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霄樓,雅間。 聞人景行和田清漪已先下樓去結賬。曹虎癡端起一杯酒, “江流,這一次多謝你。” 陳江流趕緊舉杯,“曹哥,不必如此......” “不”,憨厚的臉上少有地露出鄭重, “曇大夫,是我的恩人,是我娘的恩人” “這一次沒有你,不可能這麼快救出曇大夫。” “我欠你一個人情” 看他認真神色,陳江流不再推辭,大大方方飲了酒。 “其實這幾天壓力最大的是小田” “她是女子,在這衙門中本就不輕鬆” “楊金英和小田又是手帕交,要是沒救回好友的母親,她恐怕會內疚一輩子” “對了”,曹虎癡像是想起什麼似的。 “小田家裡好幾個妹妹,模樣品行都不差,過幾天她說不得來說親呢” 寡言少語的漢子難得開了玩笑,陳江流笑著搖頭: “我現在隻想突破胎息,成親還是算了吧。” “清漪姐家中沒有兄弟嗎?” “沒有,她是長姐” 怪不得是那樣縝密周全的性格...... 她肩上的擔子,也很重啊。 ............. “行了,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夜色已深,四人站在酒樓的紅燈籠下,臉上都有些醉意。 “江流”,聞人景行叫住轉身欲走的少年。 “?” 那雙帶著淺淺疤痕的眼睛少見地沒有歡脫,顯得嚴肅認真 “不要選水木雙修的武典,也不要兼修兩門功法” “你的天資難得,比我當年還要好,隻修一門,能夠讓你走得更快更遠,千萬不要鉆了牛角尖” 陳江流聞言笑了,“通天大路不走,去鉆羊腸小道,行哥看我像傻子嗎?” “傻?哪有比你還精的小子!” 聞人景行本是怕陳江流心高氣傲,為胸中一口氣白白蹉跎。見他理解了自己的苦心,原本一番說辭也咽下去。 忽聽得陳江流問道: “行哥,以前有過兼修多重五行的高手嗎?” “有。前朝孔雀寺的智宣上人,五行具足。其開創的五行轉輪法號稱辟除萬毒,鎮殺諸惡,是天下絕頂之一” 陳江流眼睛一亮,“後來呢?” “五行俱全的人比海底真龍還少見,沒有弟子,哪還有後來?” “當年名震一方的孔雀寺,如今不知埋在冥山哪處,成了哪個妖魔的洞府~” 幾人麵露唏噓之色,陳江流聞言更加堅定單修五行的決心。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潛力就要即時兌換。路寬闊平整,走起來才又快又穩’ ‘離小比還有差不多十天,該想想主修哪一門功法了’ ........ 餘伯耀滿麵風塵,坐在屋中上首。桌案上擺著茶水,卻一口沒動。 “那陳江流初來乍到,和第七隊的人尚不熟識,本也有機會與我們親近” “你倒好,派人去截殺,把他推到聞人景行那邊去” “偏偏截殺還不成!折了四練大成的胡萬,白送一件寶甲。” “現在嶽家收到風聲,婚事八成也黃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餘伯光捏緊了拳頭,“此次隻是時運不濟,下次.....” “時運?”,餘伯耀冷哼一聲。 “若連你也能通曉時運,那也太可怕了。” “退下吧” 餘伯光低著頭,緩緩退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麼似的: “大哥,爹還沒出關嗎?” 拿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餘伯耀若無其事地飲了一口。 “還沒。爹練功正在關鍵時刻,不要去打擾。” 餘伯光拱手應是,正要離開,餘伯耀突然叫住他: “等等” 護衛見狀把門關上,堂屋中一時隻有兄弟兩人。 餘伯光不知為何有些慌亂。 “外人都說我們餘家是青城支脈,背靠大樹,風光無限” “可我們都知道,先祖不過是得了青城幾門下品功法,哪有什麼師徒情分” “早幾年靠著金銀供奉,青城還願意認下我們” “如今玄霖掌教不冷不熱,趙清微這個大弟子更是眼高於頂,不屑往來” “餘家的處境何其之難?” “家傳回春典,都是幾代人增刪修補而來” “惟有先祖在青城機緣巧合獲得的玉房訣,以雙修陰陽之道,增進修為,算得上高妙之法,是我餘家深藏的底蘊” “這幾個月,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修煉,別出去惹事” “咱們家的青樓也不要去,我自會安排爐鼎,聽懂了嗎?” 餘伯光麵色發苦。玉房訣說是雙修,看似愉悅,實則有許多講究。對呼吸、姿態、真氣運轉要求繁多,不能像行房一般隨心所欲,根本就是折磨,所以他練功之後,都要去青樓放縱一番。 他有心反抗,但大哥捏著家裡的錢袋子,他除了聽話,也沒有別的辦法。 看著那個悶悶不樂的背影,餘伯耀捏捏眉心,露出疲憊之色。 出了堂屋,餘伯耀沿著長廊,到了父親餘蒼鬆的練功房。 這練功房外麵是一隊人把守,進去之後,又是兩人把守門戶。再越過這兩人,才進了練功房的主室。 這主室寬闊,擺放著練功用的種種器械、丹丸,居中一個蒲團,但此時蒲團上空無一人。 餘伯耀毫無意外。他走到蒲團前,腳尖在某塊青石上敲擊幾下,旁邊頓時悄無聲息露出向下的通道。 地下空間點著火把,以他開竅的修為,已足夠看得清楚。 沿著石梯向前百步,空間豁然開朗,竟然比練功房地上的部分大了兩三倍。 這空間左側是連片的房間,沒有開窗,隻在門上開了一個關合的口,看大小可以送進去一個托盤。 餘伯耀徑直走到右側的一間房屋,隱隱聽到女子嬌媚的呻吟。 叩叩。 房間安靜下來。 “耀兒來了?” “爹”,盡管隔著一扇門,餘伯耀還是恭謹地行禮。 “‘租子’已經收上來了,馬車還在路上,估計明天就到。” “做得好”,聲音平淡,聽不出誇獎的意思。 “爹,和嶽家聯姻的事黃了,這次曇允賢.......” “這些事你做主就好。修行所需的蛇膽有些不夠了,你讓地鱔村再送一批過來” 餘伯耀欲言又止,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還有,這一批‘租子’用來沖關,我覺得還是不夠” “半月之內,再給為父送100人來” “爹!”,餘伯耀臉色大變, “不驚動鎮魔司的情況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各個村鎮收來的這批‘租子’已經是極限了!” “那就在城裡找。乞兒、流民、寡婦,這些人不見了也沒人關心”,那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實在不行,大不了從我們的青樓裡找些乾凈沒病的,雖然效果差些,勉強也能一用” 餘伯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餘家產業不少,但最重要的還是人牙買賣,皮肉生意。 從自家青樓抽人,樓裡姑娘少了,生意必定一落千丈,父親這是在撅餘家的根! 但他還沒來得及勸說,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耀兒,我知道你不容易” “你也清楚,這幾年,李長庚那個老匹夫步步緊逼” “田家把長女送進鎮魔司,勾搭上洞庭聞人家族” “嶽家也把次子送進鎮魔司,和峨眉禿驢眉來眼去” “隻有咱們,被鎮魔司針對,被青城的牛鼻子嫌棄,眾叛親離” “為今之計,隻有為父突破到第六境練形,到那時,誰還敢輕視餘家?” “玉房訣不過掩人耳目,禦女心經殘卷才是為父唯一的希望” “這事我隻告訴了你一人,連你弟弟也不知道” “耀兒,你是長子,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啊” 話音深切,似乎能看見父親正在麵前殷殷懇求。 餘伯耀緊握的拳無力放開,一步步走出了密室。 練功房裡又響起靡靡之音,勾魂蝕骨,情欲高漲,又潛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恐懼和衰殘。就像夏蟬在落幕前,最後的啼鳴。
三十九 餘家隱秘(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