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種傳說當中,故事的高潮往往發生在月圓之夜。就像潮汐一樣,世間各種魔法與神秘的力量,也隨著月盈月虧,發生著有規律的變化。在滿月之時,無處不在的神秘獲得異於往常的強大力量,又把它們投射到月光照耀下的萬物之上,讓這個晚上憑空生出許多波瀾。 這種在月圓之夜獲得的強大力量,也許對一些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神眷,但對更多人來說,滿月在他們看來就是暴力與血腥的象征——狼人磨礪利爪,吸血鬼露出獠牙,在黑暗之中暗自尋找著獵物。麵對接二連三的兇殺與意外死亡事件,他們便用災厄來形容這樣的夜晚。 對於這一點,我深以為然,在宿英城時,每逢月圓之夜,便會發生極其惡劣的暴力事件。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次,便是虔貞大學的學生與警察發生沖突的那個夜晚:到處都是火光,警報聲在耳邊環繞,嘈雜的人聲之中,時不時還夾雜著玻璃破碎,以及爆竹炸裂的聲音。我在被闞哲瀾警司救出殘破的校舍之後,驚魂未定地攤在警車後座上,抬頭望向車窗外的天空,看到的是一輪暗紅的圓月,如同滴血的眼瞳一般掛在天空。 數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同樣是在冬天的夜晚,天空中依舊是暗紅的圓月。一輛黑色商務車在空曠的公路上駛過,我坐在窗邊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景色不斷倒退,又低頭看了看手表,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已經快十一點了,我們能在預定時間內到達目的地麼?” “GPS導航上顯示大概還有十幾公裡,你們可以稍微做一些準備。通過哨卡的檢查之後,車輛就不方便繼續前進了。醫院在一處高地上,高地腳下有一座清真寺,我會在那兒停車,你們再步行一小段路,就能到達醫院。” 艾什勒弗的聲音從駕駛位傳來,同時車輛也開始加速。我打開放在膝蓋上的鋁製手提箱,拿出一包子彈,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把子彈一枚一枚地裝到上彈器之中。 “子彈有限,隻有十八發,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真的夠用麼?” 我輕聲問坐在一旁的神穀。在昏暗的車廂裡,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是感受到她靠向我的座位,同樣壓低了聲音: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真要遇到突發情況,我的攻擊法術就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將手槍放回了腰間,兩組備用子彈放回另一側的皮套,對她說了一個“好”,姑且當作回應,然後又窩進座位裡,看著窗外——我們已經離開了貝魯特城區,進入真主黨的地盤,不過看上去,除開設立在公路上的哨卡與士兵身上不同樣式的軍服之外,這裡與別處並沒有太大不同。 十分鐘之後,車輛在最後一處哨卡停下,全副武裝的哨兵向著我們走來,我的心跳聲就在耳邊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鼓膜。但艾什勒弗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他搖下車窗,用我聽不懂的阿拉伯語和前來盤查的士兵攀談著,氣氛並沒有想象中來得那麼緊張凝重——大概他與這裡的哨兵已經熟識了。大概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駐守哨卡的士兵就拍了拍車門,然後做出了放行的手勢。 拐過彎去,又行駛了五分鐘左右,汽車停在了路邊,和之前描述的一樣,這裡佇立著一座清真寺。我像是塵埃落定一般地長舒一口氣,拉開車門,提著箱子踏上沙土地麵。 艾什勒弗也下了車,向我們道別:“我隻能把你們送到這裡了,醫院就在那裡,沿著這條路就能走到。” 神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包,放到他的手心: “辛苦你了,這個給你,就當作是今晚的報酬吧。” 還未等對方道謝,她就轉過身來,看著我們,揮了揮手: “出發吧,諸君,願我們武運昌隆。” 借著月光可以勉強看到醫院模糊的輪廓,雖然感覺近在咫尺,但真要走到那裡,還是需要走長長的一段路。這裡的山丘沒有樹木,隻有一些稀疏的灌木與荒草,我們走在寂靜的道路上,心情復雜地朝著未知進發。 “依娜絲小姐,您之前了解過這座醫院麼?” 我打破了四人之間的沉默,想讓氣氛輕鬆一些。依娜絲還未開口,海塞姆便搶過了話頭: “那座醫院曾經是一處莊園,據我了解,是一位法國商人在1892年修建完成的,富商去世之後,他的兒子把這裡捐贈出來,改建成了一處療養院。後來大戰爆發,這裡又被軍隊征收,改成了軍醫院,周圍也成了軍隊的駐紮地。戰爭結束之後,這裡成為了基督教長槍黨的據點,又在內戰當中受到了破壞,雖然並不是很嚴重,但最終還是被廢棄了。” 我算了算時間:dd“在內戰當中就被廢棄了?那後來的卡米勒教團和基督教長槍黨有關聯麼?” “沒有證據說明這兩者有聯係,卡米勒教團似乎是看到這裡廢棄已久才占據這裡的。” 想想也是,這個教團原本就對基督教十分排斥,自然也不會想要與那些極端狂熱的信徒們扯上聯係。昔日的商人在修建這座屬於他的莊園時,大概也不會想到,在他身後的百餘年間,這些原本奢華氣派的建築物歷經風雨,多次橫遭變故,最後在時間的流逝當中,蒙上厚厚的一層塵埃。 而一想到我即將撥開這些積蓄多年的塵埃,窺探到塵封真相的一角,我的身體便又開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其中的一半是出於恐懼未知的本能,而另一半則是為新的冒險拉開序幕而興奮不已。我解開外套的扣子,做了幾次深呼吸,讓心率慢慢放緩,小心翼翼地感知著周圍的事物——四周寂靜的氛圍,總讓我覺得危險就在我們的身邊,像狼群一樣伺機而動,等待我們放鬆警惕的那一刻露出獠牙,咬斷我們的脖子。 山坡上的道路兩旁堆放著零零散散的沙袋,隔上一段距離就有一兩個並不算深的散兵坑,還有一些廢棄的汽車輪胎。隨著與哨崗的距離越來越遠,光線也愈發黯淡,神穀伸出右手,在指尖聚起一個光團,讓它飄在空中,發出勉強能夠照亮道路的光。 這裡的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在興奮過去之後,人的本能又讓麵對未知黑暗時的恐懼在心中彌漫。我有些擔心地拍了拍走在前麵的神穀,輕聲問她: “神穀小姐,這四周也太安靜了,總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駐軍撤走之後,這裡的以太濃度還是會出現異常?而且為什麼哨卡還要攔住那些難民?” 當我的手接觸到她肩膀的那一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神穀的身體好像因為驚嚇而定格了一瞬間,隨後又恢復了平時的若無其事。她長出一口氣,搖了搖頭: “誰知道呢,就算是個陷阱,現在還能退回去麼?正因為以往沒有人來過這裡,我們才會在今天晚上前來調查不是麼……” 說著,她湊到我的麵前,壓低聲音囑咐道: “不要忘了我們要找的那些東西,就算那些文件被銷毀了,也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我敢肯定,這座醫院裡一定進行過人體實驗。” “這也是你推測出來的?” “我哪有那麼強的推理能力……隻是直覺而已。” 我不由得發出嘆息,雖說已經見識過她的直覺是何等準確,但把希望寄托在那樣虛無縹緲的東西上,又顯得極其不切實際。 在那團微弱光源的指引之下,我們來到了醫院門口。黃土磚塊砌成的圍墻已經出現了幾處坍塌,鐵門上已經被銹蝕出好幾個大洞,孤零零地佇立在一片殘破當中。踏進院子的那一刻,一陣寒風撲麵而來,寒意穿透衣物與肌膚,直接刺入骨髓,讓我不禁打起了寒戰。隔著外套袖子摸了摸手臂,撫平雞皮疙瘩之後,我抬起頭看向大門橫梁上的標識牌,辨認著上麵依稀斑駁的文字——聖伯多祿醫院。 雖說這座醫院並沒有特別大,反倒看起來覺得寬敞。中間的廣場上,是一個已經乾涸的四方形水池,四周則是三座模仿歐洲宮殿的主樓,不難想象,當一百多年前,這裡還是作為一座莊園存在時,該是何等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