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萊恩家族(1 / 1)

這件事不能有外人在場,哪怕刪去難以言齒的那部分。   佩德羅·萊恩側來一道眼神。   莎秋莉立馬領會,聰明地道聲告辭,跟冬妮、綠蒂一塊兒走了。艾得卻不想走,他說要留下,幫忙照看堂哥,隨後臉蛋一紅。他沒說謊啊,正疑惑之際,眼睛卻下意識地瞟向孟悠那邊。   目送莎秋莉的背影,孟雙朗戀戀不舍,同時,蓋盾也說還有事務處理。孟雙朗一下反應過來,關於劇團的那些事他還隻字未提,所以蓋盾可不能走。   他前腳剛邁出,又馬上收回來。   首先,多好的機會,舅舅在這兒,正要吐露他們一家的往事,他極想親耳聽一聽、親口問一問,以便解開心頭之惑。如若錯過,過後母親變卦,知會舅舅一句,那他一定在那三令五申之下,守口如瓶,那麼能了解的也就更少了。雖然隻是初次見麵,僅憑批評艾古力的那口吻,孟雙朗就知道,這位留橫胡的佩德羅舅舅,肯定注重承諾,答應的事必然遵守。   眼下,親人久別重逢,激動萬分,說著說著就容易剎不住,“嘴”成為“心”的脫韁野馬,他能因此得益,套出不少信息。   其次,孟雙朗看一眼孟悠。他比孟悠清楚,父親十有八九與那小島監獄脫不了乾係,好強的她,知道這條消息,以及興許比這條消息更糟糕的消息,那豈不糟糕,萬一她接受不了,他還能從旁照料。   他希望舅舅能對他一人道盡始末,但絕不能讓舅舅和孟悠單獨在一起。這不是偏心,而是有些事他自己扛就好。   “劇團的事,我隻能遲些兒再找蓋盾大哥談了。”孟雙朗結論道。   莎秋莉走了,蓋盾也走了。艾得陪著蕾迪太太,在外邊照顧艾古力他們,按習慣,艾古力怎麼稱呼她,艾得就怎麼稱呼。他管兄妹倆的母親叫姨媽。   現在隻有兄妹倆和舅舅三人。   他們坐在母親禱告的,供奉神像的小屋裡。墻邊的小方桌上,擺著未用完的茶,之前,舅舅和母親正是從這裡,聽見孟悠的呼喊出來的。他們在此重敘兄妹之情誼。   佩德羅舅舅欲添熱水,孟悠先一步抄起茶壺。   舅舅笑了,抿一口茶。但開口前,那些紛至遝來的往事,又令他皺起眉頭,但他終於道出他們家庭的事。   ——————   你們倆的外公,叫達米安·萊恩。   老爺子白手起家,靠藥材生意致富,一生共有三個子女,我是長子,此外,還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戴安娜·萊恩,艾古力是她的獨子你們的表哥。小女兒是你們兄妹倆的母親,她其實不姓蕾迪,這個姓是從名中拆開所得。正因如此,我才到島上的相關部門,就查詢和打聽而花費一些時間。   巧得很,我進入那個辦事處,碰見我們一夥的東道主,你們的莫哈頓鎮長。他戴副黑而寬的眼鏡,有些發福。從麵相看,他似乎最近失眠,恐怕是因事務操勞而愁悶填膺,他看起來是個經過不少風雨的男人;那對雙胞胎姐妹不大像他,做女兒的或許長得更像母親。他說起話來聲音厚重,身上黑大衣的圓扣子有門把手大小。他杵在那兒,猶如一道後屋的門。   我此前沒見過他,我是聽別人對他的稱呼,方才知道他的身份;本來心中想著過去,打聲招呼表句感謝,也希望他能多關照孩子們。我們之間距離隻有八個身位。   但既然他在忙,我就先辦我的事。   那個辦事員,查了半天沒找到我說出的名字。我就問他,鎮上有沒有藥劑師,女性,終於有跡象了。你們的母親,真名叫做弗黛爾蕾迪·萊恩。   我喜上眉梢,問清住址,盤算一會兒就去找你們。我知道,你們倆的年紀跟艾得那孩子差不多同齡。我早就想見見我的侄子、侄女。   我轉過身,跟莫哈頓鎮長打完交道,就到槐樹街去一趟,這當口,一個穿紅色衣服、麵容白皙的男子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他先我一步,擦肩而過時,手中持有的一份文件躍入我的眼簾。他來找莫哈頓。我瞧他倆說話,心想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既然如此,那就下次再會。令我奇怪的是,那個似乎是他秘書的人甫一出現,莫哈頓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苦惱,他好像很怕他。   聽我說了這麼多題外話,你們想必等急了。   好,我們回到你們父母身上來。   三孩子中,老爺子和老太太,本來最疼的就是你們母親,昵稱她弗黛爾。但十幾年前的一天晚上,老爺子和弗黛爾大吵一架。當時她正值豆蔻年華,和米萊家族的馬多克斯,既是年少時的同學,也是過從甚密的好友。兩人在小時候,各有雙方父母訂過婚約,但弗黛爾卻說,她,和小她一歲的馬多克斯關係更近姐弟,根本毫無男女之情,所以不會嫁給他。   當時風行一種新思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一套不時興了。   另一邊,馬多克斯和他父母,也說了相似的話,他也隻把弗黛爾當作姐姐看,所以不會娶她。婚約之事就此作罷。   但偏偏,弗黛爾卻鐵下心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這個男人馬多克斯同樣熟悉,雖然我不清楚他們之間是怎麼認識的,他就是你們的父親,名字我不能告訴你們,你們的母親還不想讓你們知道。實際上,不知道反而好,因為倘若在大陸,讓有心人知道,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因為你們的父親在他們眼裡,就是危險人物。   盡管初次見麵,老爺子就憑多年經驗,意識到你們的父親絕非等閑之輩,但他寧願女兒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享受小布爾喬亞的生活。   照麵那晚,老爺子就做個噩夢,夢見一尊神像流出血淚。   那尊神像,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間屋子裡,供奉的那一尊,你們的母親應該說過,她叫做“薇拉”。起源說法,她早先是燈籠師的神,之後,隨著燈籠師的事跡流傳,普通人也開始信這尊神,認為是她孕育人類,孕育所有種族,是一切生靈的母親,是天與地的造物主。   這個夢被視為惡兆。   你們的母親在家庭熏陶下,打小就是虔誠的信教者,但她並未因此,而斬斷和你們父親的關係。老爺子當場說,“你以為我這夢是胡謅的,是不是?”   “女兒豈敢懷疑爹爹,但即便夢為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那你有膽,就跨出這個家再也別回來。”   她平時很乖巧,犟起來卻連騾子也拉不回。幾年以後,你們的父親加入一個組織,因涉嫌反對國王而遭逮捕。當時,你母親已經生下你,不久又懷上你妹妹,兩人並沒有去辦婚禮,多數時間,兩人分開居住;他再清楚不過,陰謀反對國王多麼危險——實際上,這大逆不道,但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因為沒有正式登記,萬一出事,也不至於牽連你們。但即使無名無份,她依然跟隨他,弗黛爾蕾迪這個名字真是起得再適合不過。   最初,你們父親被判死刑,我讓你們母親回家,我當她和老爺子的調解人,她拒絕了,因為知道老爺子會逼她再嫁。   後來,你們父親改判流放,你們母親臨盆之後,我再去找她,才發現身子未完全復原的她不見蹤影。她隻留信,說要去陪你們的父親。   不用說,她一定跟著去那流放的苦寒之地(奇怪,孟雙朗想,虹夢島明明冬暖夏涼啊),他被關押在島上的利維坦監獄。當時的這座虹夢島,還沒我眼前所見的那麼繁榮。說起來,我還挺佩服你們的莫哈頓鎮長,對鎮民盡心竭力,那港口貿易通達。總之,她走後,我一直想找她,但又轉念一想,如果她真希望如此,到島後,就該主動給我寫信,想必是不願意我們前去打擾。馬多克斯後來倒給我寫過信,說她於此處一切安好。我這才放了心。   直到不久前,艾古力說他要和朋友到島上遊玩,我想,是時候了。就這樣,我們今天得以親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