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為什麼我會陰差陽錯地成為秘儀師,大概是起源於我兒時與叔祖母之間一段不太長的相處時間——忘了介紹了,我的叔祖母叫池歷,在四十多年前那個時代,幾乎所有的秘儀師,都聽說過她的名字。 我的父母並不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們十分世俗,信仰這件事情對於他們來說,僅僅隻是一種心靈寄托而已,因此他們自然而然也不會去接觸魔法這種超越常理的事物,就算叔祖母的到來,也隻不過是平靜的湖麵落入一顆小石子,在微微泛起漣漪之後,又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會說叔祖母是受過詛咒的人,不過自從我記事以後,每次路過她的房間,都會不由自主地從心裡生出一陣寒意——大概是她那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給人冷若冰霜的感覺吧。 我的這位叔祖母習慣緘默,不喜言語,也就是因為這一點,家裡的其他人與她很少說上話,自然也會對她敬畏三分——美麗的容貌加上沉悶的性格,的確會讓人因為她深不可測的外表而感到畏懼——久而久之,其他人對她的不滿,也就日益提升。 不過好在叔祖母待我十分溫柔,大概是因為小時候不懂事的我,時常會作為不速之客而闖進她的房間,又將一些稀鬆平常的水果或者零食放在房間中央的方桌上。印象中,叔祖母總會停下手中的事情,合上書本,來到方桌前和顏悅色地陪我說一會兒話,又叫出她那當時隻有十幾歲的女兒,帶著無所事事的我一起玩耍。於是,盡管那片狹窄的庭院看上去總會因為人跡罕至而略顯寥落,但當時隻有三四歲的我,卻久而久之成了那裡的常客。 在一個與往日沒有什麼不同的日子裡,叔祖母卻突然問了我一個超出我理解範圍的問題: “秋洋,你知道魔法是什麼嗎?” “不知道,是會發光的東西麼?” 叔祖母笑著搖了搖頭: “有些魔法確實會發光,但是魔法不隻是會發光而已,比如說這顆石頭。”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顆黑色的寶石,輕柔地撫摸著,然後打了一個響指。一陣黑煙從寶石當中散發出來,輪廓逐漸變大,慢慢有了某種活物的形體,而當煙霧最終散去的時候,一隻像黑夜一般黢黑的貓,正瞪著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 “所以,魔法就是魔術麼?” 我也充滿好奇地看著這隻黑貓,小心翼翼地感受著它毛茸茸的脊背。 “魔法和魔術不能混為一談,那些魔術表演,就算再精妙,也隻不過是對魔法進行的模仿而已,它隻能依靠障眼法來復製這樣的奇跡——而魔法本身就是一種奇跡。” 一種本能地求知欲驅使著我:“那,我想學,您可以教我麼?” 叔祖母笑了,她的笑容就是一種魔法:“學習這個要付出很多代價,你確定要學麼?” “嗯!” 當時的我隻是看到了魔法的流光溢彩,便想著自己也想要去掌握這樣一種令人羨慕的奇跡,而完全沒有去細想過,從古至今那些魔法師們,為了窺探真知而付出的沉重代價。不過當時的叔祖母看上去十分欣慰,她將她的女兒叫了過來,向我介紹著: “這是你姑姑,你稱呼她叫柚子就可以了,以後讓她來當你的老師怎麼樣啊?” “好!” 沒有任何躊躇,我立刻答應了下來。叔祖母摸了摸我的頭,便讓柚子姐帶著我去了別處,她自己則馬上去拜訪了我的父母。 於是在那天傍晚,我回到住處時,就看到外叔祖母在客廳與我的父母相對而坐,兩方都神情嚴肅,像是在商量某種大事。我剛想跑進去和他們打招呼,但柚子姐連忙拉住了我,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和我一起坐在走廊上,從口袋中拿出紙筆,一字一句地教我唱了一首和歌: 色は匂へど、散りぬるを。 我が世誰ぞ、常ならん。 有為の奧山、今日越えて。 淺き夢見じ、酔ひもせず。[1] 幼小的我並不知道這首歌的含義,隻當作是一首普通的和歌而已,柚子姐也說,等我長大到叔祖母的那個年紀,也就能理解了。當時的我隻記得,隨著障子的打開,叔祖母走出了客廳,身後則是我的父母。她輕輕坐在我的麵前,又一次摸了摸我的頭,然後拉過柚子姐,向我的父母介紹著: “我的女兒雖然現在隻有十幾歲,但她的學習能力也很強。秋洋的悟性很高,讓我的女兒帶著他一起,你們可以放心。” “那就辛苦您了,叔母,萬分感謝。” 這大概就是我學習魔法的開端,至於之後的無常,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 房間的門虛掩著,我禮節性地敲了兩下,然後輕輕地推開門,走進房間裡。神穀正坐在書桌前,輕聲地念誦著手中書本上的句子: “I am forever walking upon these shores, the sand and the foam, The high tide will erase my footprints, And the wind will blow away the foam, But the sea and the shore will remain forever.”[2] 我輕聲慢步地走上前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拿過一隻杯子放在書桌上,倒上一杯咖啡,然後放到神穀的麵前。 “神穀小姐,這是哪本書?” “啊,謝謝你的咖啡……這是紀伯倫的《沙與漠》,畢竟到了紀伯倫的故鄉,就想到要去讀一讀他的詩。秋洋你坐吧,這是悠納的房間,空間比較狹窄,你就坐在床邊吧。” 我環顧四周,又回頭看了看那張連翻個身都算勉強的床鋪,輕輕坐了下來。神穀合上書本,喝了一口咖啡,轉過身來看著我,架起右腿: “和其他人談話的結果怎麼樣?” 我兩手一攤:“也就那樣,但是除了依娜絲和海塞姆,其他人在爆炸發生的時候,都沒有在倉庫區,所以也不太了解細節,目前我們隻能通過他們兩個的口述,了解那件事件發生的過程。” “這樣啊……那戒指的事情呢?他們其他人有戒指麼?” 我看著她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月桂花環戒指,搖了搖頭: “他們說隻有少數人有那樣的戒指,比如說舒勒執事、巴夏洛神父或者依娜絲這些人。不過在魏德納先生解散了他們的調查隊伍之後,那些擁有戒指的人,大部分都各自離開,不再相互聯係。” ----------------- 注釋: [1]《伊呂波歌》:花雖芬芳終須落,此世豈誰可常留。有為山深今日越,不戀醉夢免蹉跎。 [2]我永遠走在這海岸上,在沙與沫之間;潮水漲起抹去我的足跡,海風吹走了泡沫,但永恒的是海與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