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生死事小,失節事大(1 / 1)

“生死事小,失節事大?”   陳江流咀嚼著這幾個字,麵色冰冷。   女兒流落魔窟,生死不知,為人父母卻在這立牌坊,不覺得可笑嗎?   “餘員外,難道你忍心看著自己的女兒被生吞活剝?”   “無論你在顧慮什麼,在這錦都,還沒有鎮魔司惹不起的人。”   聞人景行上前拉開陳江流,句句鏗鏘。   餘員外自知失言,原本轉過頭一言不發,但聽到“鎮魔司”,露出冷笑:   “鎮魔司能管天下妖魔,管得了別人的家事嗎?”   “我女兒被妖怪擄走做夫人,已經讓我丟盡顏麵”   “若是任由你們查案,鬧得沸沸揚揚,再丟了餘氏全族的顏麵,錦都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餘員外露出譏諷之色:   “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是名節!與其活著遭罪,還不如被妖魔吃了!”   一番話,不知在勸說別人,還是在勸說自己。   屏風一聲輕響,像是有誰撞到什麼。   這世道,像曇允賢那樣坐館行醫或是像她女兒楊金英、田清漪那樣拜師習武的女人,終究太少。   多數女人,一輩子就是相夫教子。大家族的,或者還能打理些產業,做出幾分成績,聊以自慰。   對困在深閨的女人來說,名節就是社會對她們的唯一評價。失去了名節,在這世上便和死差不多了。   餘員外顯然認定了這一點,女兒即使救回,下半生也毀了。   他已經放棄希望。   陳江流麵無表情,左手背在身後,把刀柄握得嘎吱作響。   ‘如今至少確認餘員外的女兒是被擄走,不是被吃了,就是不知和劫走曇大夫的是不是同一妖魔。’   ‘可惜這老頭太倔,已經挖不出更多線索。江流大概不甘心吧……唉,吃個虧也好’   聞人景行正準備叫人離開,陳江流突然笑了。   “餘員外生這麼一個女兒,真是好福氣。”   聞人景行以為陳江流是在嘲諷,心說白臉有些唱過頭了,一邊去拉陳江流,一邊說:   “員外見諒,我這兄弟口不擇言.......”   “行哥,我怎麼會口不擇言,我是真心實意啊!”   “餘員外說什麼主家,說什麼少爺,真是放屁!”   “你們能平平安安站在這裡,不是因為什麼主家大發慈悲,是因為你的女兒,現在就在妖魔洞窟裡活受罪!”   “擄走做夫人?那還是好下場!”   “等妖魔玩膩了,你猜它怎麼吃人?沒見過?我告訴你。”   “不太講究的妖怪,連衣裳都不扒,一口囫圇吞了,還少受些罪”   “要是愛吃鮮活的,先從四肢吃起,一截截咬斷骨頭,就像啃雞爪一般”   “你的女兒,就得一邊流血,一邊生受著錐心之痛,等到頭顱沒了才罷休.......”   陳江流一張嘴,把妖魔食人的場景說得猙獰可怖,仆從們都戰戰兢兢退下。   餘員外痛苦地閉上雙眼,想要張口,又說不出話,聞人景行看向屏風。   他聽到微弱的哽咽。   “還有的妖怪,他愛乾凈,抓了人,隻給水,餓上三天三夜”   “你那可憐的女兒,被吊在墻上,連口觀音土都吃不到。皮包著肋骨,瘦的像乾柴。可憐她才餓暈過去,又要上蒸鍋,被蒸得皮脫肉爛,在裡麵沒力氣地叫”   陳江流邊說邊走,不知不覺,走到屏風前,聲音低低地,喊:   “娘,我好痛啊.......”   “兒啊!我的兒啊!!!!”   屏風“砰”地推倒在地,一個婦人哭喊著沖了出來:   “大人,救救我的女兒吧,她隻是被抓走她沒有死啊大人!我女兒從小身子骨就弱,她扛不住的呀!我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餘員外勃然色變,剛上前就被聞人景行擋住,急得大喊:   “出來做什麼?回去!女兒已經救不回,別把一家栽進去!”   “老爺!”,婦人雙眼含淚,“我們就隻有婉兒一個女兒啊,你要眼睜睜看她去死嗎?!”   “我是婉兒的爹!”   餘員外雙眼通紅,歇斯底裡:   “哪個爹會眼睜睜看孩子送死?可我有什麼辦法?!”   “旁支是主家的狗!沒有主家,我們哪來錦繡衣衫,豪宅廣居?婉兒哪裡學得琴棋書畫?”   “餘伯光是主家的二少爺,他發了話,我們就不能露半點風聲”   “他們能給我們這一切,就有手段收回去。無論在誰眼裡,我們都是餘家的人!得罪了主家,哪還有別的出路?”   聞人景行麵露疑惑:   “餘伯光?他不讓你們報案,圖什麼?不想向鎮魔司服軟?”   員外臉上似哭似笑,“圖個名聲”   “什麼?”   一個做皮肉生意的家族講究名聲,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餘家想把女兒嫁給嶽家二少爺,已經要納采提親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女兒被妖魔擄走,餘伯光說...”,   話音突然哽咽,   “說被擄走的女人已經壞了名節,沒救回來還好,救回來也隻會壞了家族名聲,連累族裡女子出嫁”   “那些知道婉兒被妖怪擄走的人都已經不見了,若不是我在族裡還有些聲名,此時怕也兇多吉少”   “餘伯光答應我,如果婉兒能殉節,會讓族裡立一個烈女牌坊”   “我想這樣,至少還能讓婉兒留個好名聲,不至於死了之後,還要被人罵成娼婦啊!”   說完,已是淚流滿麵。   話到此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已經無需再說。聞人景行躬身作揖,轉身示意陳江流。   陳江流看向一旁的婦人,嘆了口氣,也躬身行禮。   他一開始隻是憤怒餘氏夫婦貪愛名聲,不顧子女,此時知曉原委,也明白他們的無奈。   這世道到底不看報應,他說那些,隻是想逼餘夫人出來罷了。   他自己也不信報應。   但他未必不能做這報應。   “夫人,方才得罪了。”   那婦人淚流滿麵,聞言更不答應,撞開陳江流,掩麵而走。   陳江流心頭一動,牽了牽衣襟,徑直出門,與聞人景行上馬離開。   兩人離開後,餘府後門溜出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四處張望著,片刻便沒了蹤影。   “狗日的餘伯光!看著草包,還知道插內應。”   聞人景行從墻邊冒出頭,邊說著邊拿出一個信封,很是感慨。   “沒想到,最後線索竟是落在餘夫人身上”   陳江流想起那個憔悴的婦人,也不由感慨   “她故意撞我那一下,就是為了把這封信悄悄給我。為母不易啊”   “信上寫的什麼?”   聞人景行一目十行,皺著眉頭:   “是她女兒的信,隻說自己被某個山大王抓走了,要娶她做夫人。”   “那個大王對她很好,讓父母不要擔心,剩下的也都是家長裡短,沒什麼用....咦?”   陳江流心頭一緊,忙湊上去,“怎麼了?”   “信上還有一首詩”   詩?   陳江流湊過去看,上麵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