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帝國 鄴城 天龍寺 佛道辯論結束之後,原本歸於平靜的天龍寺,今日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不剃度,不戒疤,不穿袈裟,卻口口聲聲以出家人自居,方丈浮屠正在二殿大堂與此人交涉。 “聽聞方丈浮屠在佛道辯論中,兩平一勝,險勝龍虎山天師,貧僧不才,也想領教方丈浮屠佛法。”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我佛慈悲,從無好勝之心,佛法旨在救人脫離苦海,施主若想領教佛法高深,大可以誦讀佛經,打坐參禪,若是比武切磋,恐怕施主走錯地方了。” 此人圓頭大耳,看上去麵相極為和善,可是說話卻針鋒相對。 “方丈浮屠此言差矣,佛法無邊,包容萬物,打坐參禪是佛法,挑水砍柴是佛法,比武切磋為什麼不能是佛法?佛祖座下亦有四天王,五百羅漢,難道方丈浮屠沒聽過金剛怒目,降龍伏虎麼?還是說方丈浮屠的佛法已經高深到比佛祖還要厲害?”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寺廟外麵聚集了許多江湖中人,看來此番較量是躲不過去了,既然躲不過去,那就不躲了。 “不知施主想要領教何種佛法。” “貧僧不才,研習金剛乘多年,想以此與方丈浮屠討教一二。” 若是有人細心觀察,兩人所問所答簡直驢唇不對馬嘴,一個自稱貧僧,一個卻說施主,於佛法高低而言,方丈浮屠已然勝了一籌,方丈浮屠並沒有詢問此人姓甚名誰,也沒有詢問此人比武目的何在,因為在方丈浮屠眼中,一切眾生所為皆是苦海爭渡。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施主請賜教。” 方丈低眉慈目,開始默誦真經,兩人站在釋迦牟尼佛像前,猶如一凡夫俗子與一得道高僧,若是普通人見到,定然會認為凡夫俗子正在向得道高僧請教佛法,卻不知此時此刻的凡夫俗子要與天龍寺方丈浮屠一較武道高低。 金剛乘 佛門聖典之一。 傳聞修行大成之後,可練就一顆金剛菩提心,直達大自在境界。 金剛乘注重觀想,透過觀想覺空性實相。 自稱貧僧的不速之客,看見方丈浮屠低眉慈目,冷哼一聲。 “真和尚,假性情,假和尚,真性情。” 話落,一身雄渾氣機瞬間釋放出來,佛家養精,儒家養氣,道家養神,兩人都是注重自身體魄之人,方丈浮屠年近百歲高齡,耳不聾眼不花,自稱貧僧的不速之客差不多四旬之數,正值壯年,體魄雄壯,氣血旺盛。 兩人氣機對撞,大殿之中的桌布無風自動。 自稱貧僧的不速之客,先發製人,一拳直奔方丈浮屠腦門,鐺的一聲,猶如大鐘撞響,遠在寺前廣場之上的江湖中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鐺鐺鐺... 連續十八聲,大殿之中,方丈浮屠紋絲不動,自稱貧僧的不速之客,卻下意識地甩了甩自己的右手,十八羅漢拳,一氣十八拳,拳拳皆如怒目金剛。 “不愧是天龍寺方丈浮屠,天下第三。”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原來是釋真施主,有緣一見,此乃人生幸事。” 方丈浮屠看出此人身份,沒有半點惱怒,反而心平氣和地與對方說話。 魔頭釋真,天下武榜,排名第五。 江湖傳聞,此人生性兇殘,喜歡濫殺無辜,可謂是臭名昭著,沒想到方丈浮屠見了他之後,並沒有一絲厭惡的情緒,對待魔頭釋真猶如普通人一樣,真如佛經之中所講,佛祖麵前,眾生平等,這一點倒是令魔頭釋真有了一絲敬佩,至於武道高低,還要比過再說。 “釋真施主,請。” 方丈浮屠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釋真可以繼續。 長呼一口濁氣,重換氣機的釋真再次出拳,這一次,十八羅漢拳換做拈花一指,不同於江湖上盛名已久的指拳,而是佛門絕技,金剛指,天下武榜,排名第五的魔頭釋真,全力一指,直擊方丈浮屠的天庭穴,天庭穴又稱神庭穴,乃武夫蘊神之地,若是此穴被擊破,輕則癡傻,重則立時斃命,可是方丈浮屠依舊紋絲不動。 魔頭釋真右手食指筆直,其餘四指彎曲,將一口氣機全部傾瀉而出,灌於一指之上,全力一指,此時此刻,金剛指哪裡像指拳,分明是指劍,氣機吞吐,如有實質,金剛指快若閃電,直接擊中方丈浮屠的天庭穴。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一瞬間,大殿之中如放大光明。 佛光乍現。 魔頭釋真被一股強橫無匹的氣機擊退,一直退到大殿墻邊,才堪堪停住,再看方丈浮屠,仍舊紋絲未動。 方丈浮屠張開眼,麵露微笑。 “釋真施主的金剛乘已到大成境界,若是配合佛法一起修行,一定能更上一層樓。” 全力一擊仍然落於下風的魔頭釋真自然知道方丈浮屠所說何意。 一步之差,便是天地之別。 “今日打擾方丈浮屠,改日再來領教。” 魔頭釋真轉身離去,消失在大殿之外。 廣場之上的江湖中人看到寺內佛光一閃,然後又消失不見,沒搞清楚寺內發生了什麼事情,便吵著要進寺一觀,寺內武僧們站在寺門口,手持棍棒,阻擋眾人進寺,廣場之上幾百上千人,若是呼啦啦一下子全都進入寺內,還不翻了天,這時,方丈浮屠來到寺廟門口安撫眾人。 “各位施主,天龍寺沒有什麼神兵利器,隻有世龍大帝曾經用過的一把戰刀而已,從今日起,這把戰刀就放在二殿大堂之中,各位施主可以隨意觀看,天龍寺是瀚海帝國國寺,國有國法,寺有寺規,若是哪位施主觸犯了國法寺規,別怪國法寺規森嚴。”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轉身離去,圍在寺前廣場之上的江湖中人,終於冷靜下來,眾人聚集在此,不過是想親眼目睹神兵利器,既然大和尚說沒有什麼神兵利器,姑且信他一次,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可是即便大和尚打了誑語,又能怎樣,看不看神兵終是小事,若是犯了國法寺規,被大和尚或者帝都禁軍盯上,那就不是吃不了兜著走那麼簡單了。 瀚海帝國天王季龍向來以武立國以武治國,法令森嚴,一人犯法眾人連坐,誰敢在帝都造次,圍在廣場之上的幾百上千江湖人轉瞬間作鳥獸散。 魔頭釋真離開天龍寺之後,來到東市一座府邸之中。 四天王早已在此等候。 一人持劍,法號慧劍。 一人上身赤裸,全身筋肉如虯龍一般,法號慧龍。 一人持法杖,頂端如傘蓋,法號慧寶。 一人持琵琶,頭戴冪籬,法號慧音。 “參見教主。” 最近幾年,北方江湖上新崛起的彌勒教,教主釋真,剛剛天龍寺一戰,釋真全力一擊,竟然不能撼動大和尚分毫,著實令他吃驚,他修煉金剛乘多年,已經到了大成境界,若說自己是金剛轉世也一點不為過,可是今日與大和尚切磋之後,才發現自己確實小覷了這位佛門高僧,也看輕了整個佛門,大和尚最後和自己說的那句話,分明是勸誡自己,放下俗世掛礙,一心修佛,每日與青燈佛卷為伴,最終皈依佛門。 方丈浮屠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金剛乘本就是佛門聖典之一,若是再配合其他高深的佛門真經,一定可以再上一層樓,達到大自在之境,可是釋真怎麼甘心與青燈佛卷作伴,天下之大,江湖之遠,紅塵之樂趣,釋真怎麼甘心舍棄這一切,從記事以來,吃過多少苦,吃過多少疼,才有了今日,怎麼能放棄這來之不易的一切。 不可能放棄。 沒有佛門真經,也一定有其他辦法,天下武功,殊途同歸,釋真不相信找不到其他登山之路。 “起來吧。” 釋真發話,四天王這才起身。 “教主,北邊傳來消息,需要慧音走上一趟。” 四天王之首,慧劍開口說道。 “什麼事?” “鮮卑慕容鐵板一塊,針紮不透,水潑不進,這次需要慧音去幫忙,替他們解決一個人。” 釋真臉色不悅,冷哼一聲。 “我還以為那些老不死的有多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 釋真走到四天王之一慧音麵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透過薄紗看著那副既可愛又可憐的絕世容顏。 “慧音,你想去麼?” “一切任憑教主定奪。” 薄紗之中傳來細膩的嗓音,溫柔纏綿,隻是這副若隱若現的輪廓一般人見了恐怕都會把持不住,更何況美人含苞待放之際,別說一個小小的凡人,恐怕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是隻羨鴛鴦不羨仙了。 “既然這樣,那你就走上一遭。” “教主,慧音一個人去是否妥當?” 慧劍開口詢問。 “怎麼?你也想去?” “教主,畢竟瀚海帝國與鮮卑八部大戰在即,我擔心會有其他變故。” 釋真狠狠瞪了一眼慧劍,沒看出他有其他心思。 “我不但會讓慧音去,還會讓他假戲真做。” 四天王麵露疑惑,都不知道教主所說何意。 “你們不用多想,此事我早有謀劃,慧音,你踏踏實實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即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暴露自己的身份。” “慧音明白。” “如此甚好,你去收拾一下,即刻出發吧。” “教主保重。” 頭戴冪籬,手持琵琶的女子施施然離開了這座府邸。 相信過不了幾日,天底下便會多出一個絕色女子,少了一個沒人注意的彌勒教天王。 “招收教眾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釋真開口問道 “啟稟教主,按照教主的吩咐,瀚海帝國各地州郡都已經設立分會,分別有一個羅漢坐鎮,隻是招收的教眾數量不多,全部加起來,不過一千人。” “都是些什麼人?” “啟稟教主,大多是達官顯貴,商賈巨甲。” 釋真點了點頭。 “不錯,如今天下還算太平,不能廣招教眾,等到天下大亂之時,才是我們真正作為的時候,這段時間,就要辛苦你們三人了。” “為教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三天王異口同聲。 “還有其他事情麼?” “啟稟教主,大江幫的貨到了,隻是這次的價格高了三成。” “三成?大江幫窮瘋了?” “啟稟教主,大江幫的人說最近天衍帝國兵馬調動頻繁,許多以前打通的關係全都斷了,隻能重新花銀子疏通,所以漲了價格。” 釋真略作思慮。 “他們漲三成,我們漲五成,通知下麵的人,從今日起,不僅價格要漲,還要現銀交易,任何人不能私自供貨,若是讓我發現有人敢背地裡做一些出格的事兒,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謹遵教主法旨。” “還有其他事情麼?” 三天王互相看了看,一起開口說道。 “啟稟教主,無事。” “下去吧。” 三天王退出府邸,偌大的府邸隻剩釋真一人,釋真走進書房,翻開一本老舊的書籍,金剛乘,內述釋空覺悟四境,每境不過寥寥數頁而已,四境之後便是佛門大自在之境,到那時,便是真正的天地無拘束,四海任遨遊。 釋,對應煉精境。 空,對應煉氣境。 覺,對應煉神境。 悟,對應精,氣,神,三境合一。 金剛乘不同於江湖上流傳的那些武功秘籍,沒有任何劍法,拳法,刀法,槍法等,更像是得道高僧的修行心得,釋真曾經懷疑過此書內容是釋迦牟尼親自撰寫,後來一想,釋迦牟尼所處時代實在太過久遠,而且與金剛乘所用文字不同,不可能是釋迦牟尼親自撰寫,不過轉念一想,世間所有佛法皆出自釋迦牟尼,即便此書是他人所寫,也是從佛門真經之中感悟得來。 佛法無邊,道法無量。 從前的自己還真是小覷了佛祖與道祖,都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可若是提及佛法道法,誰又能出其右,釋真重新翻看一遍金剛乘,上麵所有心得體會全部記憶於心,一字不落,一字不錯,可仍然看不出一絲突破大自在之境的契機,隻不過即便釋真已經將此書倒背如流,卻仍然不敢將此書焚毀,就怕書中另有所藏,被自己一同毀去。 大道之數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可偏偏這遁去的一,最令人難以捉摸。 失之毫厘,差之千裡,武道登頂,就差這最後一步,也難怪釋真不能釋懷,在天龍寺著了大和尚的相,難道最後真得隻能剃度出家與青燈佛卷為伴? 釋真越想,心神越亂,心神越亂,越想明悟己身,仿佛墜入萬丈深淵一般,身體不停下落,深淵之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仿佛下一刻,就會摔得四分五裂,嘩啦一聲,猶如鏡子破碎的聲音,心神跌宕起伏的釋真終於離開漆黑的心湖之底,夏日悶熱,釋真卻出了一身冷汗,武榜排名天下第五的魔頭釋真竟然被自己驚出一身冷汗,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自從登頂煉神境之後,釋真早已經沒有了這種生死危機的感覺,可是現在,這種感覺又實實在在地出現了,而且這種感覺還會一直存在,一種無法掌控全局的感覺,一種無法睥睨眾生的感覺,一種無法站在山巔的感覺。 這種感覺有好有壞,好處便是,能時刻激勵自己,逆流而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重登山巔,壞處便是,心境不再圓滿無暇,若是被同境高手看出破綻,抓住機會,自己性命攸關。 釋真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老禿驢,你等著,終有一日定讓你好看。” 書房之中,燃有檀香,可避蚊蟲鼠蟻,其香醇厚持久,安神定氣,釋真將書籍重新放回書架之中,任誰也看不出來,一間普普通通的書房之中,居然藏著一本佛門聖典。 白狼堡 一行四人快馬加鞭,不到兩日的時間,便來到白狼堡。 落日殘陽,晚霞赤紅如血,白狼十八堡仿佛披上了一層紅妝,胖子小白兩人已經離開半年有餘,再次看到熟悉的地方,再次看到兒時長大的地方,心中說不出的高興,半年時間,看過許多風景,見過許多新人,可這裡的風景仍舊是最美的,這裡的人仍舊是最親的。 兩人縱馬奔騰,呼嘯而去,將慕容元雍與段珞瓔遠遠地甩在了後麵,一別五年,慕容元雍同樣滿懷激動,熟悉的白狼堡,熟悉的白狼水,順著白狼水,一直向東北方向望去,便是自己的故鄉,鮮卑慕容都城,大棘,傳聞,大棘城是北帝顓頊的都城,黃帝分封諸子,北帝顓頊在此建都,統領北方百位諸侯。 那是上古時代,沒有戰爭,沒有殺戮,沒有勾心鬥角,黃帝率領神州所有百姓,開墾荒田,整修河道,種桑養蠶,織布做衣,人們過著男耕女織的太平日子。 捕魚打獵是男人的趣事。 唱歌跳舞是女人的專長。 人人有禮有節,人人樂善好施,人人互幫互助,人人自給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