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火化(1 / 1)

“我老頭子對不起你啊。”   那史提姆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來,臉臊得通紅,他好不容易收個徒弟,結果馬上就丟這麼大的臉。   “別這麼說,這不能怪您老。”   孟雙朗勸慰道,雖然他也心裡也著急。但瞧史提姆的神色,下一秒,說不定就一命嗚呼。他就別再補刀了。   他撒謊稱,那並不是什麼重要之物。   “你別瞞我了,我知道它,對你來說意義非比尋常。”   既然如此,孟雙朗隻好轉移話題,他接下泰山的疑惑,接下泰山的問題,在這監獄,像玉佩之類的珠寶,根本毫無價值;那麼,他乾嘛執著於此呢?   這一招的效果立竿見影。   他開口道:   “為什麼執著於這些?很簡單,因為美。   “你也看見了,英俊二字同我無緣。一出生,我的長相就不討人喜,或許正是如此,打小我就對美,對多彩的事物,對繽紛的現象,滿懷無底洞般的憧憬。盡管這份憧憬,混雜著苦澀與毀滅的因子。   “除卻藝術品之外,女人也是美的。更貼切點說,女人是活生生的藝術品,是神造來,賜予男人的一串明珠。但如你所料,以我這副嘴臉,彼此尚未開口,對方便以眼神否定了我。而我又不願,靠金錢來買賣女人的垂憐。不,我要的不是那種受庸俗荼毒的、帶娼妓般氣味的美。那已不再是我追求的美了。   “因此我的愛就更多地集中在,那些不會拒絕我的寶物上。我之所以做賊,一個專門偷竊珍品古玩的賊,都是源於我內心的饑渴,我是美的奴隸。我愈是醜陋,我對美的渴望也就愈深。   “為了占有更多的美,我偷過許多地方。就連國王的深宮大殿,我也不懼阻撓,隻為一睹那巧奪天工的造物。為等待時機,我苦守過整整六個月零八天。”   說到這裡,史提姆露出笑容,他越過孟雙朗,盯著屋外射來的太陽光。   他繼續道:   “你和那個叫泰山的人,問得一針見血。在這監獄裡,唯有食物和住處,才是實用的,才是囚犯們為之爭搶不休的、有價值的資源。但我偏偏愛這無用之物。   “就像日出一樣,明明什麼都沒帶來,許多人卻癡癡看它。   “在我失手被擒以後,我關在這個地方,剛開始我也覺得生活暗無天日,但每天,我登上高處,注視太陽升起——哪怕這個空間的太陽,絕非真正的太陽。但說起來,美本身就籠罩在一層虛幻的霧氣之中——於是,我的心胸再度開闊起來,對新的一天的期盼,也如朝霞般升起。美曾經奴役我,然而後來,它又帶給我自由。”   孟雙朗也不覺地轉向屋外,瞧著那虛幻的太陽。確實很美。當他回過頭來,才發現怪偷史提姆,他的老師已經沒了呼吸。隻是魂歸之際,在老師醜陋的臉上,掛著一抹恬謐的笑容。他走得很平靜。   傀靈一日猶存,危險一日不除。   “童螢,能不能幫我個忙。”   “火化他?”   童螢一語中的,土葬耗時太長。在目前的狀況下,這是最好的選擇。背著屍體下樹,螢綠色火焰燃起,像勃勃生機的草叢。   “對了,童螢,這個……”   他舉起手,童螢別過臉,那掌心上一堆顆粒與粉末的碎渣。   “沒辦法,壞成這樣我也無計可施。”   孟雙朗扭過頭,對著那焚燒的屍體。“唉,到頭來仍是一場空。”這句話,不知是在指徒弟,是在指老師,抑或在指人類中的任一位。   他正處於默哀之時,耳邊忽然傳來刷刷聲。   “誰?”   虛驚一場,原來是泰山回來了。   他高興地迎上去,步子卻有幾分遲疑。他背過手,把那玉佩碎渣緊緊握住。無論如何,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   身穿綠葉裙的泰山,顯得有些狼狽。   “看來,他到底是走了。你呢,感覺怎麼樣?”   “還好。”   那關切的話,讓他鼻子一酸。旋即,他伸出手,攤開來。泰山盯著那堆東西,眉頭皺了皺,走吧,他們先上樹屋再詳談。   樹底下,那堆火仍在燒著。   孟雙朗交待了,泰山走之後發生的事情。將拜師,以及老頭子的獨白,都細細說了一遍,最後,他說他很抱歉。這塊玉佩到底沒保住。   “你一定懷疑我吧。”   “不,我相信你。”   這句話讓低落的孟雙朗,重新抬起頭。他還以為兩人間發展的友誼,在玉佩的消亡下,如早產兒般夭折了。   “之前逃跑路上我就說過,你有幾分我大哥的風度。”泰山道,“我相信你是他和弗黛爾蕾迪的兒子,孟雙朗。以後,我就叫你阿朗吧。你叫我泰山叔,怎麼樣?”   “好的,泰山叔!”   這可謂皆大歡喜。   “別高興得太早,”童螢飛到叔侄之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插話道,“沒了玉佩,你父親的蹤跡就如沙灘上的腳印,讓海水沖個乾凈。”   “阿朗,你說是這小女娃帶你進來的。”   孟雙朗點點頭。飛到泰山麵前的童螢,則點點那方正的鼻子。   “我有名字,叫童螢!”   “好吧,小童螢,你是用我大哥的物品,施展追蹤燈術的吧?但在這監獄裡,這種燈術恐怕派不上多大用場。”   這監獄極古怪,進入這裡,追蹤燈術如進入磁場的指針一樣很快就會失靈。   “別拿我螢火族的燈術,跟那種尋常燈術,相提並論。我和那個魔術師,可不同。”   泰山沒糾結那魔術師指誰,他滿臉震驚。   “螢火族!”他驚喝道,“難怪,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好像在哪兒聽聞過,但那種種族,不是很久以前,就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了嗎?許多人,包括我,都以為它們消失在歷史中了呢。”   童螢哼了一聲,隻留下泰山嘖嘖稱奇。   他清清嗓子,“早就聽聞,螢火族雖然不擅長戰鬥,但在其他燈術方麵,可謂樣樣出彩,有了小童螢的幫忙,興許咱們真能找到我大哥。”   “喂,原始人。”這是童螢對他的稱呼,“你難道忘記了,沒有物件作引嗎?”   “物件,我有啊。”   孟雙朗和童螢不可思議,尤其是童螢,之前都是粗略地一瞧,現在則從頭打量到腳,但還是那除了綠葉外,不著寸縷的模樣。他二人想,有物件,那放在哪裡了。泰山皺巴著臉道:   “我也沒說,把東西帶在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