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距離劍閣不過千裡,白衣青衣沿嘉陵江順江而下,本可以一日千裡,可兩人卻優哉遊哉,乘坐一葉扁舟緩緩前行,沿途欣賞兩岸旖旎風光,從巴郡到達劍閣居然過去了月餘時間。 青衣桓元龍坐在船頭,養氣煉神。 “知恭兄,你這位荊襄九郡第一人著實有些甩手掌櫃的樣子。” 衣袂翩翩的白衣庾知恭,腰懸三尺青鋒,像極了風流倜儻的世家公子,惹得嘉陵江兩岸的婦人少女陣陣騷亂。 今年清明節後,兩人先是瀚海帝都一行,與各方勢力暗中見麵並達成聯盟,回到天衍帝都之後,又與五湖幫謀劃布局吞並大江幫,當下乘船遊嘉陵江,也並非單純來此遊覽山河。 天衍帝國一直想要收復巴蜀三州之地,奈何卻被蜀王李世武先發製人,巴蜀十萬精兵趁著天衍帝國將注意力放在大江幫上的時候,北上進駐漢中,東進攻占巴東,打了天衍帝國一個措手不及,白衣庾知恭作為荊州都督,掌管荊州十萬水師,不得不親自歷險,摸一摸巴蜀十萬精銳的兵力部署,另外,白衣庾知恭青衣桓元龍也想借此前往巴蜀劍閣走上一遭,自從百年前臥龍大劍仙兵解離世,江湖十大聖地之一的巴蜀劍閣便一直隱世不出,百年來一直沒有劍仙出世,巴蜀劍閣與東越劍池號稱神州劍道最高的兩座大山,八品跌入七品的白衣庾知恭如何能不對這劍道聖地心生向往。 “等到了劍閣聖地,我看你是否還能說得出此話。” 沿嘉陵江繼續北上,兩岸山勢連綿起伏雄奇險峻,確實是一個易守難攻的險要之地,隻有零零散散世世代代在此定居的村鎮,尤其是過了閬中古城之後,數百裡嘉陵江兩岸隻剩下猿啼鶴唳虎踞龍盤的山水形勢。 閬中古城,三麵江水抱城郭,四圍山勢鎖煙霞,是控扼嘉陵江的重要軍鎮,蜀王李世武在此駐軍一萬,沿江布控,若不是白衣青衣隻有一葉扁舟,恐怕也不能悄無聲息地繼續北上。 “看蜀王李世武的兵力部署,五萬精銳分別駐守閬中巴中漢中三座軍鎮,算是徹底鎖住了瀚海帝國南下之路,西側劍閣更是天下第一雄關,即便是那位號稱無關不破的大將軍王陽,恐怕也不會選擇從劍門關入蜀。” 白衣庾知恭按劍而立,仔細觀察嘉陵江兩岸地勢。 盤坐船頭,養氣煉神的青衣桓元龍開口說道。 “瀚海帝國已經答應了李世武的世襲罔替,再說了,即便瀚海帝國北伐鮮卑能夠獲勝,也不會將矛頭對準巴蜀三州之地。” 自從青衣桓元龍乘船遊江開始,便被十萬大山的形勢震驚,自認即便是自己手握雄兵,坐北朝南,也不會選擇先行攻打巴蜀,列陣江北收復江南才是首選,最後再對巴蜀用兵,合天下大勢,逼迫蜀王李世武臨陣倒戈。 白衣搖了搖頭。 “自古以來,諸侯之間從來沒有真正的盟友,蜀王李世武派兵進駐漢中兵壓古都長安看似是為了一道世襲罔替的聖旨,實則是提前謀劃布局,隻等瀚海帝國與天衍帝國兩敗俱傷,坐收漁翁之利。” 青衣眉頭一緊。 “天衍帝國敗了,李世武可以繼續當世襲罔替的王爺,坐鎮巴蜀三州之地,瀚海帝國敗了,李世武便可以攻占古都長安,占據關中天府之地,如此的話,巴蜀便可以比天衍帝國先一步占據優勢,利於日後的交鋒?” 青衣的分析不可謂不大膽,但還是被白衣點出了一個問題。 “元龍,若是李世武心存帝王之夢,又當如何?” 青衣沉思良久,開口說道。 “難不成即便天衍帝國敗了,他李世武也要憑借巴蜀三州之地與瀚海帝國決一死戰?若是瀚海帝國真的擊敗天衍帝國,中原十九州一大半便會落入瀚海帝國手中,李世武隻有巴蜀三州之地,如何能與如此強大的瀚海帝國交手?豈不是以卵擊石?” 白衣閉目深思。 青衣繼續追問。 “知恭兄,難不成當皇帝真的這麼好?” 白衣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恐怕這個問題也隻有當過皇帝的人才能回答。 白衣庾知恭不過是荊州都督,青衣桓元龍不過是副將,距離天王之位帝王之位遙不可及,從來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良久之後,白衣睜開雙眼,目露神光。 “元龍,天衍帝國經過二十年韜光養晦,雖然國力有所改善,但是早已經失去天下人心,司馬氏更是日漸式微,恐怕再難一統中原十九州。” 聽完白衣的話,青衣心中大為震驚。 白衣繼續說道。 “元龍,你我當下正走在一條不歸路上,不管日後北伐能否成功,你我都不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青衣自從踏入七品煉神境之後,心神越發敏銳,怎麼會聽不出白衣言外之意,北伐失敗,兩人自當赴死,落個淒慘悲涼的結局,北伐成功,就會功高震主,天衍帝國皇帝陛下不過剛剛成年,文治武功可以說一無所有,即便五姓七族選擇繼續擁戴司馬氏,但是真到了北伐成功之際,五姓七族還能擋得住朝堂之上洶湧而來的暗流麼,恐怕等到那個時候,暗流也已經變成江上大潮了。 以往二十年,天衍帝國可以說是太平盛世光景,無論是白衣,還是青衣,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今,天下局勢動蕩不安,瀚海帝國北伐牽一發而動全身,可以說是真正到了天衍帝國朝堂主戰一派振臂高呼的時候,除了他們二人之外,朝堂之上主戰一派還有許多五姓七族世家豪門子弟,陳郡殷氏,京兆杜氏,河南褚氏等等,接下來的朝堂之勢隻會更加兇險。 青衣眉頭緊皺。 “知恭兄,這是不是國相赤龍一直以來鎮之以靜的目的?” 白衣風采奪目。 “國相赤龍以天衍帝國第一武夫的身份壓著年輕一輩,朝堂之上更是壓著主戰一派的聲音,如今,天下大勢風雲變幻,國相赤龍恐怕再也難以壓製。” 青衣問道。 “你我當如何自處?” “從國相赤龍說過的那些話來看,他更希望神州能夠一統百姓安居樂業,再加上他對你我二人的勸解,可以看出他對你我二人還是抱有極大期待的。” 青衣開口。 “我明白了。” “接下來,朝堂之上恐怕會有許多變數,你我二人隻需做好該做之事即可,切勿因小失大。” 青衣扯了扯嘴角。 “你我二人這不就當了一次斥候,孤身涉險,先摸一摸蜀王李世武的心思,也好日後用兵之時胸有點墨有的放矢。” 白衣嗤笑一聲。 “過了閬中軍鎮,前麵數百裡水路便再無險阻。” 兩岸猿聲啼不住。 輕舟已過萬重山。 江湖也好,朝堂也罷,看似如百川入海浩浩蕩蕩,實則波濤洶湧暗流湍急。 鮮卑慕容都城 大棘 臘月雪停之後,接下來便是乾冷的小寒大寒,北風如刀子一般吹在行人的臉上,鮮卑八部所有城池軍鎮幾乎同時下令,許出不許進。 瀚海帝國傳檄天下,北伐鮮卑段氏的消息終於家喻戶曉,值此動亂之際,走南闖北的江湖人對於鮮卑八部下達的軍令還算理解,但是對於瀚海帝國北伐之事卻是各執一詞,主要是戰亂一起,這些江湖人還如何走南闖北,可是不管這些人如何議論紛紛,鮮卑八部城池軍鎮全部戒備森嚴。 一個邋裡邋遢的老人離開都城大棘,快馬加鞭朝瀚海帝都而去。 都城大棘城門口站著兩人,一個是年紀輕輕神采飛揚的千夫長慕容玄恭,一個是年過六旬留著一縷白須的老人。 老人看著離去的五行拳法宗師,開口說道。 “你倒是心善,就這麼放過這個劊子手?” 慕容玄恭神色溫和。 “畢竟是陳老前輩唯一的徒弟了,若是我狠心下手殺了他,豈不是太不給陳老前輩麵子了,再說了,陳老前輩還送了伯父慕容元雍一份大禮,就憑這個,饒他一命也不為過。” 白須老人一副農家翁的樣子,笑罵道。 “好話都讓你說了,我難道還不清楚你的心思,這位八荒橫拳顧三章雖然在鮮卑八部攪風攪雨,但是背後之人卻是瀚海帝國天王季龍以及那位號稱陰陽雙絕的無雙謀士,你想與他們兩個碰一碰?” 慕容玄恭自嘲一笑。 “我的棋力遠不如師父,豈敢在關公麵前耍大刀。” 白須老人撇了撇嘴。 “知道棋力不如我,回來一年了,都不去看望我一次?” 慕容玄恭自知理虧。 “師父,你這不是來看我了麼?” 白須老人瞪了一眼慕容玄恭,眼神之中卻是飽含愛護之意,隻不過老人想起那位智謀無雙的國士,不由得嘆了口氣。 “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看我們三個遠遠不如他,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鮮卑八部內亂,瀚海帝國北伐,接下來便是解決西涼巴蜀,南征天衍。” 慕容玄恭略帶語氣說道。 “師父,還沒打呢,你就這麼不看好鮮卑八部麼?” 白須老人語氣加重。 “未慮勝先慮敗,才是謀士之責。” 白須老人轉而一笑,繼續說道。 “不過瀚海帝國能動用的棋子都用了,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再加上我們還有兩步暗棋,說不準還真能擊敗瀚海帝國北伐大軍。” 老人就像一個農家翁,約莫著想起今年的收成還算不錯,自顧自開心地笑了起來。 慕容玄恭趁著老人高興,開口說道。 “師父,這次來了就不要走了。” 白須老人轉身盯著慕容玄恭,良久之後,開口說道。 “地主家的驢都沒有這麼使喚的,你這是想往死裡使喚我啊。” 慕容玄恭被老人的話逗笑。 “師父,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老人針鋒相對。 “你啥意思?難道你也覺得這大棘城扛不住北伐大軍,要我和你一起殉葬?” 慕容玄恭搖了搖頭,並未開口,顯然是聽出老人心中那股子怒氣還沒有削掉。 “讓你去看望我一次,你都懶得不去,這會兒我來了,你又不讓我走,嘖嘖,你這待客之道真是太熱情了,我這把老骨頭有些承受不起啊。” 白須老人還想繼續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換了另外一句話。 “我知道你的心意,不想去白狼堡麻煩我,又擔心我為了此戰奔波勞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老人說完,徑直朝城中走去,慕容玄恭急忙跟上。 “師父,那個天下十絕色怎麼辦?” 老人又變成那副農家翁的語氣。 “你若是覺得好看,自己留著好了,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沒個正經媳婦。” “師父,三哥被她迷得暈頭轉向,若不是父王親自下令,將他禁閉王府之中,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亂子。” 白須老人捋了捋胡須,一本正經地說道。 “老三若是放不下她,不如就光明正大地娶了她。” 慕容玄恭沒想到師父竟然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師父,我說的可是正事。”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男女之事看似簡簡單單,你情我愛,不過兩個人的事情,可若是處置不當,老三與你們之間產生隔閡,最後受影響最大的還是鮮卑慕容。” 慕容玄恭問道。 “這麼嚴重麼?” “當然,你可別忘了,老三是鮮卑慕容王位繼承人。” 察覺到慕容玄恭心神之中的波動,老人繼續說道。 “你作為老三的左膀右臂,處置任何事情,都要慎之又慎,切不可因小失大。” 慕容玄恭雖然年少得誌神采飛揚,甚至連瀚海帝國北伐都做了全麵的謀劃布局,但是對於鮮卑慕容未來之事,從未認真考慮過,當下燕王慕容元真正值壯年,即便鬢角添了許多白發,也絲毫看不出氣血衰敗的跡象。 “師父,你是不是過慮了?” 白須老人嗤笑一聲。 “你可能不知道,慕容元真等這一戰已經等了二十年之久,心中一直提著那口氣,不管此戰勝負如何,結束之後,慕容元真那口氣一旦墜了...” 白須老人並未把話說盡,但是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白了。 年僅十八歲的慕容玄恭自然不清楚慕容元真心中所思所想,慕容元真慕容元雍跟隨祖父慕容瑰征戰四方,為鮮卑慕容創下這番基業的時候,慕容玄恭還未出生。 “鮮卑慕容不過兩代便能占據遼東,雄踞都城大棘,其中艱辛可想而知,你祖父帶著兩千家族勇士,東征高麗,北拒夫餘,歷經大大小小數百戰,才得以創下這片基業,著實不容易,可是他在五年前因傷離世,鮮卑慕容所有重擔便都落在了慕容元真身上。” 白須老人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自從瀚海帝國建立開始,你父王慕容元真便知道瀚海帝國與鮮卑八部之間早晚必有一戰,這一戰,他等了二十年,也提心吊膽了二十年,你說,一旦此戰分出勝負,他心中那口氣墜了,你說他還能維持多久,還有,慕容元真常年征戰,身上大大小小的傷數不數勝,如今看不出傷勢如何,一旦全麵爆發,後果不堪設想,到那時,老三便會是鮮卑慕容新王,而你,就會是新王的左膀右臂。” 慕容玄恭深呼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幾年來經歷的大大小小上百場戰鬥,看來也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師父,是我未及多慮。” 白須老人拍了拍慕容玄恭的肩膀,幾年不見,慕容玄恭已經真正長大成人,像極了慕容元雍年輕的時候,氣宇軒昂,神采飛揚,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天下十絕色的狐媚之術可不是那麼簡簡單單就能化解的,若是老三真得喜歡上了這個姑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大可娶了她,隻要日後不讓她乾涉軍政之事便可,再說了,這麼個大美人兒送上門了,不要白不要,我替那位陰陽雙絕的無雙謀士收下了。” 鮮卑慕容未來的王後之尊,就這樣被白須老人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定奪了,慕容玄恭不僅沒有反對,反而拍手稱贊。 “師父,你的棋力不下當年啊。” 白須老人聽出慕容玄恭的調侃之意,冷哼一聲。 “想當年,我也是金槍不倒的一夜七次郎。” 慕容玄恭忍俊不禁。 白須老人繼續說道。 “堵不如疏,尤其是人之七情六欲,一旦動了真情,便會一發不可收拾,若是個一般般的女子,以老三的定力,定然也不會如此酒後亂性。” 兩人說著說著,已經走到了王府大門外,燕王慕容元真親自出門相迎,一身便服,精神煥發。 “王爺,好久不見。” “先生一向可好?自從上次送燕子遠嫁鮮卑拓跋之後,你我已經將近一年沒見麵了,這次你能親自趕來坐鎮都城大棘,我便能放一百個心,此戰必勝。” 感受到慕容元真那股高昂的戰意,白須老人慕容玄恭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先生請進。” “請。” 三人一同走進王府,為接下來的大戰謀劃布局。 這一日,慕容玄英終於解除了將近四個月的禁閉,這四個月,慕容玄英幾乎把屋中所有書讀了一遍,可還是忘不了那個朝思暮想的天下十絕色,可愛,既讓人如癡如醉,又讓人愛不釋手,果然是既可愛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