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圖、丹龍和蘭靈正在各自的房間打包行李。他們要離開住了半年的位於多瓦尼革的公寓，搬往布羅尼市（杜平科技的所在地）。為尤維亞定製的義肢已經基本完成，需要進行最後的調試。四人第一次一起離開了公寓。尤維亞坐在輪椅上，被蘭靈推著出了公寓大樓。托圖小心地抱著她上了出租車。丹龍則提著兩隻旅行箱去了汽車的後端。 　　“哢嚓”（相機快門聲） 　　遠處一座高層建築頂端的廣告牌上有一處不起眼的破損，看起來隻是一個小黑點。那裡伸出來一隻長焦鏡頭正在對準丹龍等人。 　　“哢嚓”，尤維亞的臉被拍照。 　　“一號確認！”一個聲音說道。 　　“哢嚓，哢嚓” 　　“二號確認，三號確認。” 　　“哢嚓” 　　“四號也在！” 　　“這下咱們發財了。”另一個人說，“賣給薩科家還是銀狐家？” 　　“開玩笑嗎？”照相那人說道，“當然是賣兩次！” 　　“哈哈哈，當然是開玩笑。” 　　這兩個人是情報販子，也叫情報獵人，是個古老的職業，為各路人物搜集情報。情報販子的顧客包括各國政府，私人企業，軍閥，犯罪集團。暗世界中的大小黑道家族正是他們的常客。乾這一行最怕的就是被滅口，情報販子們必須盡可能隱藏自己。 　　為了安全，情報販子一般通過中間人販賣情報，而不是直接出麵。情報中間人在業內被稱為“酒館老板”，因為古代的時候很多中間人是真的就是經營小酒館的老板。他們往往會整合多個情報源的情報打包出售。 　　蒙哥薩科與狄特的密會被托圖等人發現，而且還劫走了尤維亞。兩家都非常緊張，全力搜捕，然而追蹤的部隊在圖恩和多瓦尼的邊境把人跟丟了，之後便消息全無。無奈之下，兩個家族分別找了相熟的“酒館老板”高額懸賞情報線索。這些“酒館老板”們有自己的關係網，隻要找到其中一個，懸賞的消息就會四處散布。而情報販子之間也會大量轉賣，或者共享情報。 　　有個情報販子通過航空公司的內線找到了丹龍和托圖第一次去往布羅尼的行蹤，轉賣給了別的情報販子。不過，丹龍和托圖總是行動迅速，後來的人沒有追蹤到他們。（丹龍和托圖當時直接從布羅尼去了達菲山附近的戰區，極難追蹤。） 　　另一組情報販子查到了丹龍和托圖從喀茲克返回多瓦尼革的行程。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排查當天特定時段的出租車行程記錄，找到了丹龍等人可能的躲藏公寓小區，但是不能確定是哪一幢樓。 　　拿到了抓捕瓦爾克斯的賞金後，丹龍等人一直深居簡出。唯一出門的蘭靈可以改變容貌。所以這一組情報販子蹲點守候了數月不見成效，就把自己的線索再次轉賣，讓今天這個二人組撿了便宜。他們知道可以發大財了。薩科家和銀狐家都是黑道大家族，出手豪闊。 　　丹龍一行人並沒有發現被跟蹤。他們到了多蒙特首都布羅尼，在杜平公司隔壁的大樓租下了一間公寓，可以通過一個樓宇間的走廊直接到公司，非常方便。尤維亞的義肢已經完工。杜平這兩天要先在尤維亞的殘肢末端安裝一個基座，連接她的骨骼和神經係統。 　　這個步驟一般需要醫生的參與。但是鑒於這是非法活動，杜平不敢找任何醫生，而是利用托圖提供的巨款開發了一臺自動縫合神經的設備。 　　這一日，杜平在為尤維亞安裝基座並做最後的調試。蘭靈陪在她床邊，而托圖和丹龍被杜平的高級助手筱琪陪著參觀公司。調試工作非常耗時，三人信步在空曠的公司大樓裡閑逛。 　　托圖的這一單生意救活了杜平科技。但是杜平除了筱琪，別人都信不過。這一組VIP客戶來的時候，公司以裝修為名，讓員工都放假回家了。 　　托圖和丹龍都是科幻迷，看到杜平公司的各種高科技設備都贊嘆不已。 　　“哇，這個高科技實驗室看起來棒極了！好科幻！“丹龍說道。 　　“好是好，不過都閑置很久了。”筱琪說完，嘆了一口氣。 　　“這些先進設備沒人用嗎？”托圖問。 　　“很久沒人用了，老板舍不得扔。因為沒人會買這些專業設備，隻能當廢品處理。”筱琪解釋道。 　　“這些是乾什麼用的機器？”托圖接著問道。 　　“生產軍用外骨骼的，就是一種機械盔甲，可以提高單兵作戰能力。我們其實不是假肢公司，技術上說，我們是軍工企業。” 　　“酷啊！這麼厲害的東西為什麼不生產了呢？”丹龍問。 　　“我們本來可以爭取到一個軍方的大單，研究了好幾年。就快投產的時候，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個競爭對手，生產出了和我們幾乎一樣的產品，價格比我們成本還低，就隻好放棄了。” 　　“你們的設計被偷了？”托圖問。 　　“開始我們也這麼以為，但是我們的係統保密性非常好，完全不對外聯網。核心的設計圖紙隻有老板自己一個人掌握。實在想不出來如何能被盜。我們也雇傭安保公司調查過，公司係統沒有被入侵的痕跡。而且，這種事就算查出來也需要漫長的訴訟才能得到補償，公司沒這個財力。” 　　“就不能賣給軍方以外的人麼，這東西民用也不錯啊。”托圖說道。 　　“民用的話價格太貴，能買得起這種產品的私人極少，根本收不回成本。為了挽救公司，老板才接了那個人的生意。唉……那個人可是把我們害苦了。”筱琪又是一聲長嘆。 　　“那個人，是哪個人？”丹龍問。 　　“就是那個人啊，不能說的那個。”筱琪說道。（杜平深恨塔元帥害了他，但又不能承認為他提供過義肢。所以即便筱琪知道內情，也絕對不能提起塔元帥的名字。） 　　“呃……”丹龍還是沒反應過來。 　　托圖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應該就是塔元帥。” 　　“話說……”筱琪轉身盯著兩個人，“你們該不會是什麼軍閥、毒梟、通緝犯什麼的吧？” 　　“哈哈哈，怎麼會？我是開餐館的。” 　　“我是開修車鋪的。” 　　“嗯，我看你們也不像軍閥。不過……沒想到開餐館和修車能掙這麼多錢。車我不太懂，不過……”她盯著丹龍看了一會兒，問道：“你該不是野狼快餐集團的少爺吧？” 　　“不是。” 　　“麥香香？” 　　“不是。” 　　“炸雞大王？” 　　“不是。我的店叫福滿樓，很小，就一家，不是連鎖。”丹龍解釋道。 　　“那……你該不會是哪一屆的世界廚王吧？” 　　“不是。呃……這麼說的話，教我做菜的人和世界廚王有點關係。”（卓文有不許丹龍提及他的名字。） 　　“我就說嘛，你們肯定不一般！話說我小時候也很愛做菜的，後來竟然學了電子工程，唉……”筱琪懊悔地說。 　　三個人說著話回到了杜平的工作室。“最後的調試已經完成，下周一就可以安裝。之後還需要慢慢根據病人的反饋稍微調整，大概要一周時間。而假肢的適應估計要一年，一開始可能很不舒服。”杜平說。 　　“真是太感謝了，終於快等到安裝了。”托圖激動地和杜平握手。 　　三人推著尤維亞回了公寓。 　　“問出點什麼沒有？”杜平問筱琪。剛才的參觀活動不止是為了閑聊。 　　“他們一個是餐飲業的名廚，一個是汽車業的老板。不是什麼可疑人物。”筱琪答道。 　　“那個女孩呢？”筱琪問杜平。 　　“她說她是某個樂團的樂手，拉小提琴的。估計很有名吧。”杜平答道。 　　“唉，這年頭……不管什麼職業都比科學家和工程師強……”筱琪感嘆道。 　　兩天後，關鍵的時刻到了，杜平開始為尤維亞安裝義肢。 　　“接下來要連接神經了。會很疼，但是不能用麻藥，會影響效果。你挺住，幾秒鐘就會過去。”杜平說道。 　　“好的。”尤維亞平靜地答道。 　　杜平深吸一口氣，啟動了連接裝置。 　　“哢噠”一聲，右臂假體（義肢）接入了基座。除了機械部分，尤維亞的神經係統也同時連接上了電路（模擬神經網絡）。這種沖擊會帶來巨大的痛感，相當於斬斷肢體帶來的疼痛，而尤維亞卻毫無反應。杜平趕快看了看電腦屏幕，以為是設備出了問題。監測係統卻顯示連接正常。 　　“怎麼會這樣？”杜平驚訝地看著操作臺上的尤維亞，想問又不敢問。這種疼痛遠遠超越人類的忍受能力。當年的“鐵血戰錘”塔元帥疼得幾乎暈死過去。 　　尤維亞麵色平靜，杜平卻是驚得滿頭大汗。他抬手擦了擦額頭問道：“你試試能不能抬起義肢。” 　　尤維亞抬起了右臂假體，把手拿到麵前，靈活地動了動手指，之後緊緊握拳。這個義肢盡量模仿原生肢體，可以傳遞觸覺和痛覺，感知溫度，膚色和形態參照原生的左臂。唯一的不同是，義肢內置的動力電池會在上臂側麵三角肌附近透過蒙皮（假皮膚）發出微光。 　　“這個手臂用的是最新的高功率電機，力量很大，要慢慢適應，不然會捏碎杯子，或者拆掉門把手。”杜平一邊說一邊轉頭看了一眼丹龍。 　　因為尤維亞並沒有被連接時的疼痛困擾，本來安排在三天後安裝的左腿義肢，也在當天連接完成。之後，尤維亞做了一周的假肢調試和適應訓練。杜平驚訝於她對義肢驚人的控製力。短短一周時間，她已經運用自如了，比當年塔元帥一年後的效果還好。 　　按照當年塔元帥的要求，這個義肢是戰鬥型義肢，力量遠超常人，而且非常堅固，可以擋住小口徑武器。塔元帥隻少了小腿，而尤維亞整個腿都沒了，所以大腿部分使用了與上臂類似的設計。因此腿部可以裝下更大的電機，輸出功率更高，可以讓尤維亞高高地躍起或者急速奔跑。 　　尤維亞在一個專門設計的室內測試場中奔跑、跳躍、舉起重物，好像忍者一樣靈活。她再一次感覺到了力量；感覺到了生命；感覺到了自我的存在。這一刻，她重新擁有了自己身體；未死之人得到了重生。 　　人在受盡折磨時，本能的自我保護就是精神抽離，仿佛被折磨的肉體不再是自己的。然而這畢竟不是真的分離。當肉體破損衰竭，精神也就跟著凋亡。即便是折磨已經結束，遊離的精神也很難再支配肉體。唯一可以逆轉這種情況的就是獲得新的更強大的身體。仿佛是讓靈魂找到了新的軀殼，也就是所謂“重生”。 　　測試場地的門打開了，尤維亞麵容平靜地走出來。托圖、丹龍和蘭靈都聚在門口關切地看著她。她笑了，終於笑了。托圖卻哭了，嚎啕大哭。 　　夜深了，公寓裡，丹龍和蘭靈已經回房間。尤維亞叫住了托圖，說想在睡前聽他演奏薩克斯風。托圖便欣然拿來了樂器，吹出的曲子歡快而悠揚。 　　“我再也聽不到以前的那種悲傷的曲風了，是吧？”尤維亞問道。 　　托圖靦腆一笑，說道：“我不會記譜子，隻能跟著感覺來。所以……吹不出來了，都忘了。” 　　“沒關係……我都記得。它印在我腦中。你的音樂是我爬出地獄所用的階梯。”尤維亞神情嚴肅地說道。 　　托圖不知道怎麼回應這一句，說道：“那……那太好了。我很高興你能爬出來。” 　　“你能不走，陪我入睡麼。”尤維亞問道。 　　“沒問題！我就在這兒安靜地陪你。”托圖找了一個椅子，坐在尤維亞的床邊。“你以前很虛弱的時候，我也這麼陪過你。我很喜歡這樣看你入睡。” 　　尤維亞閉上眼睡了。托圖反跨在椅子上，雙手扒在椅背，看著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柔柔淡淡落在尤維亞的臉上。他曾經無數次夢到這張臉，現在她真實地躺在麵前。 　　托圖忽然想起來，這麼久以來，他才第一次好好看著尤維亞。之前他雖然眼睛在看，心裡卻總是思緒萬千，想著她曾經遭受的折磨；想著如何喚醒她的求生欲；想著如何能籌到錢為她造假肢。而現在，他什麼也不用想了，他可以專注地看著她，安靜地看著，真美。 　　尤維亞忽然睜開了眼睛，說道：“你打算一直坐在椅子上嗎？” 　　“哦，對不起！我正要走呢。”托圖突然意識到自己太沒禮貌了，立刻站了起來，轉身要走。 　　“你要走嗎？你不是答應了陪我入睡的麼？”尤維亞說著把被子掀開了一點。找書苑 www.zhaoshuyuａn.coｍ 　　托圖突然不知所措了，支支吾吾地說：“這個，這個，我有電……會傷到你的。”（他一時忘了閃電之刃的作用。） 　　“你覺得我會怕電麼？” 　　“那個，那個……”托圖突然想起來了技術上的可行性。 　　“我以為你喜歡我，很想上來呢。” 　　托圖趕忙說：“不不不，呃……是的，我是說是的，我很喜歡你，特別喜歡，我……” 　　幸福來的太突然，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托圖趕忙把長刀放在椅子上，推近到床邊。這把刀對他太重要了，簡直是為他而造的！ 　　月光輕柔地穿過窗簾。托圖比月光還要輕柔。他很怕弄疼了尤維亞，但是還是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成人儀式。他突然覺得上天真是待他不薄，就算在這一刻死了也是毫無遺憾的。 　　第二天的陽光照進了房間，那麼溫暖，那麼舒適。托圖很少睡懶覺，今天卻快睡到了中午。他朦朧地睜開眼，發現被子的一半被掀開，尤維亞沒在床上。他一看表，“我的天！睡到了這個時候！尤維亞早飯都吃完了吧。”他趕忙穿好衣服沖出了房間，想早一點見到尤維亞的笑容。 　　客廳裡丹龍和蘭靈在準備午餐。 　　“哈哈……”丹龍一臉壞笑，“我以為你們不會出來了呢。午餐可沒準備你倆的呦。” 　　托圖有些奇怪，問道：“尤維亞沒出來麼？” 　　“她不在房間裡麼？”丹龍問。 　　尤維亞，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