曠野之中的茫茫夜色心中竟然有些畏懼,但幼子天黑未歸家,他作為一個父親心中再怕,也要出去尋找,於是咬了咬牙,牽著家中黃狗準備出門 剛走出藩籬柴扉,便撞見了小二牛 他氣惱地一把抓起二牛,就在家中柴門外打起了幼子屁股 二牛泣不成聲,一邊挨揍,一邊告訴父親他把牛兒丟了 任五四聽到,巴掌懸在半空遲遲未落,一聲嘆息 巴掌輕輕落下,嚴父柔情,用粗糙的指肚輕輕拭去幼子淚痕 “小牛丟了再生再買便是,我的二牛若是丟了,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任五四抱著哭累的孩子走回屋內 將熟睡的兒子放在老妻身旁,又再三告誡叮囑老妻,自己不在家時安心待在家裡莫要外出 那木棍紮成的籬笆小院和吱呀作響的柴扉,在這個樸素的漢子心中,便能抵禦住這曠野黑暗中的無數魑魅與邪祟 第二天天一亮,他帶著二牛出門尋找丟掉的小牛,一直尋到夕色漸染,也未見蹤影 任五四今日還要在鞏昌城內當值,見天色已晚,將二牛送回家中後,便翻身上馬、匆匆趕去鞏昌城打更當值 小二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倒不是因為那個白胡子老頭和那些故事,什麼勞什子求真問道早就忘了,在他心裡遠遠不如朝夕相伴的小牛重要 他惦念著那隻小牛。 小牛對於村裡的孩子來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玩伴,那隻小牛也兩歲多了,體格早已長地如大牛一般,但還不會耕田,二牛心疼小牛,任五四也心疼幼子,便一直沒有讓小牛下地耕田。 他們一起長大,二牛會倒騎在小牛背上帶它去吃草,小牛吃飽了,二牛就帶著它就和其他放牛的孩子們一起玩耍,然後躺在牛背上蓋著暮色霞光、漫天星輝回家去 日復一日 小牛很乖,不用栓也不會離開小主人亂跑 所以小二牛斷定,它定是遇到了麻煩,或陷在了泥坑裡,或困在了荊棘之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亦或是被偷牛賊捉去要做成牛肉湯! 一想到這,二牛仿佛聽到了小牛哞哞的求救聲,再也睡不著了 於是翻身下床,隻穿褻衣,又隨手披了一件阿娘做的厚實麻衣外袍,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去 天色漸晚,小二牛也不敢離家遠去,就在村頭那顆丟牛的小垂柏樹下呼喚牛兒 喊累了,想著聰明地乖牛兒定然會回來找他,又怕自己回家被母親責罵,再告訴暴躁的父親,那一頓打屁股他是挨定了 遇到困難睡大覺 二牛索性就臥在這樹下睡一會,打算等天亮了再回去 不一會兒功夫便酣然入夢 什麼和白眉老道的約定,什麼修仙問道,早忘了 葉明不知其中緣法,見有孩童在次酣睡,以為是來赴約的師弟,便撥開前方茂草,準備叫醒這方臉孩童 素山道人伸手攔住葉明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這孩子有這般妙夢緣法,我門中亦有黃粱道法,此子與我甚是有緣啊。 人生難得幾場大夢?大夢若真,大真似幻,正和修真求仙之理。 勿要擾人大夢,我且再送他場造化” 說罷,拂塵遙指,一點金光自拂塵而出,正中小二牛方腦殼、上又四分之三的眉心處,一點靈光脩然入夢 鼾聲大作 素山道人拂塵一揮,祥雲自起,載著一老一少一‘平方’,扶搖而去。 有黃符紙鶴自二牛懷中掉落,飛入野村 卻攪擾了一個母親的良夜 ........分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