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錦衣夜行(下)(1 / 1)

金烏西墜,天光欲沉。   義賓縣城外,一行十餘騎緩緩走來。橘紅的夕日映射在當先者圓潤的臉龐上,駐守城門的年輕兵丁笑著喊道:   “馬班頭,今天搜山有收獲嗎?”   馬山輕拉韁繩,笑了笑,指了指馬屁股上的幾顆猙獰獸首:   “幾個初境前期的小妖,算不得什麼收獲。”   那兵丁向後看去,見其餘騎士幾乎人人帶傷,他們的馬屁股上或多或少也都掛著妖怪頭顱。惟有馬山隻是衣服破了些,不禁露出幾分敬佩的神情。   “馬班頭的武藝又有精進了,收拾這些小妖怪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話裡有幾分真實實意,也有幾分討好奉承。出任壯班班頭兩個月以來,馬山已不知聽了多少,但每當他有些飄飄乎的時候,腦海裡總是會想起那個流星般耀眼的少年。   一種緊張和昂揚的情緒就會重新占據他的內心——武功可以輸,心誌卻不可改。猛虎爬山不回頭,我也有我自己的路!   “我不過是二練大成,比不上雷師父,更比不上陳班頭。全靠李鎮撫使帶兵圍剿獅駝嶺,將冥山大妖一掃而空,我才有餘力追殺幾個漏網之魚。”   “隻要定時搜山,清剿開智妖魔,接下來幾十年,都很難再出現成氣候的妖患,鄉親們也能安生過日子了。”   “比起這些,幾顆妖魔頭顱算什麼,拿不到功績,就是我最好的功績啊!”   “馬班頭,您真是.....”   “那個詞怎麼說來著,虛....虛懷......”   軍士那雙眼睛裡滿是崇敬,努力地轉動腦筋。   “虛懷若穀?”   “對對對,就是.....”   “錯!是虛不受補!”   “哈哈哈哈哈哈哈.....”   馬山哈哈大笑:   “小兄弟,奉承和馬屁對我來說是虎狼藥,容易讓人昏頭的!”   說完,在守門軍士敬佩的目光裡騎馬入城。見到壯班的十幾騎士,兩邊百姓都紛紛圍上來,親熱地打著招呼。   “看來馬班頭做得不錯啊。”   王萱娘詫異回頭,身旁不知何時多出個穿粗布僧袍的陌生和尚,眉心一點朱砂,手還搭著一頭白馬。這馬隻有“馬鞍”,沒有韁繩,不知他是怎麼騎乘的。   “馬馬虎虎吧。雖然比不上陳班頭,但總比雷英踏實,是個願意彎下腰乾實事的。”   話一出口,王萱娘就有些後悔。這僧人一看就不是常人,但她卻全然提不起警惕謹慎的心思,反而像和熟人話家常似的脫口而出。   好在那僧人聽後隻是微微一笑,神情好似十分欣慰,朝自己合十行禮後便轉身離開,那白馬不用招呼便自覺地跟在他身後,朝城門走去。   王萱娘看得嘖嘖稱奇。回過頭,發現壯班的一乾人已經走遠了,街坊鄰裡還在興奮地討論,不知怎麼又想起那個舉著虎頭,振臂大喊的少年。   聽說月初的時候鎮魔司大軍圍剿獅駝嶺,陳江流不是在錦都鎮魔司嗎?如今又怎麼樣,是不是立了很多大功,升了大官,又救了許許多多的人呢?   .............   “師兄,那個馬山是你的朋友吧?不用去看看嗎?”   夜幕低垂,曠野溪水之畔,篝火旁圍坐著一人一馬。   篝火上懸浮著巴掌大的竹葉包,下方是一個水團變作的“鍋”,熾熱的蒸汽快速加熱著裡麵的食物。   “不必。我現在畢竟沒了鎮魔司的官麵身份,就不給他添麻煩了。”   “再說我易了容,見麵他也認不出。若是告訴他身份,馬山又難免東想西想,平添煩惱罷了。”   “熱好了,來吃吧。”   真氣作用下,竹葉層層剝開,紅褐色的糯米糕散發出誘人香氣。   陳江流手指點了幾下,方柱狀的黃粑頓時分做十幾片,每一片的厚薄幾乎一致。九色鹿張嘴欲吸,卻又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   “師兄,你先。”   陳江流取了一片,放入口中。   甜而不膩,紅糖甜香和竹葉清香沁入心脾,糯米口感軟糯,粘粘的叫人喜歡。   九色鹿看得流口水,但還是等陳江流吃完之後,才暴風吸入,黑潤的眼眸好像在發光:   “原來黃粑是這個味道.....香香甜甜的......好吃.....”   九色鹿吧唧吧唧吃著東西,陳江流不太需要進食,隻是嘗個味道。他站起身,走到離篝火六七步遠的地方,從隨身行李裡麵掏出一個蹴鞠。   蹴鞠即是大吳人的足球,用皮革製成球囊,裡麵有的填充毛發,有的充氣,充氣的也叫氣毬。   陳江流手中的蹴鞠為白色,皮革上有著波浪狀的花紋,縫線交接處還有紅色的穗子。   天龍真氣輸入其中,蹴鞠內部立刻鼓脹起來。輕輕一扔,蹴鞠在地麵上滾動、膨脹、撐開,眨眼間一個寬闊的帳篷出現在草地上,那些紅色的穗子則變成了帳篷的樁子,穩穩插入地下。   掀開門簾,裡麵鋪著雜寶花紋的毛毯,空間大小約莫能睡十個人也不擁擠。   帳篷裡有床榻、書案、屏風、火爐、茶具、廚具等一應生活物什。陳江流走到桌案前,上麵整整齊齊碼著幾疊厚厚的銀票、銀錠、小金魚,旁邊留了一張紙條,上麵是字跡熟悉的兩個大字:   “拿著。”   陳江流仿佛看見聞人景行站在麵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把將銀票拍進自己懷裡,曹虎癡在旁邊靜靜看著,田清漪則走到麵前來,好像還要勸說什麼....   手摸著心口,一股暖流緩緩淌過。陳江流環視著帳篷,嘴角輕輕翹起。   “行哥,你們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啊....”   “師兄,這個帳篷......好大!毛毯好軟!還有書桌,還有....”   馬頭探進門簾,眼底閃過興奮。在陳江流點頭後,白馬小心翼翼地走進來,黑亮的眼睛四處張望,就像一個好奇寶寶。   ‘孔天驕還算辦過百日宴,九色鹿到底才兩月大,不諳世事。就算在鵬王那裡讀了點書,也隻相當於人族開蒙的孩童罷了,幸好不是熊孩子.....’   陳江流頗為好笑地看著九色鹿在帳篷裡打轉,等她興奮勁頭下來才說:   “今晚你睡地鋪,我......”   一夜無話。   ........   “走吧,該上路了”   陳江流催動真氣,原本延展開的帳篷又收縮起來,變成巴掌大的白色蹴鞠,掛在了九色鹿的脖子上。   “師妹,有勞了”   陳江流翻身坐在白馬背上。這“馬鞍”說是馬鞍,卻沒有馬鐙和前後凸起的鞍橋,更像是給馬穿的一件衣服——不過以陳江流的境界,也用不著馬鞍就是了。   “師兄,我們今天去哪?”   “去寧遠,看望幾個人,然後我們就動身去東南,去漳州。”   “寧遠....”   那不就是師兄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