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目花了一些時間去確認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仍在夢中。 他那寫滿了震驚的九隻眼睛全都在看著欷,他對這種速度感到不可置信。 “即使您是神最後的賭注…一場夢的時間就完全掌握了這份力量…” 的確是一場夢,欷一邊裝傻一邊想,就是時間比較長,過程比較枯燥無味,練習的過程比較痛———雖然後來已經麻木了。 這麼一想,欷別過頭不去看九目,果然還是不告訴九目比較好,嗯,就讓他誤會下去好了。 欷豐富的心理活動並沒有被九目察覺,當然,九目即使察覺到欷在想些什麼,他也沒有讀心的功能去窺視欷的真實想法。 “您已經準備好了的話…請開始吧。” 在將一切歸功於那位不知所蹤的神明後,九目把所有的困惑與羨慕拋之腦後,給已經蓄勢待發,拿著醒晝準備割開自己手掌的欷讓開了道路。 有了在夢中多次練習的經驗,欷的力道掌握得十分精確,傷口的深度適中,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直接見到骨頭。 欷忽然意識到,他昨天的傷口已經痊愈了,這很不正常。 但他沒有去深究這一點,他都可以在夢中練習讓血液燃燒的方法了,睡一覺起來傷口就恢復也不是不能接受。 欷沒去理會滴落到地上的血液,他認真地瞪著正緊盯著他的無數隻眼睛之一,站在九目為他標記好的位置,用盡最大的力氣將自己的血液用了出去。 在血液進入“夢魘森”的影響範圍的瞬間,數不清的樹根破土而出,看來,欷的血對它的誘惑很大。 但這可不是稀世的佳釀,想喝下它,要付出的代價,很大。 一點墨色如同初春新發的嫩芽那樣出現在空氣中,這不是憑空出現虛像,這便是“偽信神”所提到的火焰。 “它是絕佳的燃料。” 九目站在欷的身後,看著那曾經隻能躲在自己身後的身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正努力地加大火勢的欷有所感,轉過頭回以九目一個同等的笑容, 他的身後,黑色的火焰搖曳著,狂亂著、咆哮著,它肆無忌憚地吞噬著這片被恐懼籠罩的森林,它如同瘟疫般擴散著,沒有被逃脫的可能。 樹…在哭。 欷看到被焚燒著的樹木的眼睛流下渾濁的眼淚,他的手緩緩停下,他心軟了,在最不該心軟的時刻。 “九目,它…‘夢魔森’是在哭嗎?” ……沒有人應答…… “九目?” 欷回過頭,卻沒有看到九目,他皺著眉,向後退了幾步。 在遠離“夢魘森”的同時觀察著四周。 什麼異樣都沒有,但欷還是懷疑著自己是否處於現實之中——他相信九目不會與他不辭而別。 “熄滅了嗎?果然不是現實啊,出來!” 對自己有著十足信心的欷’完全確認了自己不在現實之中。 他在夢中對火焰的持久性做過研究,就算沒有額外的燃料,這被他稱為“灼墨”的火焰也可以燒上大概十分鐘時間。 而現在也才過了不到五分鐘,何況還有“夢魘森”這樣絕佳的燃料助燃。 “灼墨絕不會就這麼熄滅。” 要知道,欷可是被九目與伊蘭森兩人同時信任著的人,是存在於傳說中的神明所創造的代行者,是這個世界所欠缺的希望,這樣的他,有什麼理由不去相信自己? “為什麼…要來打擾…我們!” 在欷再次堅定下來之後,原本平靜了下來的森林又躁動了起來。 數不盡的樹根藤蔓乃至樹葉都聚合到一起,一顆高聳入雲的巨樹逐漸形成。 就算是在這樣一個由“夢魔森”主導(?)的幻境中,它還是沒有離開現實中可以影響到的範圍。 欷又後退了幾步,戒備著“夢魘森”的行動。 聚合了一整片森林的巨樹睜開了它的眼睛,巨大、腥紅、懷著不解與憤恨的獨眼在樹乾下部睜開,死死地盯著沒有絲毫畏懼的欷。 “什麼叫打擾你們,你不是一個個體嗎?” 欷並不想與一顆說話都不利索的樹浪費時間,他要盡快回到現實,回到那個需要他的現實。 “森林…我是…森林…我們…是森林” 聽著那讓人不舒服的奇怪聲音,欷沒再多去問些什麼。 他現在完全明白了九目說“夢魘森”沒腦子的原因。 很簡單,因為它確實沒有。 硬要說的話,它更像是意誌的聚合,由無數微小到可以忽略的意誌拚湊而成。 “我怎麼才能出去?” “枯萎…成為…新的…養料。” 一問一答之間,欷不僅知道了離開的方法,而且看清了“夢魘森”的發聲原理。 它居然是通過葉片的相互摩擦來組成不同的字音的,難怪它說話不僅聲音奇怪而且還斷斷續續的。 “我們在現實中再見吧。” 拔出醒晝,用銳利的刀尖割開了心口的皮肉,欷忍耐著痛苦,用盡全力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臟。 他第二次品嘗到了死亡的滋味,很苦,不會有人想去嘗試的。 ……急切與擔憂的聲音在的耳邊逐漸清晰起來…… “代行者!嘖,太大意了,都怪我…” “九目,別晃了,我沒事。” 欷一醒來就發現九目正抓著他的肩膀不斷地搖晃著他的身體。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被九目喚醒的那一天,如果不是他當時在水晶中沉睡的話,九目大概也會像現在這樣嘗試喚醒他吧。 再次聽到欷的聲音,九目鬆了一口氣。 他沒有鬆開的肩膀,隻是伸直了胳膊拉開兩人的距離,仔細地確認欷的狀態有沒有異常。 欷知道九目是出於自責與關心才會有這樣的舉動,他沒有掙脫九目的手,隻是眨巴著眼睛,安慰說: “我沒事的九目,剛剛隻是被夢魘森”拉到了幻境裡而已,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九目鬆開了手,他低下自己的頭顱,又一次單膝跪在了的麵前,沉聲說: “是我的失職讓您陷入到不必要的危險之中,我,作為您的護衛,這是大忌。” 欷無奈地看著九目,他認真地考慮了一番,決定在今天就治好九目動不動給他下跪的毛病。他醞釀了一下情緒,嚴肅地說: “九目,抬頭。” 九目應聲而動,九隻眼睛正對上了欷學著伊蘭森擺出的淡漠神情。 他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沒有再去多說些什麼的資格。 “聽好,既然你失職了,那就應該接受懲罰,從今天開始,你不能給任何人下跪了,明白了嗎?即使是我,即使是伊蘭森老師,甚至是以後可能會遭遇的異化了的黯晝國之王也不行,懲罰的期限是,永遠。” 九目的表情微微凝滯,而後他瞪大了所有的眼睛,不可思議地說: “代行者…這不能算是懲罰。” “決定權在我手裡,現在,黯晝國的第八十任醒晝騎士九目,我以王之長子欷·布萊恩多的名義宣布,懲罰有效並且立即執行,所以,站起來,九目,給我站起來。” “我…明白!” 總算是解決了九目這個不好習慣的欷得意一笑,他伸出沒有燃著“灼墨”的手,拉著九目的右手讓他站了起來。 從離開幻境一直到現在,他終於有空去關注“夢魔森”的情況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火勢比他進入幻境時大了很多,他隱隱能聽到什麼東西的哀嚎。 應該是錯覺,欷想。 “九目,你覺得明天之前,這把火能把“夢魔森”徹底殺死嗎?” 欷的感覺比以前敏銳了不少,他看著歡呼著的“灼墨”,詢問身邊的九目。 “恐怕不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火焰隻是在外圍的一小部分燃燒著,想到到達“夢魘森”的中心,沒有半個月的時間應該不行,而且,單靠這火焰還不足以殺死它,最多最多也隻能讓它比現在更加痛苦罷了。” 這個回答很可信,拋開九目帶的信任不說,光是先前在懸崖上看到的森林的範圍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太久了,九目,如果我深入森林的話,能不能加快進度?” 欷看著自己的左手,原本的傷口雖然沒有愈合,但已經不再有血流淌。 隻是這麼一點血就可以引起現在的火勢,那麼,如果他進入火焰之中,主動引導火焰的擴散的方向並推波助瀾的話… “可行,但,這會很危險,表層的樹雖然已經沒有了威脅,但地下的根係仍然存在,您點火的時候也看到了,它很渴望得到您的血肉。” “這並不值得擔心,想要我命的家夥有那麼多,如果隻是麵對這一個我就膽怯了的話,還談什麼拯救世界?!” 兩個人就這麼說定了這個草率的計劃。 過去的九目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 他看著摩拳擦掌的歌,默默地想: “您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