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中海沿岸就算是冬天,氣候也頗為溫暖。十餘度的氣溫讓遠道而來的我們,感到了一絲安逸。 夜幕早在我們下飛機之前就已經降下,現在的我們正坐在文悠納小姐駕駛的大眾汽車裡,慢慢駛過貝魯特城區的街道。海風輕輕吹來,窗外的燈紅酒綠如珍珠般璀璨。黎巴嫩正處在西方與阿拉伯世界交匯處的分野,雖然位於中東,但這裡並不是一個典型的阿拉伯國家。 “你們也可以認為,黎巴嫩的一隻腳穿著鑲嵌華麗寶石的平底鞋,穩重地踩在阿拉伯世界,而另一隻腳則穿著時髦的黑色高跟鞋,輕盈地踏著西方世界的根基。” 文悠納小姐則是這樣向我們形容著這個歷經數千年文化碰撞的地區。當年的腓尼基人已經消逝在歷史的塵埃當中,但立國不足百年的黎巴嫩依舊麵朝地中海,背靠阿拉伯世界,一如既往地進行著文明交融的使命。 黎巴嫩的首都貝魯特便是眾多文明與生活習慣交互相融的典型產物。在馬路旁,時常可以看到比鄰而立的教堂與清真寺,聽文悠納說,當一教堂鐘樓傳來響亮鐘聲的同時,清真寺的宣禮塔上也會傳來穆安津[1]悠揚的喚拜聲。而作為中東最開放包容的地區,貝魯特的街頭有眾多酒吧與夜店,在夜晚的街頭,總能看到衣著時髦的年輕人與戴著頭巾的虔誠穆斯林走在同一條人行道上,互不打擾,但看上去又十分和諧。 汽車把我們載到入住的旅店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文悠納幫我們將行李從後備箱中拖出,輕盈地放在地上,然後遞給神穀一張單據: “這邊的教會已經幫你們訂好了房間,你們直接找前臺登記就好。” 她的聲音很輕柔,就像是用毛氈敲打琴弦一般,悅耳之中依舊帶著沉穩——這一點與她那時刻充滿活力的姐姐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話雖不多,但每一句話都能切中要害,沉靜的外表之下表現出讓人驚詫的強大力量——大概這就是修女身上的氣質吧。 神穀結果單據:“那就先謝謝悠納姐了,順便請問一下,這邊教會的聯係人大概什麼時候能過來呢?” “主教說,可能還要兩三天,還請你們稍微等待一下。你們可以在這邊多走走,鴿子巖離這裡大概也就半個小時步程,值得一去。” 神穀點了點頭再次向她致謝,她則是在胸前輕輕畫了一個十字,又看向我們: “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如果這兩天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話,來聖喬治教堂找我就行。” 我向她恭敬地點了點頭,然後提著兩人的行李走上臺階,拉開了旅店的大門。在走進大門之前,神穀回過身去,又向文悠納招了招手,而她則是輕輕點頭作為回應,然後坐進了駕駛室,發動汽車的引擎。 看來,比起文悠華,神穀更加喜歡她的這位修女妹妹。 第二天,我們漫步在貝魯特的街頭,悠哉遊哉地觀察著前一天晚上因行程匆匆而不得不忽略掉的每一處細節。 我們的住處位於哈姆拉大街,是貝魯特的中心地帶,商鋪林立,不同宗派的教堂與清真寺在這裡和諧並存,這樣寬容的文化氛圍,就算放到全世界來看也頗為罕見。裝有霓虹燈招牌的酒吧,在白天雖然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街邊咖啡廳,但到了夜晚就會散發出絢爛奪目的光彩,歡悅也由此傳遍整個哈姆拉街區。而在我印象當中,在那些酒吧的不遠處,總會有一些店家的櫥窗裡,隱隱散發出曖昧的粉色——難以置信,在思想普遍保守的中東地區,居然也有這樣的場所。 但讓我們感觸更深的,老式建築外墻上那些斑駁的彈痕——戰爭留下來痕跡在這裡隨處可見。走在並不算寬闊的人行道上轉過一個街角,也許就能看到軍隊的裝甲車,那些荷槍實彈的軍人們,也許還會因為我們的東亞麵孔而握緊槍支,警惕三分——好在神穀並不在意這些,反而還走上前去,用流利的法語讓那些軍人立刻對我們恢復了友善的態度。 “他們說,他們其實相當於是警察,不過特殊時期軍警一體,由軍隊來行使警察的職責……秋洋,你沒有必要那麼緊張。” 神穀轉過身來向我解釋,而那名軍人也友好地對我笑了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至於原本想在房間裡好好休息一天的我,為什麼現在正身處大街上,大概是前一晚文悠納提到了鴿子巖,神穀打算去一睹芳容,於是她提前規劃好了路線,然後在一大清早就敲開了我的房門: “年輕人就要多出去走走,不要總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你這陰沉的樣子就更應該多曬曬太陽……” 就這樣,現在的我正跟著她一起漫步在街頭,領略到人生的百味雜陳。我們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穿行著,馬路上時不時就會駛過一輛外形典雅且富有現代感的豪車,而我完全認不出這究竟是哪個品牌的汽車。透過櫥窗可以看見高級餐廳裡那些衣著華麗的富人們,當他們舉止優雅地走出餐廳大門時,在街邊等待多時的司機一邊對他們鞠躬,一邊為他們打開車門,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展現著貝魯特的奢侈與華貴。 然而隨著我們逐漸遠離繁華的市中心,走向南邊的平民區,展現在我們麵前的,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觀感。街巷變得狹窄,路麵極其缺乏維護,樓房也是參差不齊,墻麵上布滿彈孔。大量窮苦的平民棲身於此,做著最為簡單的工作,勉強維持生計,稍微有些條件的人,則會拿著扁擔挑著貨物,沿街叫賣,或者是開著破舊的貨車來到洶湧人潮的邊緣兜售雜貨。 上一秒所見證的繁華仿佛幻境,顯得如此不真實,僅僅一條街就隔開了天堂與地獄,在華麗的外表之下,竟是如此的支離破碎。 注釋: [1]穆安津,伊斯蘭教負責在清真寺的宣禮塔上宣禮的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