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刺骨。 “很難相信,戰爭已經結束了啊。” 葉知夏一頭順滑的黑色秀發飄在冷空中,連同他頭上係著的白色布帶。 有一隻深藍色羽毛的雷鳥雙腳站立在他身邊,它把頭縮進聳起的雙翼間,嘴裡附和著主人嗚嗚地低聲叫了叫。 “結不結束有什麼關係呢。” 夏羽與他並排站在那裡,身邊是蹲坐著的茂茂。 茂茂沒有出聲,身體一動不動,它的黃色毛發隨著寒風微微飄動。 這裡風景很美,旁邊是望不到邊際的寧湖,北麵是山,周圍種了好多柳樹,與學院內部的斷壁殘垣形成了鮮明對比。 老三頭拖著一條纏滿繃帶的胳膊從隊伍麵前走過,就像上課一樣。但這次他沒有跟任何人有眼神上的交流。 他站到不足百人的隊伍正前方,轉過身去,隻留一個稍顯佝僂的背影。 他真的有點老了,不太像一個獵人了。 然後他慢慢弓下腰去,所有人都跟著他的動作,深深鞠了一躬。 又一躬。 又一躬。 柳枝在道路兩旁輕拂著,湖麵靜靜泛起漣漪,天空也異常陰沉,一切都很平靜,甚至沒有鳥鳴。 最先忍不住的是隊伍最前排的紫師傅。 她噗嗤一聲,抽泣起來。 然後是法流那邊的幾個女生。 隨後茂茂也繃不住了。 它像一隻受了委屈的普普通通的小狗,嗚嗚地哼哧起來,眼淚不斷從臉頰兩旁落到地上。 再然後,所有人都哭了。 寒風刺骨,熱淚紮心。 夏羽才十九歲,卻經歷了世上最沉重的離別。 他們為那些人做了一個精致的玻璃紀念碑。 現場隻有一個人穿了紅色,是璟春。不過沒有關係,她並不屬於這裡。 “死了多少人?”她問夏羽。 “你知道嗎,死亡是個很奇怪的東西,”他沒有回答她, “那些人,我已經記不清樣貌了。這就是死亡。” 璟春看到夏羽臉頰滑下一顆晶瑩的淚珠,與她說話絲毫沒有影響他的淚不間斷的流下來。 “我見不到他們了,我見不到那些人了,那些我隻能靠著回憶去仔細拚湊碎片、直至把這個人盡可能拚湊出我想象中的樣子的那些人,可任憑我怎麼拚湊,那些樣子終究不是他們本來的樣子,不是他們自己,隻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因為他們已經死了,已經離本來存在他們的這個世界而去了,已經離我而去了,這就是死亡。” 殘缺不堪的逆鱗獵人隊伍裡,大家嗚咽著互相摟抱在一起,茂茂跟那隻雷鳥也依偎到一起去,前排紫師傅哭著跪倒在地上,呼喚起有溪的名字。隨後那些哭聲、呼喚聲越來越大,直到填滿了整個紀念墓場、往學院裡傳去。 葉知夏解下了頭上的布帶,他的臉頰也多了幾道痕跡,他再旁邊洛達的臉上也一樣,他們三個在某刻對視到一起,然後一齊把手臂搭在彼此肩膀上,埋頭痛哭起來。 “我喜歡她……你們知道嗎,我喜歡她……” 洛達的聲音已經變形了,他擠著嗓子邊哭邊說,眼淚啪啪砸到地上。 其他兩個人隻是緊緊地摟住他,拍他的背。 打雷了。 一聲、兩聲…… 三人抓了把眼淚甩在一旁,抬起頭來。 夏羽望著天空,幾顆雨滴落在他臉上,他以為是自己的淚。 居然是雨。 不是雪。 “今天開春啊,居然。” 天空跟著一齊哭了。 在夏羽印象中,沒有什麼結束的比零一九年的冬季更加倉促。 開春的初月雨越下越大,把一切都淋了個透。 紀念碑終究是紀念碑,他們當中有些人的軀體甚至沒有埋在這裡。 但柳枝好像冒了綠芽。 夏羽睜開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頭有點疼。 是個旅店嗎? “灰毛牛酒館。” 是茂茂的聲音。 “你睡了兩天了。” 他扭了扭脖子,頭有點昏,空腹的感覺尤其強烈。 “我們抓到的璟春是個分身,我們上當了。”茂茂說。 夏羽試著從床上坐起來,但疲憊感還是重重地壓著他的身體,於是他放棄了,然後他聽到嘩啦啦的水聲。 “是啊,下雨了。”茂茂看向窗外, “初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