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墟山坐落在昆崳山中,地連陸脈,東臨深淵,勢鎮汪洋,威寧瑤海 山石竦峙,碧海白浪 靈墟山東側為一片陡峭懸崖,億萬年來,碧海送白浪,白浪擊靈山,後有仙山破碎,是為靈墟山 雪灘金線,叢柏掩山 靈虛山西側遙望神州赤縣的青、兗、徐三州,地勢和緩,浪推銀沙層層疊疊,浪濤不絕,扶搖隨山,鬆柏風濤亦不絕 觀山、觀海 山似海無絕 海似山接天 山海交融之地,亦是山海隔閡之地 任輔堯看著眼前風景,但仙山之中的兩具灰白骸骨卻總是在他耳畔吱嘎作響 海風吹山屍骸響,山風拂海山鬼鳴 他與玄清子把臂同遊旬餘,最後也並未張嘴相問 任輔堯觀山海而歸,三日之後,便回到了鞏昌城 一雙繁花似錦登雲履,踏過那鞏昌城人潮洶湧的漫漫長街 忽有海潮聲起,任輔堯側耳仔細辨聽著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像是打更人的梆子聲混著銅鑼,一聲又一聲 “咣!邦邦!” “平安無事~萬物更始~” 任輔堯如遭雷擊,呆愣在人流之中 五更的打更聲在耳畔響起,聲音緩緩回溯,直到子時更聲 一道疲憊的蒼老男聲響起,拖著長長的腔調,吆喝著 “平安無事吶~萬物更始了喲~” 他突然想起已經死去多年的父親任五四,悲戚之情再難自抑 任五四的鍘刀狠狠鍘落 任五四的訕笑僵在臉上、喏喏稱是 任五四踮起腳、去觸碰舉頭三尺的光罩 任五四在垂柏樹下重重地跪下、重重地叩首 任五四拖著疲憊的步子穿過鞏昌府那無人的長街,手中銅鑼響起 任輔堯?不,或許是任二牛 他突然被抽走渾身的力氣,跌坐在地 四百歲的虯髯修士,箕坐於喧鬧人流之中 泣不成聲 雲端之上,素山道人問小二牛為什麼要修仙? 小二牛沒有答案,或許在他庇護那群雞崽時、在他翻來覆去掛念走丟的牛兒時、在他跳起來拍拍眼盲的師弟時,他就已經有了答案,但他並不能將這些講出來 身懷美玉而童子不知罷了 但是任五四有答案 你最想成為的人是誰? 小二牛的答案一定是他的‘父親’,即便老實樸素的凡夫俗子,父親任五四僅僅是一個更夫,但小二牛身上所有的勇敢和善良都來源於那個父親 任輔堯已經是如此聲名赫赫的人族俊傑了,可是人情世故如蛛網,被網住的有江湖豪傑,有仙山修士,有紅綠紫袍,還有自己的那顆赤子道心 仙山深處見屍骸,言笑晏晏口不知 滔滔海潮滌道心,明心見我大道生 ‘我不是任輔堯,這不是父親為二牛選的名字’ ‘那我是誰呢’? 荒山遺骸應是我 他哭的累了,擤了一把鼻涕,隨手將鼻涕抹到身旁大衣上。 大衣是不知道被誰丟在臺階上的,綠布黑毛領,大衣袖子上還有一塊紅袖章,上邊寫著幾個黃字。 淚眼稍清,他細細看去,那幾個黃字並不認識 於是任二牛轉了個身,從臺階上爬起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向山頂走去 .......... 我是誰?葉明自問 我是我,葉明自答 葉明自岱頂跌落,那堅固的泰山石突然像是無盡的深海墟淵,墜落、墜落、無休無止的墜落,墜落到有些失重 葉明的靈魂砸進身體,仿佛神遊天外的靈魂風箏,被肉身的引力狠狠拽回 葉明像涸轍之鮒魚,大口大口地吞咽,卻連一口空氣都無法吐納進身體 瀕死之時 靈墟山外的海潮拍岸聲從夢中傳來,翻騰又幻滅的泡沫從綠色的海中被擠出來,被推到白沙堆積的島上 噗的一聲,泡沫炸裂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雲端之上,葉明聽得入神,沉吟出聲“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素山道人撫掌大笑,“正是詩中真意,問道就是問我,問我為誰?問我何憂!問我何來去?問我欲何求”! ‘我是誰、從何處來、到何處去?這是我們那個世界的哲學三大問題,每個人在人生的不同時期,由於認知不同、人生境遇的差別等等,都有著不同的回答,也符合老師說的,至死仍【求我】。 我是誰?這個問題往大了說是群體的認同感,往小了說是自我的定義。’ 這些話,早在素山道人雲端授道之時,葉明便於大學生口中聽聞過 直至今夜 心神迷於道途山鬼,靈魂墜落在虛實之間, 葉明心有所悟,那遮擋前途的雲霧,如同層層疊疊的如紗帷幕,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緩緩拉開,海風吹山,山霧消散 蜿蜒陡峭的登山小道之上,兩個小小的人影在消散的山霧中浮現,逐漸凝實 此時向前一步,便可入得山門,前方是坦坦道途和煌煌仙觀 但葉明盤坐於登山小道之上,停了下來 因為前途未卜,有些事他要提前想明白,有些突發情況他要提前做好預案。謀定而後動、三思而後行,這是他莽撞許多次之後刻骨銘心的教訓 於是他在心中起念,輕輕呼喚著亦師亦友的同伴 腦中卻一片空空蕩蕩 除了自己的心念回響之外 無人回應 心中一股莫大悲戚和迷茫籠罩心頭 ‘嘖嘖嘖,誰家的小孩啊,小小年紀怎麼就這麼多愁善感’ ‘當然是咱家的孩子啊,難不成是瀚岑侯府家的那個狠毒小子嘛’ ‘哈哈哈,咱們別逗葉子了,同是天涯淪落人,之前不曾相識,今天也算是真正互相認識了’ ‘太好了,你們都還在?’ 葉明悲喜交加的在心中呢喃 ‘我們不但在,而且還一起回顧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死法’,張海員沉聲說道 ‘咱們真的死了嗎’,黃廚子不禁起了疑問 ‘誰知道呢,我可能沒死,但是一定瘋了’。大學生聲音有些發顫 ‘好了,少娘們唧唧的,往前看!’張海員拿出了船長的氣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先是定住葉明的心神 又在葉明識海中朗聲說道 ‘咱哥仨現在都是穿在葉子這根破繩上的螞蚱,至於哥仨到底死沒死、瘋沒瘋?哪邊是真的、哪邊是假的都先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咱哥幾個先擰成一股繩,討論出一個共識來,你們說呢’ ‘啥共識’?黃廚子疑問出聲 ‘土老帽,現在咱們在哪?’ ‘在..在三仙觀前邊的山路上?’黃廚子試探地回答道 ‘沒錯,你還沒被牛油糊了腦袋,那我再問你,這條路有啥作用沒有?’ ‘爬山啊,還能有啥作用’ ‘笨,葉子,你是最重要的那根破繩,你來回答,咱們來這條狗日的玄乎邪路上乾嘛來了?’ ‘我來郊遊’ 腦中三念聞言一愣,旋即都哈哈大笑。 一向沒有人味的葉明,如今也會開玩笑了,也不枉在十八盤登山道上裸奔一夜了 笑聲逐漸停止,腦中三念緩過氣來,張船長又說到 ‘葉子的這個回答很到位,用老頭的話說很玄也很妙。正如之前大學生說過的,我尋思著,這條雲山霧罩的路就是三仙觀對新入門的弟子的考驗,是一條問心路,也是一條問我路。葉子你心中對【我】的定義有答案了沒有’ ‘嗯,我們在一起才是【我】,單個的葉明、黃老三、張大炮或者大學生都不是一個完整的我,至少不是在這條路上的,【我】的答案,對了,大學生,你叫什麼名字?’ ‘我忘了,你們忘了,我是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