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歸林好奇的打量著車裡。 　　車裡的布置並沒有多麼超現實，相反體現著一種簡約的科技感。深灰色的座椅和靠背與尋常的汽車並無不同。駕駛座旁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數據也依然通俗易懂。 　　前排中間的排檔裝飾蓋被換成了一個自助賣水的小裝置，上麵寫著掃碼兩元一瓶。 　　洛歸林伸手嘗試去打開蓋子，發現要先掃碼。 　　“不會連這些都忘記了吧，真是夠糟糕的，四階還沒上，把記憶搞亂了。” 　　侯紹章當然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安慰他說：“沒關係的，在熟悉的地方待上幾天，記憶都會回來的。” 　　“如你所見，我們現在坐的是空軌。我猜你一定想要問‘什麼是空軌’，我隻能說，我也不太了解。聯邦交通局造的，據說是用新一代構架的法術矩陣實現的，全聯邦就3個城市部署了全套的空軌交通係統。至於其他的，你還是去問你姐吧，我不太懂，前兩天還被人當成文盲呢。”侯紹章攤了攤手，自嘲一笑。 　　“那個……我姐是誰？”洛歸林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既然對方認定自己已經失憶……或許自己真的失憶了也說不定。 　　“不是吧？這些真不記得了？”侯紹章有些吃驚，還是回答說：“你姐叫洛川。” 　　“她現在去哪了？” 　　“上班去了，今天可是工作日，雖然我放假。” 　　“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 　　“美女。”侯紹章脫口而出。 　　“呃，我是說，她和別人相處時是什麼樣子的？” 　　“美的冒泡。”侯紹章的回答毫不猶豫。 　　“……”洛歸林滿頭黑線，斟酌了一下用詞，問：“她對你怎麼樣？” 　　“溫柔體貼，可惜的是因為相處時間不長而和我保持著普通的社交距離。”侯紹章這次腦子倒是轉了一下。 　　洛歸林聽完有些懷疑這段話裡麵是不是應該還要加上一句：她心裡有我，但是礙於世俗的眼光不敢表達。 　　“她對夏瑩怎麼樣？” 　　“大姐姐，最棒了！”正在用車後座顯示屏看短視頻的夏瑩抬頭回答。 　　“最棒了！”侯紹章也跟著說。 　　洛歸林盯著侯紹章，眼神中帶著狐疑——不管自己的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眼前這個男人相當值得防備。 　　“怎麼了？”侯紹章撓撓頭，“你放心啦，我覺得自己多半是沒戲的。畢竟能進第三法術大學當教授，高低也是一個三階導師級別的法師，看不上我這種牛馬的。” 　　洛歸林聽了侯紹章的話，感受到其中的自卑，莫名其妙地有些為他感到心疼。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啊呀，不過下個星期我要被調到法術大學做臨時安保了，那裡偶發的深淵災害不少，說不定能夠來一場英雄救美。這麼一想，我還是有戲的嘛！” 　　洛歸林：“……” 　　“他總是這樣樂觀嗎？”洛歸林問邊上的夏瑩。 　　“他對所有好看的姐姐都這樣。” 　　剛好顯示屏裡盛放著的短視頻傳來一句臺詞：“普信男，真下頭！” 　　…… 　　侯紹章受迫於兩人的眼神壓力轉了過去。他看了一會兒窗外覺得無聊，對麵前的車窗說：“打開短視頻。” 　　原本副駕駛座前方透明的車窗變成了一個顯示屏，裡麵播放起類似歪嘴龍王歸來的速食小劇情，他倒也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嘖嘖嘖，地醜娛樂的當紅女明星陳美嘉出逃……”侯紹章往下刷了一個視頻。 　　聊天就此終止，洛歸林朝窗外望去。 　　洛歸林之前從《聯邦地理》中了解到了超凡的毀滅性，看到了對這個世界的巨大破壞力。 　　現在，他則從這“空軌”中感受到了超凡的巨大創造力。一輛輛汽車、公交車、旅遊巴士，甚至還有裝甲車從空中駛過，並駛過之處留下一條逐漸消失的深灰色軌跡。 　　先前剛出公寓的時候，他也注意到了這些軌跡。當時他以為自己來到了某個科幻世界，這些東西或許是“尾焰”或者尾氣。沒成想，這些竟然是正在消失的道路。 　　作為一個“普通人”，至少是常識方麵上的普通人，他無法理解“空軌”的運行方式，無法想象是什麼樣的力量讓這些沉重的載具字麵意義上的“天馬行空”。 　　洛歸林向其他方向看去，樓與樓之間的距離是寬廣的，但是視野並不開闊——鱗次櫛比的高樓和無處不在的巨大顯示屏控製了他的視野。 　　地醜娛樂、三菱汽車、五星電子……各式各樣的公司logo在廣告裡麵來來去去，花樣繁多的文娛產品、生活用品、電子產品甚至超凡產物你方唱罷我登場。 　　哪怕沒有踩到地麵上，隻是在空中這樣遠遠的看，他都能聞到一種名為繁華都市的尾氣，感受這其中極端的物欲，讓他忍不住與那個小山村，那個老保安做對比…… 　　那兩個問題再次縈繞在他的心頭。 　　這是哪裡？我該做什麼？ 　　或許在這樣的一座大都市裡，他還得再加上一個疑問：他是誰？ 　　他變得無所適從了。 　　洛歸林搖搖頭，他想的有些多了。 　　侯紹章看著眼前的屏幕，“嘿嘿嘿”的笑聲就沒有停下來過。邊上的夏瑩小臉上滿是認真，似乎在學習什麼重要的知識。 　　洛歸林悄悄窺屏，卻發現裡麵播的是某某薯片、某某炸雞、某某可樂、某某冰淇淋之類的食品。仔細觀察，才發現夏瑩時不時偷偷咽口水。 　　洛歸林：…… 　　他摸了摸身上，沒發現手機，也是，衣服都換了。就算沒換他也做不了什麼，本來就壞掉了。 　　他對著眼前的座椅弄了半天才調出來短視頻的界麵，剛打開搜索欄，車子就停了。 　　洛歸林：…… 　　洛歸林抬頭，身旁絡繹不絕的人流和不遠處大門上方五個藝術體大字告訴他現在身處何方：風都歡樂穀。 　　在那一排大字的後方，是布滿大量人工設施的假山，是飛車行駛的鋼鐵軌道，是緩緩運動的巨大摩天輪，是人山人海的歡樂景象。 　　門口十分顯眼的告示理所當然的分走了他的注意力：為了您的遊戲體驗和他人的生命安全，此地禁止超凡者不合理地大顯神通。上麵還用小字寫著10餘條細則。 　　洛歸林邁步，跟著侯紹章和夏瑩從人流中擠了進去。 　　…… 　　侯紹章從邊上領出一份地圖，指給其他兩人看，說：“我們去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最後上摩天輪看夕陽，我都計劃好了。” 　　夏瑩對此毫無異議，隻是拉著侯紹章的衣角指著地圖上的冰激淩車。 　　“隻有這樣嗎？”侯紹章問夏瑩。 　　夏瑩搖搖頭。 　　侯紹章一臉嚴肅，訓斥夏瑩說：“隻有這種程度，怎麼能行！要加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夏瑩虛心接受了批評，並歡呼：“叔叔好耶！” 　　洛歸林客隨主便。 　　於是…… 　　侯紹章騎著旋轉木馬又笑又叫，夏瑩在搖擺海盜船上尖叫，兩人操持著碰碰車大殺四方，在觀光小火車上好奇張望；吃完冰淇淋，他們又趕往大擺錘的戰場。 　　至於洛歸林？他無法理解假木馬的樂趣，在海盜船上和侯紹章玩石頭剪刀布，坐在碰碰車上給夏瑩作駕駛證，意外的發現了大擺錘已經不能刺激自己的心臟，雲霄的飛車的風都給他一種熟悉感。 　　他開始尋思自己是不是之前乾什麼高危職業的。 　　三人正在摩天輪前排隊時，侯紹章拍拍站在最前麵的洛歸林，說道：“洛兄，我帶夏瑩去上個廁所，順便整點薯條。” 　　兩人一下午過來也更熟絡了，發現雙方其實都是24歲，決定互稱兄弟。 　　“侯兄快去快回。” 　　“哈哈哈，會的會的，不會讓你久等的。除了薯條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洛歸林搖搖頭。 　　“再給你帶份可樂吧！” 　　“麻煩了。” 　　“洛兄客氣了。” 　　畫風感覺奇奇怪怪的，要是雙方再來一個抱拳就更怪了。 　　看著兩人消失在人群裡，洛歸林仰頭望著麵前的摩天輪。 　　極遠的赤光在雲層間透出一道道痕跡，天空中有一個黑點在火燒雲裡穿行移動，艷紅的夕陽照在摩天輪的金屬漆表麵，反射出極亮的色彩，在地麵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晚意醞釀出柔和的風，穿過歡聲笑語的人群，吹走喧囂，撥撩著他的心弦。 　　目光落到了地上，遠處的一輛冰淇淋車前，一個小男孩手裡的甜筒掉到了地上開始哭，他的爸爸又給他買了一個新的，男孩又開始笑； 　　一個穿著滑稽人偶服的工作人員躲到了一個牌子的後麵，透過縫隙能夠看到他把頭套拔了下來透氣； 　　一對男女朋友牽手走著走著開始吵架，男孩抱住女朋友兩人又和好； 　　一個賣水的小推車近了一些，貼紙的紅色紙牌上寫著烤腸10元一根，礦泉水5塊一瓶——好貴。 　　天的色彩沾上了越來越多的紅黃色，地上的世界也抹上了越來越多的羞澀與紅暈。 　　他的眼睛裡倒映著摩天輪窗子裡成雙成三的影子。不知不覺就踩上了臺階，即將把隊伍排到了盡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m 　　“還沒有回來？”他皺了皺眉。 　　無奈，他隻能對後麵的人說：“能和你們換一下嗎？我的朋友們還沒回來。” 　　“嗯，好，當然，謝謝。”後麵是一對牽著手的情侶，回答的是那個男生。 　　“麻煩再換一下。”這次是一家三口。 　　“能和你們換一下嗎？”這次又是情侶。 　　“換一下？”這次是一個男生。他拍了拍洛歸林的肩膀，說道：“兄弟，要是等不到，就先走吧。” 　　洛歸林尷尬一笑，擺擺手，這是被誤會了。 　　“請問能和你們換一下嗎？”又是一家三口。 　　“請問……” 　　一隊又一隊的人從他麵前走過。洛歸林沒有埋怨侯紹章的意思，反而在想他們是不是遇上麻煩了。 　　“請問……” 　　“小哥哥，你也等不到人嗎？要不我們湊合一下算了？”這次麵前是一個女生，她微紅著臉，向他發出組隊邀請。 　　“不好意思……”洛歸林再次擺手拒絕。 　　他擺動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視點移動，看到了一身染上黃昏的素白長裙，看到了一張略感熟悉的臉，看到了臉上掛著的感到熟悉的微笑，一些記憶在腦海裡麵湧動，他下意識反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她說。 　　“我——”絕對見過你！ 　　她將蔥白玉指放到唇間，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轉身對那個敢於搭訕的女生說：“不好意思，該上摩天輪了。” 　　洛歸林被拉上了摩天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