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的走廊布置十分詭異,天花板上垂下許多捕夢網與馬鬃尾一樣的流蘇,當我們在這些東西底下走過時,我手中的提燈竟然開始閃爍起來,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這裡也會有較高的以太濃度。我扯了扯襯衣的領子,咽下一口唾沫,叫住走在前麵的神穀: “神穀小姐,這是怎麼回事?五樓的魔法陣地對這裡產生影響了麼?” 她轉過身來,抬頭向上望去,觀察著那些捕夢網與馬鬃尾,搖了搖頭: “四樓的魔力與五樓的魔法陣地無關,提燈的反應就是由這些引起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我們的頭頂,然後繼續朝裡走去。我有些不解: “捕夢網和馬鬃尾也能當作魔法道具麼?” “那不是馬鬃尾,而是人的頭發。” 神穀的解釋讓我倒吸一口涼氣,此情此景很難不讓人想到集中營裡的情形——成噸的頭發被堆在儲物間裡,更多的則被織成了人發毛毯。我的胃裡感到有些翻騰,按捺住不適的感受,繼續問道: “駐軍要這些頭發乾什麼?” 她在一扇大門前停下腳步,抓過自己的一把銀發: “頭發能夠儲存魔力,《聖經》裡有一個巨人參孫的故事,他滿頭長發時力大無窮,剃光頭發之後就失去了所有力量。很多秘儀師會將環境中的以太用自己的頭發吸收,間接提高自己的魔力儲備。如果這裡真的存在人體實驗,那這些在天花板上的頭發,估計就是來自於進實驗體。” 我又回頭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不管怎麼說,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神穀也嘆了口氣:“他們進行人體實驗這件事,本來就足夠讓我感到惡心了,說句實話,我連碰都不想碰。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該調查的東西還是要調查。” 她帶著感同身受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推開了那扇大門。大門的背後似乎是一個大廳,不清楚它從前的用處是什麼,但現在裡麵整齊地擺放著行軍床,布置成了傷患者們休息的地方——這棟大樓也終於有了一處讓它看上去像醫院的地方。 但等我們走到近處,借著微弱的光照,卻發現其中不少的行軍床上,似乎躺著人影,身上還罩著被單。一個從小就讓我感到毛骨悚然的詞語出現在腦海——屍體。狀態剛有好轉的我,胃裡又開始翻騰起來,於是我趕緊用手捂住了嘴,以免自己因為過於害怕而發出失去理智的聲音。 “別緊張,這裡沒有福爾馬林的氣味,也沒有那種腐臭味,那裡躺著的估計也就是人偶。” 神穀鎮定自若地走上前去,停在一張床前,掀開了罩著軀體的被單,果然如她所說的那樣,床上躺著的隻是一具木製人偶。在鬆了一口氣之後,她又蹲下身去,仔細觀察著人偶的手腕,好像發現了些許端倪: “他們在人偶的身上植入了術脈,但這一具的實驗結果並不理想,術脈並沒有活性,人偶也沒有被激活——要是能夠找到他們的實驗記錄就好了。” 她又站起身來,在筆記本上記錄下隻言片語,然後又走到旁邊的另一張床前,揭開罩單的一角,看了一眼之後,又馬上蓋了回去,轉過身來,雖然看上去神情鎮定,但眼中還是顯露出難以掩飾的慌亂。 “你還好麼,神穀小姐?” 她搖了搖頭,依舊一言不發,於是我走到她身邊,拉開被單。雖然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在看到被單之下躺著的那具軀體時,我還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具軀體並不是木製人偶,反而更像是一具人體凝膠。它的頭部已經變得半透明,像是內部渾濁的果凍,裡麵混雜著如同線蟲一樣交互纏繞的物質,像是還未整理完全,雜亂無章的神經。一隻類似眼珠的圓球在腮部由一根黑色的帶狀物牽引著,與腦部的混沌保持著連接,隱隱約約似乎在遊動。 一陣惡心感從咽部傳來,我趕緊捂住嘴,強忍著嘔吐的沖動,繼續揭開覆蓋住其他部位的被單。讓人感到十分詭異的是,盡管人偶的上半身已經變成了包裹著各種殘缺器官的果凍,但下半身看上去依舊是堅硬的白樺木——看樣子在它身上進行的是另一種實驗,不知道是不幸還是萬幸,這項實驗最終以失敗告終,它本有可能成為高級生命,現在卻是一具不符合實驗預期的殘次品,最終被遺棄在這座空曠的大廳當中。 “神穀小姐,這又是什麼原理?” 我轉過身去,看著神穀的側臉。她停下奮筆疾書的右手,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盡管那裡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麼都沒有。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咳嗽兩聲,合上畫滿“8”字的筆記本,轉過頭來: “這算是煉金術的變種,模仿了黑化、白化、黃化以及紅化的過程。把白樺木的人偶用某種黑魔法侵蝕,讓它成為像泥土一樣可以改變形狀的膠狀物,然後將預先準備好的靈魂石或者‘瓶中小人’與肉體融合,再用藥水讓這具肉體與靈魂的混合物慢慢長出器官,最後再用法術定型——這隻是理論上的步驟,但玫瑰十字會和金晨協會都明令禁止這種實驗,所以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實驗——說實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的確讓人感到惡心。” 她毫不掩飾她的厭惡,皺著眉頭轉身離開,查看起了旁邊床上的實驗體。不過當我掀起蓋在這具人偶身上的被單時,卻發現被單之下隻有一副慘白的骨架。我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它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而我的手指也感受到了一陣冰涼——這具骨骼的質地就如陶瓷一般。 “這也是實驗失敗的產物?” 我一邊擺弄著骨骼的關節,一邊問著同樣在俯身觀察的神穀,不過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在查看了全身各處關節之後,她直起了身子,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唉,隻可惜找不到實驗記錄。他們使用的魔法看起來是出自很古老而且偏門的文獻,甚至可能連玫瑰十字會都不一定知道這些經文。” 我沒有回應她,看著眼前這副骨骼,突然間,一個印象在我腦海裡一閃而過: “神穀小姐,你記不記得《舊約》裡有一個橋段?先知對著骨骸進行了三次宣講,之後骨骸便生筋長肉,重獲新生。” 她望了望天花板,似是而非地點點頭: “好像有點印象,先知當時是怎麼說的?” 思考片刻之後,我想起了那段原文:“氣息,你應由四方來,吹在這些被殺的人身上,使他們復活[1]。” 神穀愣了一會兒,沒有接話,隻是輕輕將骨骸重新用被單蓋住,雙手合十微微鞠躬,然後走向了下一張行軍床。 ----------------- 注釋: [1]出自《以西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