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放暑假了，李浩嶼迫不及待地與溫琴拎著大包小包，坐上了開往雲霧村的公共客車。那天，他的女友倪菲菲並沒有去，原因是她想與家中的父母團聚，於是回老家去了。 　　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國，社會逐步穩定發展，經濟開始漸漸復蘇。這個時期的人們，雖然有少數年邁者還沒走出舊時代的陰霾，但絕大多數人的臉上已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特別是年青人，他們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著光彩，表現出對幸福生活的無限渴求。 　　那個時代，偏僻鄉村的男生女生都很簡樸。大部分男孩子喜歡留中分頭，穿白襯衫和統褲，這樣的著裝在當時已算得上時髦了；女孩子則喜歡在頭上紮個馬尾辮，上麵再打個蝴蝶結，配上一套牛仔衣褲，很靚麗。若是她們能塗脂抹粉，再穿上一襲碎花裙子，肯定會陶醉上三天三夜，產生出賽天仙的感覺。 　　李浩嶼因為家境殷實，所以穿白襯衫或牛仔衣是家常便飯。這天他與溫琴共同乘車，就穿了一套帶著英文字母的牛仔衣，一路上，惹得許多同齡人頻頻向他投去羨慕的目光。 　　李浩嶼與溫琴鄰座，一路上鎮定自若地交談著。他們開始時談學校生活，接著談個人愛好與理想，再接下來談家鄉。 　　溫琴講了雲霧村的很多風俗習慣與樂聞趣事，滔滔不絕的話語就像從地下不斷地“咕咕”冒出的泉水。李浩嶼聽得津津有味，臉上一直帶著微笑。 　　車上的人見他們相談甚歡，還以為他倆是一對初戀情人。 　　最後，溫琴講到她的外公外婆。 　　“外公姓陳名九齡，雲霧村人，從小家貧。那時，若是遇上收成不好的年頭，連飯都吃不上，隻靠吃黃苕藤、野菜、米糠和麥麩度日，所以他長得瘦骨伶仃。父母在他八歲時得了惡疾雙雙撒手人寰。從此他便給地主家放牛放馬。後來，在苦難中長大的他腦袋逐漸變得靈光起來，趁著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逃出了地主家，他本想去延安找共產黨，誰料半路遇上國民黨抓壯丁，於是成了國民黨士兵，後來當了通訊員。” 　　“我外公是個奇人，知道嗎？”溫琴仰起臉問李浩嶼。 　　這一點，李浩嶼當然不知道，隻是興趣倍增：“哦，講來聽！” 　　“外公是個吹竹笛的高手。據說他吹的笛聲能把深山中的各種動物引誘出來。為此，地主經常命令他用笛聲將野雞、野豬、麅子等引出來獵殺……一旦不服從，便會遭到毒打、斷食、烙刑、關地牢。在那個連人都難以存活的年代，深山中能有多少野生動物呢？再加上他生性善良，不忍心看著動物們被活活宰殺，所以難免會動惻隱之心給予保護，於是遭到了不少暴虐。” 　　“有一次，地主來了打獵的興趣，叫外公吹笛。無奈之下，他吹起如泣如訴的笛聲，竟飛來了一隻金鳳凰。地主開槍射擊，卻無法打中。那一夜，被關押在地牢裡的他再次吹響竹笛，腳邊竟出現了一泓清泉，亮汪汪的水中冒出一隻漂流瓶來……就這樣，他逃出了陰險歹毒的地主家。” 　　“他就這樣逃出了陰險歹毒的地主家？”李浩嶼無限驚訝地問。 　　“是呀！”溫琴平和地回答。 　　“說說你外公具體采用了什麼方法逃出來的？”李浩嶼緊盯著溫琴。 　　“外公沒有說……反正他就是用笛子吹出了一泓清泉，然後看見裡麵有個漂流瓶，就這樣逃出來了！” 　　“……” 　　溫琴見李浩嶼一頭霧水狀，不由得感到內疚，臉色迅速泛紅：“都怪我沒問清楚，回家後找外婆細問……唉，關於我外公的奇事還有很多哩！” 　　她見李浩嶼仍在認真地聽，漸漸放大了聲音：“在我十三、四歲時，經常去外公家玩，看見他床頭上有一個紅木箱，總是用鐵鎖鎖著，便好奇地問裡麵裝著什麼，外公滿臉神秘地說，裡麵裝著一套世上最稀奇的衣服。他讓我猜是什麼，我先猜是皇帝的龍袍，他卻說比龍袍還要珍貴；後來我猜是金縷玉衣，他說也不是。直至他過世的那一年，由於我太想知道，便偷偷地打開箱子來瞧，隻見裡麵是一件破爛的八路軍服裝，就在我為外公珍藏一件八路軍服裝而疑惑不解時，外婆發現了我。她表情冷冰冰的，眼睛裡透露出一絲兇光，最後我離開，所以直到現在也沒搞清楚紅木箱裡為什麼會藏著八路軍服裝！” 　　李浩嶼聽完，對溫琴所講的話產生了極大興趣，神情更加專注。溫琴盯著李浩嶼白凈的臉，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樣子。 　　“其實吧，外公的那套八路軍衣服都不算神秘，最神秘的是外公從國民黨部隊逃回老家後，竟有了異能。” 　　“異能？什麼異能？” 　　溫琴看了看李浩嶼，又看了看車裡的其它人，低聲道：“外公平日裡閑著沒事，便用木頭削出一些士兵模樣的人來，讓他們打仗……真是神奇，那些木頭人竟然會真的打起仗來！” 　　李浩嶼心想：這隻不過懂得一些機械技能罷了，三國時期的諸葛亮不是能用流馬木車運送軍糧嗎？ 　　“你外婆呢，情況如何，她有哪些不尋常之舉？” 　　“她——”溫琴略微打住話嘮，理了一下思路。 　　“外婆是一名蘇聯紅軍特工，俄羅斯人，據說以前叫葉卡捷琳娜，後來外公給她改名叫克謝妮亞。她初來雲霧村時，並不是瘋瘋顛顛的，相反非常精明能乾，加之人長得端莊秀麗，大家都很喜歡她，外公對她也疼愛有加。不久他們便生下了媽媽，小家庭更加充滿溫馨！” 　　“當媽媽十八歲時，正值文化知識分子下鄉。美麗的媽媽便愛上了從城裡到村下來鍛煉的帥氣爸爸。那些年，中國農村非常貧困，包括雲霧村。不必說穿，光吃就是大問題。由於外公與外婆不擅長乾農活、種莊稼，所以日子越過越緊巴。他們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屋子裡，也不知道乾些啥。他們從部隊裡私攢下的積蓄很快就花光了，後來窮到了快揭不開鍋的地步。” 　　“爸爸的老家在大城市，很富裕，所以他經常為媽媽買衣物，另外還給零花錢，讓媽媽喜歡得不得了。但外公思想保守，性格倔強，堅決反對爸媽在一起。他一度把媽媽關進小黑屋。為此，爸爸多次上門求情，並給他們扛去很多糧食，但都被外公毫不留情地扔出了門外……後來爸爸與媽媽終於私奔了。外公心情非常抑鬱，多年不曾理睬他們。直到爸爸媽媽生下了我，把家搬回雲霧村，他們之間的關係才逐漸暖和……” 　　“外婆對爸爸媽媽的婚事也持反對態度，但沒有外公強烈。她總是在爸爸灰心喪氣地走後，去把扔掉的糧食撿回家。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後來她的性格變得暴躁起來，說話既尖酸又刻薄，有時為了家庭小事，竟跟外公爭吵個沒完沒了，甚至摔盆子、砸碗……外公呢？開始時像發怒的獅子，可一旦聽到外婆哭著要回俄羅斯，就不再吭聲，然後隻是默默地吸煙。” 　　“你知道嗎？我外婆的鼻子特別靈敏！”溫琴望著李浩嶼，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亮閃閃的，“可以說，她的嗅覺在全世界也許都能排在前麵！” 　　“她是特工，經過特殊訓練，嗅覺當然比平常人靈敏得多！”李浩嶼不假思索說。 　　“她的嗅覺不像是先天的，而像是後天訓練出來的，”溫琴認真地道：“還有，它靈敏程度根本不像是人類的！” 　　“此話怎麼講？”李浩嶼的態度認真起來。 　　“比如：十裡開外的村子炸爆米花，她能嗅到其香味；二十裡開外的人家戶煮肉吃，她能辨別是什麼動物的肉；三十裡開外的花開了，她能通過味道嗅出是何種花；就算是四十裡開外的森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ｃom 她也能嗅出隱藏在其間的任何飛禽走獸的味道……” 　　“這麼神奇！”客車上聽到這話的人全都變得口瞪目呆。 　　李浩嶼也聽懵了，他想：像這種超常嗅覺，應該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 　　溫琴見大家的內心都被震懾到了，露出更為神秘的表情。她將嘴湊近李浩嶼的耳朵，輕聲道：“告訴你，上述那些味兒都算是稀拉鬆的平常事，據外公講，外婆能嗅到惡魔的味道……” 　　她的話讓李浩嶼聽後，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這時，他裝在口袋裡的PP機響了，掏出來看，隻見上麵寫道：嶼，到雲霧村沒有？到了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落款是倪菲菲。 　　李浩嶼默默地讀完信息，心裡生出一股幸福感。看來回老家去了的倪菲菲仍牽掛著他，足見她對他的愛很真摯。 　　旁邊的溫琴見李浩嶼白凈的臉上蕩漾起紅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空虛。在全校女生中，她的長相並不差，但大一已經讀完，仍沒有男生來追求她。這讓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顏值來。她曾問過好友，也曾三番五次地照鏡子，甚至不惜花時間留心男生對自己的回頭率。最後，煩惱不堪的她決定放下此事，打算獨自過完大學生活。 　　“你們村子有電話亭嗎？”李浩嶼輕聲問。 　　“有呀，在進村口的那間老字號店鋪，有全村唯一的公用電話。”溫琴快速地回答，聲音明顯加大，超過了平常。 　　經過無數巔簸，換了幾次車，在第二天正午時分，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