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鞘逆鱗受瑞禾王城委托的流程已經由復雜入簡了,可大致分為兩種模式:自審和受審。 自審是指逆鱗學院收到委托後,由學院內部自主派遣獵人完成工作,且從接受任務起到完成任務均不需要再次上報到王城,因為自審的任務相對受審會簡單得多,基本不會有嚴重的意外發生;受審相對而言就要復雜些了,學院收到任務委托後,不僅要聽從王城方麵的人員調派,而且任務流程中的每個環節都要如實上報,不論任務完成與否,結果也都要一五一十地報與王城受審。 受審所接到的任務五花八門,最基礎的獵人行動小組是一人一獸,可接到情況復雜的受審任務時,很可能會有多名獵人一起行動。 受審有時還會接到需要捕捉目標而不僅僅是清除目標的任務,這種任務最終都會要求逆鱗方麵將目標押往王城,也就是瑞禾的首都血穗。押送的過程較追捕稍有不同,除特殊要求之外,王城隻在乎最終能在首都那裡得到活著的目標,誰送來的、還有目標在押送過程中經歷了什麼都無關緊要。 夏羽、茂茂押著犯人,從瑞禾最北部的北塔省的北部城鎮雪閣出發,先向南行,側著繞過小鎮子列炬、兩塊荒蕪的老戰場開墾地、以及大城鎮葉棉,通過橫跨北塔省母親河——熊江的大橋後轉頭向西行,一路沿著熊江南岸再分別通過大平地遼原和秋亭、春亭等五個城鎮後,才能最終抵達北塔邊境處被寧湖圍繞著的赤鞘逆鱗學院。 他們一刻不停地趕了兩天一夜,路程已經過大半了。 而且為了趕路效率,夏羽避開了所有城鎮內部,這確實能省去一些麻煩,不過也意味著他們沒法睡在乾燥舒適的旅館裡。 沒有星空的雨夜非常糟糕。 每逢需要的時候,夏羽就比平時更加嫉妒那些能催動元素力量還有混沌魔法的法師們。 瑞禾零二十三年冬七月二十一號是這天的日期,夏羽在熊江和小鎮子春亭中間的一片森林裡過夜了。 這天很倒黴,本來夏羽想著能找到一座廢棄的護林小屋避一避,但並沒有。而且沒了星星,黑暗降臨的速度不容小覷,於是他趕在能見度還勉強接受的時候,兩劍放倒了兩棵槐樹,又用一些密密麻麻的植物葉子當做棚頂搭了個簡單的棚屋。 “我可以讓腳底下的泥地變的乾燥一些,這樣你就不用再去花太多時間找那些相對友善的葉子鋪地了。” 他們押送的犯人的雙手又戴上了熟悉的鐐銬。 “其實還不止,我可以完全把這雨隔絕掉,還能做個簡單的取暖燈。” 夏羽忙活著從地上刨出塊小空地,從身上某處掏出幾張乾燥的蠟紙來,然後在地上努力打擦起兩塊火石,完全沒有理會這位女犯人。 茂茂則剛剛忙完自己的工作,他把從外麵摘來的一些冬青葉子鋪在地上,然後對璟春說: “算了吧你,你怎麼不說我們完全可以掏點錢住旅店呢?你覺得是誰的原因?” 璟春臉上露出不悅: “誰的原因?我的原因?你們覺得我這麼明顯的自投羅網後還會跑掉嗎?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其實茂茂打心底也感覺,夏羽有些謹慎過頭了。 夏羽這時候抬了一眼,靜靜地回道: “你大可不必加入亡魂會,那樣就不會在這裡以一個刑犯的身份向押送你的人抱怨睡得不好了。” 璟春氣的呼了口氣,兩束細眉毛皺在一起: “別評判我!” 雨聲獨自響了一會。 “嚓”的一聲,夏羽終於把那蠟紙點著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火放在清理完的空地上,然後拿過事先準備好的引燃物——一些還算乾燥的枯樹枝、爛草葉子、還有剛剛用劍削過的木材,他把它們紛紛用少許劍油淋了幾下,放在火上之後“噌!”的燒了起來。 晚飯是魔燼糧。 隻有雨和火焰的劈啪聲,顯然很難度過這一晚。 夏羽盯著躥起濃煙的篝火,先開了口: “你們應該都知道,西辰那邊普遍流傳著關於火神的傳說,他們說火焰是人類的初始之神,人類因為有了火才成為真正的人。” 茂茂這幾天身心俱疲,它在篝火旁蜷成一團,等待著困意侵蝕自己。 璟春平心而論,自己的待遇算很好了,押送自己的這位獵人和人行獸把行頭裡最保暖的一套都留給了自己,她把半張臉縮在夏羽那件厚鬥篷的毛絨披肩裡麵,露出兩隻眼睛: “還有一個叫做土地教的教派,說人類最初是被土神用泥土捏出來的呢,他們說泥土大地才是初始之神,你難道都信?” 夏羽在意到璟春捂在鬥篷裡的聲音有些沉悶,繼續跟她聊著:“有意思,我以為一身紅袍,使用火焰元素魔法為主的你,會信火神呢。” 璟春已經把整個身子都埋進了那件寬大的鬥篷裡,連同她的一身紅色,此時她身上看不到任何跟紅色有關的東西,連她眼睛裡的光跳躍著,都是純白色: “我不信任何神,這個世界上沒有神。” 夏羽感到有些吃驚,他看向她閃爍著光亮的眼睛。 璟春又補了句: “有什麼神幫忙的話,我就不會是個孤兒了。我爺爺……” 她閉上了眼。 劍油幫助那些易燃物燒得更加持久了,但歸根結底還是些淋過的材料,竄動著的火苗不太穩定,在一旁時不時劈啪作響著。 夏羽感覺璟春像是哭了,但他看不到她的眼淚。 “為什麼一定要跟一群研究死靈法術的人們混在一起,自己好好生活不好嗎?” 糾結了一下,夏羽還是在此刻提出了疑問。 璟春沒有睜眼,靜靜地回答道: “你能說的清你想要離開逆鱗學院的理由,我就能說清我加入亡魂會的理由。” 夏羽從來沒有直接提及過自己要辭職這件事,不過他倒也沒那麼驚訝於此了。 茂茂睡著了。 夏羽拿出精靈粉塵抹在自己雙眉兩側,今晚他守夜。 他知道璟春還沒睡著,因為這時候他看到她悄悄流下眼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姓璟,很有意思的字。你有聽說過自己姓氏的由來嗎?你的爺爺,還是爺爺的爺爺,還是誰創立的這個姓氏?說實話,我覺得瑞禾大陸能允許自由創立家族姓氏這條律法很高明,表麵上看不倫不類,但其實時刻提醒著人們宗親體係的重要性,還有個人應該肩負起的責任。” “我不知道。” “夏這個姓氏,聽我爹說,是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取的,據說那時候還沒有瑞禾這個說法,北塔啊還有血穗啊這些省份都不一定是現在這些叫法,那時候我們家族縮在某個角落種自己的地,不問世事,所以選擇了最適合播種的夏這個字當成了姓氏……在那之前姓什麼就不知道了。” “聽起來還挺久遠的。” “你是法師應該比我更清楚,我聽說蘊含和催動魔法的符文就是非常久遠的力量,那些符號與文字有異曲同工之妙,文字誕生之後用來幫助人類交流和記錄,而符文則承載著能幫助人類借用魔法的力量,我學院一個法流朋友還跟我說過,文字中還蘊含魔法呢……” 璟春這時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和溫馨雜糅在一起的感覺縈繞在胸口,她始終沒有睜眼,毛絨披肩上不時傳來一股股淡淡的氣味,她毫無困意,隻感覺自己被除了即將麵臨的壓力之外的某些東西包裹其中了,她任由自己沉浸在裡麵: “你說的那個朋友,她已經死了吧。” 夏羽穿過那火焰看向她: “你怎麼知道?” “早晚你你明白的,早晚你會全都明白。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