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二樓,一位戴著眼鏡,身著黑袍,五六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攔下了我:“你就是林秋洋?” 眼前這位素不相識的人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感到有些意外,但還是保持著鎮定自若的樣子,壓低聲音: “是我,請問有什麼事情麼?” “想請你們三位借一步說話,可以麼?” 我回頭看看神穀和夏洛蒂,她們警覺地看著這位男人。於是我轉回身去: “請問您是?” 男人緩緩抬起了左手: “我就是樞機團派來調查巴夏洛神父遇刺的人。而且我知道你們,你是夏洛蒂·德肋撒·斯賓賽,你是神穀羽音,都是帶著林賽·李維的委托來到這裡的。這樣不知道能不能讓你們減少一些對我的敵意?” 我再看向神穀時,她的眼神裡已經少了幾分尖銳。她走上前來: “李維先生確實把委托交給了我,請問您有什麼事情?” 特使沒有正麵回答她,隻是指了指走廊深處: “這裡不適合說話,咱們進房間詳談。” 神穀沒有再多說什麼,她顯露出極為少見的順從模樣,走在他的身後,我們也趕忙跟了上去。待所有人都進入了房間,特使朝著門的方向招了招手,我輕輕將門關上,他便不緊不慢地拉過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 “抱歉我還沒有告訴你們我的名字,我叫西爾維奧·若瑟·魏德納( Joseph Weidner),聖座信理部的顧問,同時也在宗座傳信大學任職。兩位女士,我也是最近才聽說你們在為聖座辦差,當時隻聽說了名字,之前一直未曾謀麵。但是林秋洋,我從很早以前就聽說過你。” 我有些驚訝特使竟然會認識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他繼續解釋道: “是這樣的,兩三年前的時候,我同宿英城的宗座署理通信,他提到了你,而且讓我看了他接見你的新聞。看上去他似乎對你十分賞識,大概這也是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和她們兩位一起參與調查的原因吧。” 因為多年前宿英城發生的事情而被聖座的有關人員知曉,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殊榮,我寧可他們徹底忘掉我和那些事情——那些事情的結局,讓我覺得不齒。 不過這種想法也隻能爛在肚子裡,眼下的我隻能微微向魏德納先生頷首: “感謝你們的抬愛,所以您今天找我們,是想讓我們幫您做什麼呢?” 魏德納先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戒指。我伸過手去,接過這枚金色的戒指,看了看上麵的紋飾,然後放在了神穀向我伸出的掌心心上。 “馬龍尼禮教會。” 她喃喃說著。眼前的戒指有和先前照片上一樣的十字架,不過這枚戒指與早些時候看到的那一枚並不相同,這一枚更寬,也看起來更加新一些。 “沒錯,巴夏洛神父也有一枚嵌著莫林十字圖案的戒指,現在放在他的辦公室裡,現在你們看到的這枚是我秘書的,他之前把這個落在了我的房間。” “這樣看來,這兩件事情都和這個教會扯上關聯了……” 神穀小聲嘀咕著,魏德納先生也點了點頭: “這絕不可能是什麼巧合,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小姐。” “我們前來這裡,為的是完成李維先生的委托,魏德納先生,我不認為我們能一心二用。” 我和她的想法一樣,畢竟要去調查馬龍尼禮教會,就意味著我們要去一趟黎巴嫩,這是計劃外的行動。然而即便表明了態度,特使也隻是擺了擺手: “從我的秘書遇刺開始,這件事情就與你們針對‘真木智雪’的調查脫不開乾係。我失去了能前去貝魯特調查的秘書,現在隻能拜托你們跑一趟——說不定你們在那裡能夠調查出與聖座收到的信件相關的東西。” 我感到自己的肩上多了一副重擔:“所以說我們不能拒絕?” 他點了點頭:“恐怕就是這樣,林先生。不過說起來,貝魯特在兩年前發生了一起十分嚴重的事故,想必你們也有印象。” 我輕輕應了一聲:“當時的說法是硝酸銨爆炸,好像說有兩千七百多噸。” 魏德納:“其實那場爆炸有著諸多疑點,我的秘書經過調查發現,在爆炸發生之前,有馬龍尼禮教會的相關人員正在倉庫裡調查,好在他們中的很多人在爆炸中幸免於難。但詭異的是,唯獨有一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在清理廢墟的時候,完全沒有找到相關的任何遺物,後來這個人的名字甚至都沒有出現在遇難與失蹤人名單裡。” 神穀低著頭背對我們,過了一會兒,她轉過身來看向特使: “魏德納先生,你能為我們的額外行動提供什麼幫助?” 特使沒有絲毫猶豫: “我會替你們安排好行程,跟馬龍派教會那邊打好招呼,讓他們盡力配合你們的調查。當然了,津貼是少不了的,我知道你們都在意這個……我會向聖座為你們申請一筆經費,以支持你們在黎巴嫩時的開銷。而且你們也不用擔心在當地的安全,那些幫派不會為難聖座派去的調查員。調查結束之後還會另有酬勞,或者說,神穀博士,你應該更加想要聖座向金晨協會發出的舉薦信?” 神穀反而猶豫了,她謹慎地說: “請容我思考一番,魏德納先生,這並不是一個可以當場答應你的事情。” 魏德納大度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如此,你們可以仔細思考過後再來與我詳談。在我的秘書遇刺的案件告破之前,我都會一直待在卡斯爾登城,隨時歡迎你們再來找我。我送你們到門口吧,有問題的話,咱們可以邊走邊談。” 說著,特使站起身來,我三兩步走到門邊,輕輕拉開房門,讓他們三人先走出房間。神穀和特使走在前麵,我和夏洛蒂安安靜靜地跟著,四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從來到教堂的大門前。神穀緊緊抿著嘴,雙手插進大衣的口袋中,在離開房間以後一直緊鎖著眉頭,沉悶的樣子讓我感到陌生。 當眼前的雕花木門徐徐打開,外麵的光線照進教堂,也照在神穀的臉上,她轉過頭看向特使: “魏德納先生,我在想一個問題:當一個被集體所排斥的人毅然決然地出走之時,是什麼給了他足夠的底氣和動力?” 特使的背影靜靜地看著那扇緩緩打開的木門,待它完全打開,便緩緩向門外走去。沒有等到回答的神穀麵無表情地走在他的身後,也沒有打算繼續追問下去。然而就當我們邁出教堂裡的陰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站在外界的光明之中時,特使卻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對她說: “也許這個人的手裡,正握著曾經不小心被遺失,卻又能夠轉動整個世界的鑰匙。” 我不確定特使的話語裡是否有弦外之音,不過我注意到,神穀緊鎖著的眉頭,在特使方才的一席話語之後,稍稍舒展了一些。 在回去的路上,我通過後視鏡看著坐在副駕駛的神穀,她的眼睛閃爍著與車窗外湖麵相似的波光,看上去心事重重,一旁的夏洛蒂同樣察覺這種氣氛,於是關掉了播放著日語歌曲的車載電臺。三人就在這個移動的狹小空間裡保持著心照不宣的沉默。 窗外的景物在身旁掠過,傍晚的夕陽在夜幕降臨的前夕,將天空渲染出寧靜的紫色,讓街上的一切在地麵上拉出斜長的影子。 神穀出神地看著窗外,右手撐著臉,食指時不時輕輕點著麵頰,當汽車駛過一處公共花園時,她終於直起身來: “夏洛蒂小姐,請麻煩你靠邊停一下,我想在這邊走一走。” 夏洛蒂點了點頭,輕輕應了一聲,汽車慢慢停在了路邊。 “需要我在這裡等你們麼?” 聽起來她仿佛也是鬆了一口氣,將換擋器推到空擋,拉起手剎,拿起放在一旁的瓶裝水,微微喝了一口。 神穀解開了安全帶:“不用,我們待會兒自己想辦法回去。” 然後她回過頭來看著我:“秋洋,你也下車,我們去那裡麵走走。” 她的語氣無法讓人拒絕,於是我也跟著她一起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