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將近,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換作往常,勞累一天的村民們此時已經熄燈睡覺,但此刻,他們衣衫不整地集合在祠堂下的空地,火光照耀,在臉上投下陰影。 “聽聞村子周圍鬧妖怪,我是心憂如焚哪” “緊趕慢趕到村裡,鎮魔司的人卻已經把事平了” “李村老,你說我這不是白忙活嗎?” 餘蒼海唉聲嘆氣,李村老心裡一緊。 “四爺心地仁厚,為了咱們地鱔村跑前跑後,怎麼能讓您白忙活” “木生,讓你準備的銀子呢.....” 餘伯耀輕輕抬手,老人立刻閉嘴,李木生踏出的腳也僵住了。他身邊兩個男孩被婦人牽住,其中一個正是刁達家的柱子。 “鄉親們生活不易,又遭了妖怪,哪能要你們的銀子呢?” “這銀子,就算了” “不過,既然已經把蛇妖趕跑了,那蛇膽的租子,也該催一催” 村民一片嘩然。 村裡捕蛇的,大多是日子困窘的人,如果不是逼得沒辦法,誰願意捕蛇?萬一中了蛇毒,命就沒了。 偏偏這兩年餘家剝削得越發刻毒,捕蛇的人也越來越多。如今日子沒到就來催租,本來就九死一生,以後豈不是十死無生?! 餘伯耀看見鬧哄哄的場景,笑容不變: “鄉親們,我怎麼會害你們呢?” “我知道捕蛇兇險,所以特意帶了好手幫你們。” 那二十來個打手聞言,紛紛亮出刀槍,血氣鼓脹之下,一個個虎背熊腰,兇神惡煞,村民們立刻鴉雀無聲。 李村老又氣又怕,這哪是來幫忙的,分明是來催命的! 餘伯耀不管癱倒在地的李村老,轉而走向一旁的捕蛇人們。 “最近交上去的蛇膽,品質不錯,我爹很滿意” “那對初境後期的蛇膽,是誰獻上來的?” 刁達心裡發苦,“是小人” 餘伯耀滿意點頭,“我記得你,刁達” “放心,今年的租子既然給你免掉,就不會反悔,我餘伯耀言出必行” 刁達心裡一鬆,對這位陌生的大公子生出幾分感激來。 如果再加租,自己死了也不可惜,可柱子才八歲,他一個人,怎麼活得過冬天? 其他捕蛇人眼裡也流露出艷羨。這時,餘伯耀像是想起什麼。 “不過你一個氣血虧空的一練大成,就算是撿漏,想得到蛇膽也不容易啊” “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 刁達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餘伯耀、餘蒼海和謝韜三人對視一眼,神情有異。 “小人隻是撞了好運,實在....” 正打算把麵對陳江流幾人的說辭再講一遍,餘蒼海一拍扶手: “狗東西!連東家都騙,不識好歹!” “給我打!” 護衛一腳踢在刁達膝蓋,隨即十幾鞭劈頭蓋臉地打下來,抽得他皮開肉綻。 柱子被李木生的老婆死死抱住,嘴巴也捂得出不了聲,眼淚撲簌簌就下來了。 李村老急忙沖過去求饒,餘伯耀使個眼色,那護衛方才停手。 刁達蜷縮在地,痛苦呻吟,一雙手將他扶起,抬眼看去,卻是微笑的大公子。 “大公子,我...我並無隱瞞....” 鞭子抽在身上很痛,但養個幾天也就好了。神鹿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怎麼能輕易違背誓言? “這些殺才,下手沒輕沒重”,餘伯耀卻不接著問話。 “刁達啊,我記得你有個兒子?” “大公子!”,刁達神色劇變,跪在餘伯耀麵前,砰砰磕頭,泥土撲滿了他粗糙的臉頰。 “柱子還小,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急什麼,我隻是問問嘛。來,柱子,過來” 刁達驚悚抬頭,卻見一個護衛把柱子拉了上來,交給大公子。 柱子一雙大眼瞪著餘伯耀,後者也不生氣。 “好一個小子”,餘伯耀手一鬆,柱子直接撲進親爹懷裡。 刁達把柱子捧著看了又看,剛鬆了口氣,忽然感覺眼前有什麼光在晃,他還沒反應過來,柱子已經叫了起來: “爹,銀子!” 雪花花的馬蹄銀,一枚二十兩,足足十枚,旁邊是三張百兩銀票。 五百兩。 刁達這一輩子從沒有見過這麼多銀子,甚至下麵的村民也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 “刁達,隻要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這五百兩,都是你的” 五百兩......都是我的..... 不!神鹿救了我的命,沒有它,我已經爛在土裡了....不,我不能..... 刁達神情陰晴不定,他極力掙紮著,想讓內心的天平倒得慢些。 但他的右手已經牢牢把一錠銀子抓住。 “刁達啊”,餘伯耀嘆了口氣。 “想想柱子吧,你想讓他和你一樣做捕蛇人嗎?” 柱子? 刁達看向兒子,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正擔憂地看向自己,臟兮兮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衣服打滿補丁,手肘和小腿露出一大截,布鞋上露出了腳拇指。 柱子,像我一樣...... 每天穿梭在密林裡,和毒蟲野獸打交道,隻為了取得那一顆顆蛇膽,換得溫飽,一個不小心,就會葬身密林........ “不!”,刁達一聲大叫,手緊緊抓住那個托盤。 “這可是五百兩銀子”,餘伯耀的聲音裡充滿蠱惑。 “有了銀子,你和兒子就能過上好日子” “想想吧,這麼大一筆錢,足夠你買上一大塊好田,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修一座大宅院” “你會變成員外,柱子會變成少爺” “柱子會穿上好衣服,頓頓都能吃上肉,還能讀書識字,甚至做官” “你想過柱子考上秀才,考上舉人,甚至考上進士嗎?” “柱子要是當了官,你死去的妻子還有可能被朝廷追封誥命.....” 刁達神情恍惚,無論柱子怎麼叫他,他隻是呆呆看著那五百兩銀子。 柱子會有出息....孩他娘能當上夫人.....我....我..... 繃緊的弦斷了。 “我說.....” “....是神鹿...是它的血...” 餘伯耀伏低身子,神情隨著傳入耳朵的話語不斷變換,最後變成無法遏製的笑容。 餘伯耀帶著一幫人離開了。 這突然結束的集會叫村民們摸不著頭腦,他們隻是看著高臺上的刁達,眼裡有艷羨、嫉妒、貪婪、憐憫..... 村民在護衛們的逼視下散去了,隻剩刁達還跪在高臺上,柱子急得快哭出來。 “柱子,咱們有銀子了”,刁達好像在笑。 “有了銀子,你就會有出息,我就能對得起你娘” “我對不起神鹿.....可我沒辦法.....它那麼善良,它會原諒我、原諒我.....” 刁達空洞的雙眼淌下兩行淚水, “我沒得選.....” “我沒得選啊......” 淚水爬過臉上的泥灰,犁出黑色的深淵。 他原來在哭。
五十威逼利誘,刁達的背叛(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