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重逢(1 / 1)

中原記 人間不值得000 8969 字 2024-03-17

白狼堡   時隔五年,慕容元雍再次回到白狼堡,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看著眼前熟悉的人,心神跌宕起伏,胖子小白兩人下馬之後,直奔師父住處,半年未見,不知道師父現在怎麼樣。   白須老人的住處並不在內九堡,反而在外九堡,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桌案,條凳,火炕,被褥,除此之外,甚至連一件像樣的擺件都沒有,筆墨紙硯書籍,也一樣都沒有,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最為合適不過了,按理說,一個當了近三十年的教書先生,起早貪黑,教書育人,就算不能富得流油,好歹也應該像普通家庭一樣,家具,擺件,青瓷,白瓷,不多不少,總該有一些,更何況鮮卑慕容一直以國士之禮善待老人,總不至於過得如此清貧。   俗話說得好,在其位,謀其政,得其利,可是老人在其位,謀其政,卻未得其利,天底下的事兒,難就難在苦自己,甜他人,白須老人便是如此。   “師父...”   還未進門,胖子便開始大喊大叫,外九堡的人都認識胖子,見了麵不免誇贊幾句,又長高了,又長胖了,啥時候娶媳婦兒?有相好的麼?胖子一一謝過。   胖子小白兩人急匆匆進了門,沒有找到老人。   “在廣場下棋。”   兩人異口同聲,出門朝廣場跑去,遠遠地,就看見師父正和一個膚色黝黑的人下棋,旁邊擱著一桿紅纓槍,槍桿已經摩挲的發亮,槍頭異常鋒利,顯然是每日精心打磨過。   兩人對弈,老人持白子,年輕人持黑子,一眼看去,白子已經被黑子團團包圍,此時,眼看贏棋在望的年輕人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大爺,怎麼著?天黑了,看不清楚?我可等了好一會兒了,你這步棋到底下不下?我可告訴你,不下就代表認輸,咱這可沒有平局這一說。”   老人抬頭瞪了一眼年輕人。   “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和我叫板了?讓你十子你也贏不了我。”   年輕人本來仗著自己的贏麵大,底氣十足,被老人的話一激,臉上瞬間都掛不住了,急頭白臉地說道。   “看你年紀大,叫你一聲大爺,沒想到也是個為老不尊的老頑固,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你若是年輕一些,信不信我把你扔到白狼水喂魚去?”   眼看兩人劍拔弩張,就快要打起來了,胖子小白兩人恰好趕到。   胖子第一時間沒認出此人是誰,可是,不管是誰都不能沖著自己的師父齜牙咧嘴,更別說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黑泥鰍。   “呔,你這條大黑泥鰍,敢在白狼堡放肆,是不是不想活了?”   經過半年外出歷練,胖子不僅閱歷增加,說話的語氣以及嗓門也越來越江湖,也越來越地道了。   年輕人轉身看去,胖子小白兩人正朝涼亭走來,多瞅了幾眼,年輕人終於認出兩人是誰了,原來是你們兩個挨千刀的,就是這兩個人出的餿主意,本來說好讓自己見慕容元真的,暗地裡把自己和妹妹扔在這裡,不管不顧,先不管其他,就憑那句騙人的話,揍他倆一頓都是輕的。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抄起紅纓槍,朝胖子一槍刺來,宇文戰原本就比胖子小白兩人大兩歲,又經過半年的刻苦訓練,摸到了煉氣境中品的門檻,不到十七歲的四品武夫。   紅纓槍,槍出如龍,宇文戰灌注全身氣力的一槍,由心而發,槍勢渾然天成,甚至夾雜著一絲莫名的槍意,別說還未邁入二品的胖子小白兩人,就是同境之下,也少有人能擋住這一槍,電光火石之間胖子身後走出一人,隨手一握,便握住了紅纓槍槍頭,再難寸進。   胖子小白兩人驚出一身冷汗,轉過神來,便開口罵道。   “你腦子是不是有病?剛見麵就要分生死?還偷襲?要不要臉?”   宇文戰試了試,紅纓槍紋絲不動,根本無法掙脫。   “這次算你好運。”   看著宇文戰氣急敗壞的樣子,胖子心中打起了鼓。   “你是誰啊?你為何要殺我?我告訴你,別以為自己很厲害,再過兩年,信不信胖爺我隻用一隻手就能把你打趴下?”   “胖子...”   小白在一旁提醒。   “小白,啥事?”   胖子罵罵咧咧,情緒激動,還想繼續罵上幾句。   “宇文戰。”   小白繼續提醒胖子。   “什麼宇文戰?宇文戰是誰?關他宇文戰什麼事?你別攔著我,我非要好好和他說道說道,第一次見麵就用槍紮我,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人性?還有沒有王法?他...”   胖子原本想說他是誰我都不知道。   突然想起好像在哪裡聽過宇文戰這個名字。   “小白,是不是年初那兩個人?”   胖子一臉尷尬的表情。   “就是他。”   聽到小白的回復,胖子尷尬地笑了笑,胖子當然記得,當初是兩人商議之後,才將宇文兄妹帶到了白狼堡,之後,兩人便再也沒有過問此事,後來,兩人又遠走瀚海帝都,一去就是半年時間,根本沒時間來白狼堡看一下兩人的情況,如今想來,好像確實有些對不住這哥們兒,想想也是,任誰像犯人一樣被關押半年時間,還能有好脾氣。   胖子仔細瞅了瞅宇文戰。   “你是宇文戰?”   宇文戰氣得咬牙切齒,一句話不說,隻想抽回長槍,一槍刺死這個死胖子,抓住槍頭的人正是慕容元雍。   “槍頭是用來對準敵人的。”   慕容元雍話落,隨手一揮,紅纓槍便脫離宇文戰之手。   “宇文戰,你怎麼變得像一條大黑泥鰍?”   “死胖子,你找死?”   “宇文戰,事出有因,你可不能怪我,再說了,當時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要不然,你早被鮮卑宇文的騎兵抓回去了。”   宇文戰心中有著太多仇恨以及怨氣,一時之間難以自控,想拿胖子出出氣,其實他心中清楚,怪不得胖子,隻是死胖子出的餿主意確實令人生氣。   “死胖子,你知道我這半年是怎麼過的麼?”   胖子哪裡知道,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死胖子,我真想揍你一頓,你不是說再等兩年麼?這樣也好,不算我欺負你,我就和你約定,兩年之後,咱們兩個來一場正式的切磋。”   胖子一聽這話,頓時來了底氣。   “江湖中人一諾千金,男子漢擲地有聲,我答應你便是。”   眼見兩人放下爭執,慕容元雍上前,拜見老人。   “先生一切可好?”   老人看著慕容元雍,露出一個凝重的表情。   “你也一切可好?”   時隔五年,兩人再次重逢,老人露出一個復雜的表情,胖子小白兩人以及宇文戰都能看出來,老人與慕容元雍的關係非同一般,至於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先生?學生?師父?弟子?前輩?晚輩?知己?好友?他們三個猜不出,宇文戰這才想起老人曾經和他說過的高手,難道就是這個中年人,剛剛自己全力一槍,被此人輕輕鬆鬆隨手破解,至少高出自己兩品?三品?可即便是這樣的高手,也不可能單槍匹馬,萬軍從中取宇文歸的首級。   “師父...”   胖子小白兩人上前拜見師父,半年未見,師父好像老了許多,頭上的白發更多了,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一身麻布粗衣,滿手老繭,皮膚曬得發黑,哪裡像一個教書先生,分明是個苦命的莊稼漢,可即便是苦命的莊稼漢也不會如此辛勞,莊稼漢勞力不勞心,一年四季老婆孩子熱炕頭,別提小日子過得有多滋潤了,哪裡是眼前老人能夠相比的,無兒無女無老伴兒,一生勞力又勞心,為了白狼十八堡,為了鮮卑慕容,一輩子操碎了心。   “半年未見,你們兩個可曾懈怠?”   老人看向胖子小白兩人,一副嚴師的風範。   “不敢懈怠。”   “那就好,若是日後死在戰場之上,別說人家的刀快,要怪自己平日裡不夠刻苦。”   老人一板一眼,教訓胖子小白兩人,慕容元雍看在眼裡,二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前,自己也曾如此,隻不過此時此刻,換了師父,換了弟子。   “起來吧,好不容易團聚,又要分別,今晚可以大醉一場。”   老人起身,帶著眾人朝自己的住處走去,這時,一個女聲傳來,略顯稚嫩。   “慕容墩,我怎麼辦?”   胖子轉身,看到站在遠處的段珞瓔,頓時頭皮發麻。   老人饒有興趣地說道。   “可以啊,半年不見,就給我帶回來一個徒弟媳婦兒。”   胖子就地挖坑鉆進去的心思都有了。   眾人等著胖子開口處理此事,不好替他做主,胖子開始的時候扭扭捏捏,拉著小白的胳膊,不情不願,被小白一腳踹出去之後,站在段珞瓔麵前,四目相對,男女之間,純真之意,赤子之心,這一刻,胖子心中仿佛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段珞瓔就這樣看著他,就像兩年前那樣,呆呆地,一雙大眼睛,略顯稚嫩的臉蛋兒,長發紮成一根根小辮子,難怪江湖傳聞段王爺風花雪月,這小女兒雖說還未長大成人,但已經是一個美人胚子,再過幾年,不比十絕色差分毫。   良久之後,胖子終於開口。   “段珞瓔,你若是喜歡我,等你十八歲之後,我便娶你為妻。”   “你說話可算話?”   “我慕容墩可是先鋒大將,常勝將軍,說過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段珞瓔踮起腳尖,在同一個位置,再次親了胖子一下,這一次,胖子沒有躲閃,沒有畏懼,沒有怯懦,七情六欲,一一經歷之後,方顯本色,眾人紛紛露出笑容,為胖子的舉動感到高興。   天衍帝國   建康   秦淮河   一條花船之上,船艙之中,除了吹簫的女伶人之外,另有兩個中年男子,一人商賈打扮,一人士子打扮,對坐桌前,桌上放著晶瑩剔透的茶具,茶水滾燙,香氣水氣混在一起,裊裊生煙。   商賈麵前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金算盤,精致小巧,此時此刻,商賈正在劈裡啪啦地打著小算盤,一副士子打扮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   “孫兄,你約我至此,不會是讓我來看你打算盤的吧。”   士子眉清目秀,衣袂翩翩,舉手投足之間,盡顯瀟灑風流,若是擱在大街上,定會讓人以為是一個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風流不下流。   商賈停下手中的珠算,滿臉笑容地說。   “任兄,你我難得一見,不如今夜同遊秦淮河,可好?”   士子露出一個鄙夷的神色。   “你不是月宮裡的美人兒,我也不是太湖上的白鵝,有什麼好談的,抓緊時間說正事。”   商賈露出一絲無奈,想了想,開口說道。   “任兄,今夜約你至此,是想請你幫個忙。”   “請我幫忙?你大江幫橫跨萬裡,坐擁神州第一大瀆,手下數萬眾,需要我幫忙?”   “任兄此言差矣,大江幫雖然樹大根深,但是人多了,事情也多,單單數萬幫眾的生計便是天大的問題,每日我一醒來,便要為此發愁,那可是數萬張等著吃飯的嘴,哎...”   士子不想聽商賈絮叨,打斷他的話。   “我不想聽你絮叨你的家事。”   商賈臉色一變,收起那副又苦又慘的可憐相。   “任兄果然是瀟灑風流之人,不像我,看似家大業大,實則如身在牢籠一般,片刻不得自由。”   士子端起香氣撲鼻的茶杯,嗅了嗅。   雨前青龍   江南禦製,天下八大名茶之一。   滾燙的開水倒入白瓷茶碗,青色的茶葉如出海青龍,上下翻滾。   片刻之後,茶香滿室。   泡茶飲茶的茶具,專用白瓷。   白瓷坯質細膩而透明,音清而韻長。   色澤潔白如雪,茶湯明亮鮮活。   堪稱茶道茶具中的珍品。   士子一口飲盡杯中茶,把玩著不過寸餘大小的茶杯。   “孫兄再不說正事,我便要走了。”   “任兄且慢,容我細細道來。”   商賈一邊給士子斟茶,一邊繼續說道。   “任兄,上次的貨賣了個好價錢,不過對方提了個要求。”   “什麼要求?”   “下半年的貨量要提高十倍。”   “十倍?”   饒是瀟灑風流半生的士子,也被商賈這句話驚得坐直了身子。   “沒錯,是十倍,對方說了,銀子不是問題。”   士子瞪大眼睛,聲言俱厲。   “他們瘋了?知不知道吃多了會死人的?十倍?難不成要把這東西當飯吃?”   “任兄,你我隻管賺銀子即可,至於他們把這些東西賣給誰,誰吃死了,就跟你我沒有關係了。”   士子端起茶杯,看著色澤光亮的茶湯。   “十倍不可能,最多三倍。”   “八倍,不能再少了。”   “三倍,多一斤都沒有。”   “五倍,任兄,你想想辦法,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孫兄,我是想要銀子,可是這東西產量有限,不是我說有多少就能有多少,最多三倍,多一斤都沒有。”   商賈眼看士子所說不像作偽,便不再言語相激,重新換上一副和善的麵孔。   “任兄,這第三泡,茶香更濃更純,你嘗一嘗。”   商賈繼續為士子斟茶。   士子捏起薄如蟬翼的茶杯,一口飲盡。   “任兄,既然貨量你給足了,這價錢你來開,是不是按照往常的價錢全聽仁兄的。”   “既然貨量翻了三倍,價錢就漲三成。”   “會不會有點多?這個價錢到了那邊,會不會影響售賣?”   “這個東西又不是賣給老百姓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些世家豪門,達官顯貴,有的是銀子,你會擔心賣不掉?”   “既然任兄如此說了,那就按任兄說的辦,任兄,喝茶。”   “孫兄,我提醒你一句,從今往後,全部現銀交易,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貨。”   “任兄放心,如今天下局勢動蕩,說不準啥時候就會亂起來,你我當然是要穩當一些才好。”   “既然如此,那就祝大江幫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任兄說得哪裡話,大江幫還不是靠著任兄這顆大樹才能有一席蔭涼之地。”   “孫兄,你我不必互相恭維了。”   “任兄,銀子已經清點完畢,裝上船,明日便會起航南下。”   “就此別過。”   “恕不遠送。”   士子打扮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女伶人,起身走出船艙,小船穿過一座石橋之後,中年男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船艙之中,商賈重重冷哼一聲,發泄心中不滿,今夜之事別無他法,極少求人的商賈也是放下了幫主架子,大江幫雖然是江南第一大幫,常年經營南北往來的走私生意,但是這次所需貨物,隻有剛剛離去的中年男子手中有貨,而且貨物又是利潤極高的緊要之物,甚至可以說是暴利,由不得商賈不曲意逢迎。   “過來。”   商賈一聲命令,女伶人放下手中蕭,走到商賈一側坐下,下一刻,商賈的大手便順著女伶人的領口滑了進去,商賈閉上雙眼,感受女子身上那一絲細膩柔軟。   立秋之後的秋老虎,餘威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