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乞討的人格外之多,幾乎每個街區都能看到帶著三四個小孩的女人,頻頻向路過的行人伸出右手,露出令人憐憫的神情。 “這些人,大概是從敘利亞或者巴勒斯坦過來的難民吧……難怪黎巴嫩的當局要把他們隔離到這片地方,那些富人是這裡的麵子,他們才是這裡的裡子。” 我抒發著不痛不癢的感慨,轉過頭去看向神穀,期待她說些什麼,然而她隻是直視前方,雙手插著口袋,一言不發地往前走著,連餘光都不曾在那些人身上停留——這家夥似乎並沒有什麼同情心,這一點我倒是很久以前就能夠感受到了,但看著眼前這些難民,不向他們施舍點什麼,對我來說,心裡還是有些過不去。於是我摸了摸我的口袋,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多餘的零錢。 “那個……神穀小姐,你有沒有零錢?” “嗯?有倒是有一點,不過……” 神穀轉過頭來,向我搖了搖頭,她肯定早就知道了我的想法。正當我想就她缺乏同情心的行為揶揄幾句的時候,有幾個沿街乞討的年青人圍了上來,想要抓住神穀的衣服。我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擋在神穀的麵前: “你們想乾什麼?快讓開!” 我帶著些許慍怒向他們厲喝。這群穿著破舊衣物的人們,露出了失落的神情,帶著令人憐憫而又找人厭惡的眼神悻悻離開。在他們離去之後,我才看到,在那些人的後麵,立著一位穿著黑色長袍的老婦人,她步履蹣跚地向我們走來,和其他人別無二致地伸出手來。 “神穀小姐……” 在方才的慍怒消散之後,我突然對眼前這位老人感到愧疚起來。神穀看著我,閉上眼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一張一美元的鈔票,輕輕地放在了老人手中。老人的眼中陡然閃出了光芒,她轉過身去,朝著身後的街巷顫巍巍地招了招手,於是幾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從不遠處躥了上來,而她本人又用那雙乾癟而飽經風霜的手掌握住了我,用我勉強能夠聽懂的英語說著“再多一些,再多一些”。 神穀垂下頭,按了按太陽穴,忍耐著內心的煩躁,又掏出一把硬幣,分給每個小孩一些,然後拉著我的手臂,離開了老婦人和她身邊的幾個孩子。 “再不走的話,越來越多的乞討者就會趕過來,沒完沒了的……喏,你看,這就來了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我們的身後撇撇嘴,我回過頭去,果然有幾個麵黃肌瘦的孩子和身穿黑袍的女人朝我們圍過來。不過好在我們已經走到了馬路邊,神穀帶著我抬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在那些女人和小孩抓到我們的衣服之前,絕塵而去。 “所以說,隨意施舍,就會得到這樣的結果,秋洋,不要讓你的悲憫變得廉價。” 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神穀長舒了一口氣,淡淡地說了這樣的話。雖說《聖經》中教誨我要“甘心施舍,樂意通財”,不過我也認為,即便是施舍,直接給錢也是最為糟糕的一種行善方式——但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我們還在中心城區的時候,神穀在一位吹奏長笛的街頭藝人麵前駐足,久久不願離去,在臨走之前,還輕輕地在她麵前的樂譜架上留下了十美元。 這家夥,有的時候看上去也會自相矛盾呢。 出租車司機向我們搭話:“看樣子你們剛剛被方士(necromancer)纏住了,這些人有的時候還挺難纏的。” 神穀愣了一會兒:“方士?你怎麼看出來的?” 司機得意地微笑:“你們是遊客,對這裡不了解。貝魯特的貧民區有不少這樣的人,他們要麼研究什麼特異功能,要麼在屋外支起爐子煉金,或者也會抓住一切機會勸說路人來一次占卜,以此來獲得一點微薄的收入。他們纏住路人的方式,就是靠那些孩子們。我隻能勸你們遠離那群人,我們本地人都覺得,他們看上去精神不正常。” 這種乞討的方式聞所未聞,神穀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司機則是更加故弄玄虛地說:“據說這些方士內部還有一套等級製度,地位更高的人,會在自己的手腕上雕一圈紋身圖案——我也不知道這個傳言是不是真的,但你還別說,我真見過手腕上有紋身的人。” 我們的表情都凝固了:“啊……嗯……原來是這樣……好吧……” 方士們手腕上的那一圈紋路並不是紋身,而是術脈,我們心知肚明。但秘儀師被普通人認為精神不正常這樣的事情,還是讓我們受到了打擊。好不容易恢復過來,車內又陷入漫長的沉默。 在忍耐到極限之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決定重新找點話題:“說起來,神穀小姐,你對悠納小姐的態度比對悠華小姐要親切不少,你們之間應該有過什麼故事吧?” 神穀又愣了一下:“是麼……啊……大概是因為悠納姐的性子比較沉靜,讓我覺得和她打起交道來更加舒適吧。而且她曾經救過我一命,我可能看起來確實有些冷酷,但好歹還會知恩圖報。” “曾經?是你上次說的和別人爭奪靈脈歸屬權的事情?” 她閉上眼,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我會對夏洛蒂產生一種天然的熟悉感,大概也是因為悠納姐吧。而至於悠華姐……唉,都四十歲出頭的人了,有的時候還是那麼不正經——不過也不賴就是了,有她在的時候,我也會變得開朗一些,至少不會總是板著一副麵孔。” “這樣啊……那看來‘はねか(haneka)’這個稱呼也是她最早想出來和‘はるか(haruka)’呼應的麼?” 神穀愣了一下,清爽地笑了一聲,搖搖頭: “如果真要深究的話,她隻是把かみや(神穀)的か移到了はね(羽音)的後麵,名字這種東西嘛……我們所稱的玫瑰,換個名字還是一樣芳香。悠華姐……和諭佳一樣,她也是我的老師之一,在我小學畢業那會兒,她是我祖父的助手。那個時候她在讀大學,而且那家夥,當時是個男裝麗人,看上去還挺帥氣,而且人也很溫柔。於是我情竇初開,在不久之後就向她告白了。” “啊,悠華小姐的五官確實很英氣……不過恕我直言,你這情竇初開,開得可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