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看看吧。” 依娜絲走下樓梯,來到了那一排鐵桶的麵前。桶身像是被裹上了一層土一樣,但並不像是存放了很久的樣子——鐵桶的邊緣完全看不到蜘蛛網的痕跡,如果不是經常有人打掃,那就是刻意而為。 “我看一看桶身上麵有沒有什麼標識……” 海塞姆一邊說著,一邊抽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刮開覆蓋在桶上的塵土,桶身上幾個拉丁字母和數字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來。 “U……N……28……14,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去報告給池小姐。” 依娜絲有了一種更加不好的預感,她趕緊拿出對講機: “池小姐,我們在穀倉塔發現了幾個比較可疑的鐵桶,上麵的編號寫著UN2814,不像是被隨意遺棄在這裡的廢物,您知道這串編碼的含義麼?” “UN2814……我這邊的倉庫裡也有一批鐵桶,上麵也是這個編號,還有一個寫著‘感染性物質’的標簽……” 短暫的沉默,然後池諭佳爆發出驚呼: “不妙!這些鐵桶裡麵裝的多半是細菌或者病毒株,快離開那裡!” 正在近距離觀察的兩人聽到警告,連忙後退了兩步,走上樓梯回到原先的位置。 “為什麼穀倉裡會有這種感染性物質?這是想讓所有人都感染上某種疾病麼?眼下本身就已經疫情肆虐了。等等,難道說……池小姐,這已經超出我們的調查範圍了,還要繼續清查下去麼?” “我正在做記錄,今天肯定沒辦法繼續查下去了,我打算回去之後把信息匯總,交給魏德納閣下,到時候讓他和你聯絡跟進這件事情。依娜絲,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舒勒的聲音插了進來:“這裡是舒勒。池小姐,十二號倉庫以太波動急劇增大,極有可能發生意外,請您……”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伴隨著震動傳到了兩人所在的穀倉塔,他們下意識地蹲下身去,抱緊身旁的柱子,但還是差點摔倒在地上。在重新穩住了重心之後,依娜絲跑到開闊的平臺上,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不遠處的十二號倉庫一角已經冒出了滾滾濃煙,透過窗戶,也能看到倉庫裡傳出陣陣爆炸的閃光。 “快把裝置收起來!” 她回過頭,一邊大聲提醒海塞姆,一邊跑向正在發出異常光色的法術裝置。在確認了裝置沒有受損之後,她拿起了對講機,呼叫著仍在倉庫中的池諭佳: “池小姐,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然而對講機裡隻是傳來嘈雜的聲響,沒有任何應答,所有人的心都在這一刻懸在了嗓子眼,煎熬之中,等待的時間仿佛被無限地拉長。依娜絲握住對講機,朝向麥加的方向輕聲祈禱,請求真主庇佑池諭佳能夠安然無恙。 終於,池諭佳的聲音再次從對講機中傳出:“這……這裡是池諭佳,十一號倉庫沒有受到爆炸波及……咳咳……目標貨物堆暫無異常。依娜絲……你和海塞姆趕緊把裝置收起來,準備撤離穀倉塔。” 依娜絲這才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將對講機放下,幫著海塞姆拆卸裝置上固定器。 “咱們得快點,一會兒圍觀的人多起來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麻煩來。等會兒下去的時候,咱們還是走樓梯吧,雖然可能費些時間,但是不會引起太多注意,畢竟這裡的升降梯是露天的,難免會被人看到。” 她一邊擰著固定器上的螺絲,一邊提醒著從剛才開始就在埋頭忙碌而沒有留心池諭佳的話語的海塞姆——他的動作看上去如往常一樣穩健,但依娜絲還是覺察到了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耳邊是響徹整個港區的警報聲,眼前是黑煙彌漫的火災現場,要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可想而知需要多大的定力,就連經歷了連年戰火,目睹無數死亡的依娜絲,都不免有些心裡發怵。 好在沒用多久,兩人就將裝置收進了手提箱中,不顧有些戰栗的雙腿,站起身來跑進樓梯間,拚盡全力沖向一樓。 “池小姐,我是依娜絲,我們正在從穀倉塔中向外撤離,請問我們和您在哪裡匯合?” “去……去我們今天早上下車的地方集合,巴夏洛神父會……咳咳……會派車來接我們。如果你們先到了,請……請等我一下,我這邊還在做記錄,這批貨物隻怕是會被大火燒掉,搶救已經來不及了,我……咳咳……隻能先把它們記錄下來。” “了解……請注意安全,池小姐。” 無法確認池諭佳是否真的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安然無恙,但聽到她斷斷續續的聲音以及劇烈的咳嗽聲,依娜絲還是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頭,在內心五味雜陳地說完聊勝於無的關切話語之後,她放下了對講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姐,咱們快些下去,先去倉庫把池小姐拉出來,她一個人在裡麵很危險,搞不好還會有第二次爆炸,到時候可就……” “這裡是舒勒,池小姐,十二號倉庫的以太波動再次異常,極有可能二次爆炸!請您盡快離開!十二號倉庫的以太波動再次異常,極有可能……” 對講機傳來舒勒焦急的聲音,但他的第二遍警告還沒有說完,池諭佳就打斷了她的話: “等等,如果發生二次爆炸,這裡的感染性物質豈不是會散播到各處……但是……即便是早有預謀,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抱歉,池小姐,情報不足,我們現在也無法判斷。” “那我先想辦法用法術強化一下這裡,或者把這裡埋起來,至少不能……” 聽到了池諭佳的擔憂,依娜絲也想起了穀倉塔頂的那幾個鐵桶,她想折返回去處理那些鐵桶,但剛叫住走在前麵的海塞姆,比先前更加強烈的爆鳴聲就蓋過了她的言語。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強大的沖擊波撕裂了她麵前的水泥墻麵,一股氣浪裹挾著碎磚片,將她用力地從已經坍塌的樓梯間推了出去。在身體失去平衡前的最後一刻,她用力抓住海塞姆的手,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然後聽天由命般地閉上了眼睛。 下墜時的感受和依娜絲的預想有著些許差異,並沒有強烈的失重感,身體反而是像被什麼力量托住,正緩緩地保持著平衡,落向地麵。耳邊是爆炸的餘波帶起塵埃所產生的巨大嘯叫,人的本能促使她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遠處一朵緩緩升空的巨大蘑菇雲。房屋被沖擊波撕裂得支離破碎,鋒利的鐵皮在空中與她擦肩而過,在她的臉頰劃開了一道口子,但她卻無法感受到任何痛感。巨大的煙塵很快吞沒了空中的兩人,就在視野被完全遮蓋之前,依娜絲隱隱約約地看到,從爆炸的中心,似乎飛出了一隻雪白的鴿子,在最後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格外耀眼。 “對不起,池小姐……” 依娜絲出神地看著那隻振翅飛向彼方的鴿子,直到最後消失在視野裡。在喃喃地向池諭佳道歉之後,她的視野逐漸變得灰白而且昏暗,最終失去了知覺。 再一次睜開眼,依娜絲發現她正躺在一個房間裡,而海塞姆靜靜地坐在床旁,一言不發地翻看著一疊滿是褶皺的紙張。她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剛一吸氣,肺部傳來的劇烈疼痛又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海塞姆連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倒了一杯水,將她扶起來,把杯子放在她的手上。 喝了些水,緩過神之後,依娜絲的聲音依舊虛弱,但還是關心著諭佳的安危:“池小姐找到了麼?” 海塞姆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第二天,教會就和救援隊一起到爆炸現場查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那裡已經在前一晚清理完全,所有的傷亡者都送到了醫院。我聽舒勒先生說,醫院裡沒有找到池小姐的蹤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她似乎真的人間蒸發了。” “這樣啊……那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四五天吧。” “原來如此……” 她嘆了口氣,掙紮著想要從床上下來:“那些情報呢?我們原本帶去的裝置怎麼樣了?” 海塞姆伸出手攙扶住他的姐姐,小心翼翼地將她挪到床沿邊: “裝置失蹤了,教會已經差人去調查它的下落,但池小姐搜集到的情報也沒有傳送出來——看樣子我們又要從零開始了。” 原本以為,隻要大部分原先的人員還在,他們的隊伍就能繼續重啟調查,但事實卻讓他們大失所望。在池諭佳失蹤之後的第一次秘密會議上,魏德納從羅馬趕來,非但沒有進行之後的部署,反而宣布計劃停止,遣散了隊伍裡的所有人。 舒勒跟著魏德納回了羅馬,巴夏洛神父去了卡斯爾登的科爾米耶大教堂,依娜絲與海塞姆雖然還留在聖喬治主教座堂,但執行的任務已經與之前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所有人都像是遺忘了曾經的苦痛,重新開始了另一段人生。 但是,有些記憶並不會因為裝模做樣地開始新生活而遺忘。 “你相信池小姐還活著麼?” 在很久以後的一個晚上,海塞姆捏著一個信封,用略微顫抖的聲音問著依娜絲。 “嗯,我一直都相信她能夠活著,就像她當初堅信聖多默依然活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