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我見眾生開太平(2)(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6226 字 8個月前

樸關城內外的士兵都以極快的速度聚攏而來,眼看便將整座城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如此龐大的兵力自然不是人力可以直麵硬撼,望著倒塌的鬼門關,眾人沒有絲毫猶豫地便在兵力匯聚之前逃出了城去,再留下去恐怕就真得耗得個力竭而亡。   就這般,樸關城的魔軍將士們搜尋了一天一夜卻再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跡象了,那一夥刺殺了鬼門關惡鬼的人早已遠去。   再次潛逃進了山野之中,全力奔逃的顧枝喘著氣停下腳步,回頭便望見影影綽綽的身影都追了過來,自然不是那些尚未反應過來的樸關城兵士,而是那幾道在視線中越來越清晰的熟悉身影。片刻之後九人又重新聚攏,無一折損,就連受傷的傷勢都微不足道,顧枝沒有因了逃出樸關城而心緒起伏,反倒是看著這些同行之人安然無恙而才鬆了口氣。   徐從稚走到顧枝身前,皺著眉問道:“你先前一直隱藏了實力?”顧枝攤開手說道:“當然沒有。”徐從稚又問道:“那你方才如何能有那般的威力?”顧枝嘿嘿笑起來:“因為那才是我的真正實力啊。”   徐從稚不說話了,隻是眼神中帶著審視,顧枝也不理會,他轉向其他人說道:“接下來我們便不急著趕路了,如今扈庸城城破的消息定是已經傳揚開去,餘下的那兩座鬼門關不會這般容易便破了的,我們等一等奇星島的大軍再一同行動。”   周厭不以為意道:“即便消息傳開又如何,咱們不是照樣可以在城裡殺進殺出無人可抵嘛,難道現在還有什麼能擋得住我們的?”於瑯冷哼一聲罵道:“你是癡傻了嗎?咱們這麼大搖大擺的行事一旦傳開,他們以兵力配合應對便能硬生生將咱們耗死了,到時陰溝裡翻了船就可笑了。”周厭不服氣地撇了撇嘴。   顧枝擺擺手說道:“不多說了,我們就在山裡暫歇幾日,等到奇星島大軍趕來再一同行動。”話音落下,顧枝便當先往深山中走去,其他人自然跟上。   夜裡的山中萬籟俱寂,四下裡的黑暗粘稠深邃,扯著人邁不開步子,隱隱約約的詭異飄蕩著,澄澈的月華落下一層薄紗,披蓋在樹影之間,斑斑點點,遠處,有瀑布聲轟然砸落,滴滴答答、細細碎碎。顧枝撥開遮掩的灌木叢,一眼便看見了月光下站在瀑布中的人影,背對眾生,自成天地。   其餘的人也走了出來,他們都莫名屏住呼吸看著那道模糊的身影,忽遠忽近地閃進眼中,猶如一個愈來愈滾燙的烙印,慢慢炙烤著,程鯉和周厭還有於瑯最先向後退去,他們不自覺地閉上了眼,躲進黑暗中,稍後便是傅慶安和魚姬,最後就連黃草庭、武山與徐從稚也藏進了深山的黑暗中。   隻有顧枝仍站在原地,似乎被定住了身形一般,黃草庭皺著眉出聲提醒道:“顧枝,不可直麵對戰,此人神秘莫測,恐怕武道境界不凡。”顧枝卻仿若未聞,已然被那道身影威勢逼退的眾人隻能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知過了多久,那身影終於轉過身來看著顧枝以及他身後躲在黑暗中看不見身形的眾人,那人蒼白的麵容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卻透著一股詭異,他悠揚的聲音絲絲縷縷傳入眾人的耳中:“可真是一群有趣的人啊,暗藏心思的、迷茫困頓的、不知生死的、熱血赤心的,有的還走在路上、有的不過剛剛抬起腳步、有的卻已然站在了盡頭,真是好久沒有見到過這麼多有趣的人了呢。”   顧枝皺起眉問道:“你,是誰?”那人笑著:“我是誰並不重要,隻是想著來見一見你們,本來倒也沒打算在你們身前現形,不過看著這麼有趣的一群人我真是難以自控呢,而且我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動過手了,現在正好拿你們熱熱身子。”   顧枝當即沒有絲毫猶豫地拔出了刀,體魄經脈之間的真氣開始奔湧沸騰,一瞬間他的心湖氣海就將所有武道真氣都運轉到了極致,然而還沒等他將真氣流轉身前,身形就毫無征兆地被一股莫名的巨力正中麵門,生生轟了出去,他的身影飄在半空中,好不容易才掠至一棵樹下單膝跪地,壓抑住嘴中的血腥味,厲聲吼道:“快跑!”   始終站在一旁都沒能反應過來在那一剎之間發生了什麼的眾人迅速散開去,卻見那人竟身形一晃變作了更多的人影,循著眾人逃開的方向追了上去,顧枝咬著牙低頭狂奔,他難以想象得出來這究竟是怎樣的存在,隻是見了一眼便知道不可抵擋,隻能轉身奔逃卻似乎還是生死難料,他從未有過這般的感受,即便是當初在言封城時也未有這樣生死不知的絕境。   月光在這一刻變作了赤紅的顏色,滴落下粘稠的血液,顧枝回過頭去,那無數的身影一齊躍起又迅速落下,狠狠地砸在了眾人的身上,攜著摧天裂地的威勢,然後顧枝便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看著樹冠之上皎潔的月,恍恍惚惚地不知身在何處。   顧枝向四下裡望去,眾人都躺在樹上休息著,一切都那麼的安靜祥和,顧枝知道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夢,可是卻不知為何那般的真實,他翻身躍下枝頭,獨自走到了遠處的湖邊,望著垂落的瀑布怔怔出神。   身後傳來腳步聲,顧枝回過頭看著魚姬走來,她問道:“怎麼,睡不著?”顧枝點點頭回道:“是啊,做了個惡夢。”魚姬走到顧枝身旁,看著銀華閃閃的瀑布,說道:“怕了?”   顧枝搖搖頭說道:“不是怕,隻是希望這一切早點過去,然後所有人都可以安安穩穩地活著,不必四處奔波更不必擔驚受怕。”魚姬仿佛在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曾經有也有一個人與你說過一般的話。”   顧枝扭過頭看著魚姬精致的側臉,輕聲問道:“是少竹先生?”魚姬頷首,輕輕點頭,披落的漆黑長發遮掩住她絕美的容顏和動人的神色。   顧枝視線落在倒映出月華影子的水麵上,說道:“先生也與我講過很多少竹先生的事情,說當初行走各方若不是有少竹先生的照拂恐怕早已死了,隻是可惜自己卻沒能保住少竹先生的性命。”魚姬搖搖頭說道:“顧先生已經做的足夠好了,隻是師父他的性命卻已是無力回天。”   顧枝問道:“少竹先生後來是去尋那魔君了吧?”魚姬點點頭回道:“是啊,他用了十年找到了一條通往孤山的暗道,然後便一去不復返了。”顧枝抬頭望向天邊,說道:“這奇星島上已經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一切都該結束了。”魚姬默默地點了點頭。   月光下兩人的影子落在湖麵上,輕輕搖晃著。   後來的故事有些枯燥,無非便是用性命去填那攻守城池的苦戰,而在戰火的遮掩下,早在軍中有了莫大威望的“修羅九相”便潛進了城中,輕而易舉地踏碎了最後的兩座鬼門關,猶如一把利劍的當先鋒芒直刺宿微城和魔宮而去,而失去了鬼門關鎮守的城池迅速坍塌,龐大的軍隊緊隨在九人身後奔赴宿微城外。   “在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開篇似乎總是如此,孩子們坐在低矮的木椅上,任著無邊的雲擾亂天光,斑駁地灑在身上,不知寒暖,聽不見春風吹動人心、看不見夏日灼熱大地、聽不見秋風掃落枯枝、看不見冬雪堆積幾層,孩子們隻是靜靜地聽著那些動人心魄的傳說,便仿佛看得見模糊的畫卷在眼前鋪展開來,他們心懷憧憬,滿是期待,那些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英雄故事堅實著他們的腳步,一步一步成長。   他們純澈燦爛的雙眸中始終帶著希望的光芒,熠熠生輝,因為傳承了無數年歲的血液在他們胸懷中流淌,奔湧著煥發出奪目的生命力,所以,哪怕山河變遷日月輪轉,世上總有鮮活的生命在堅定地鼓動著,勃發出一個民族靈魂深處的力量,經久流傳。   隻是,在傳說和故事中,人們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掠過那些慘痛的現實,因為現實本就不在故事之中,現實隻在那些親歷者的眼中,深深篆刻在心上,相伴餘生。人們無比虔誠地歌頌著豐功偉業卻不會說起背後的血與火,人們說著美滿的結局卻不會講述那堆疊的屍骨。   唯有如此,傳說才是傳說,故事也才是故事,人們無需時時刻刻麵對著無能為力的悲痛現實,而是始終心懷期待地等待明日的光芒劃破夜空,如此永不停歇卻也永不倦怠,望著天邊,憧憬期待,這又何嘗不是現實呢?   現實不是隻有苦痛,自然也不會隻有圓滿的美好,可是若心中黯淡無光,眼底又如何容得下那些傳說故事裡的結局呢?   而現在,又一段傳說迎來了結局,在無數年後,人們便忘了坍塌的城池和暴戾的鬼門關,甚至忘了那些埋藏在無名地的累累白骨,人們感受溫和的天光灑落,稱頌那悍然起兵的奇星皇帝,歌頌那踏破鬼門關的“修羅九相”,然後,開始講述故事圓滿的結局。   從南境偏僻之地走出的少年,跨過了萬裡山河,他孤身一人無雙睥睨,他結伴同行一往無前,他握著刀,一身風霜,雙眸始終明亮,心上的血液,鮮活流淌。   以前的奇星島是如何的呢?少年在那遺忘的記憶中自然無處探尋,當他再一次睜開雙眼看這世間依舊隻不過是一個懵懂稚童,於是他翻閱書籍、聽聞故事,慢慢地勾勒出繁華的街道、搖晃的燈火、巍峨的城池、蒼翠的青山流水,綿延萬裡,汪洋之上,光明之下。   這是一座歷史悠揚的島嶼,有舉世無雙僅次於光明皇帝的奇星皇帝血脈,有威震八方聯通萬裡的樞紐港灣,人們安居樂業,細數世間美好。   當第一顆火花綻放在東境最為繁華的港灣處,誰人能夠想象一個仿若自地獄深處爬出來的可怖魔君居然就能毀滅了整座奇星島,那巍峨的都城皇宮轟然坍塌,黝黑深邃的魔宮就那般建了起來,然後鬼門關也立在了城池之間,壓抑著所有的性命,幾乎便要壓斷了一個民族的脊梁。   少年眼睜睜地看著一切,也攥著心流著淚送走了那一道道奮不顧身的背影,然後握著刀走出了深山,見世間。他眼見黑暗混沌,眼底有光,他戰無不勝一朝落敗,他心境通明再次前行,一步一步。   一人又一人,“地藏”的名號不知是誰最先喊了起來,於是他便站在了地獄深處的前方和高處,孤身一人,對抗著所有藏在最深處的邪祟和黑暗,直到後來“修羅九相”慢慢地站在身旁,他不再孑然一身孤獨而立,他走得更遠也見得愈多,於是他漸漸地將世間都看了個遍。   世間有亭臺樓閣、有城池宮宇、有山河萬裡、有波濤萬丈,世間,有眾生。   於是少年看遍了眾生,百態。   少年終於走過了坍塌的城門,揮著刀斬開抵擋在身前的所有身影,無所慈悲,隻是向著眼底的光,循著那條模糊的軌跡,走在命運的道路上,亦是走在人生的道路之上,少年不曾問神明,又如何信命運,他隻信手中刀。   巍峨的宮門立在身前,黑色的山石泛不起絲毫的微光,仿佛無時無刻地將世上所有的生機都攝了進去,暗藏起天地間真正的混沌和邪祟,可是既然要壓在眾生之上,那麼便如何逃開世間去,如今便要見光明。   大軍如潮水般湧來,魔君的麾下做著最後的殊死搏鬥,奇星島的大軍勢如破竹,無雙披靡,隻有曾經的都城內街巷之間空無一人,城外是戰場,城內是早已躲了開去不敢直麵戰場的民眾,他們在窗欞、在門洞、在屋頂、在幾乎察覺不到的各處張望著,他們的眼中毫無希望,卻又似乎還有那麼一點可憐的念想,他們見過太多走到魔宮之前的身影,可是無人真正走入其中,亦無人幸存,何止十年了啊!   魔宮內靜悄悄的,卻擠滿了魔君留在最後一道關卡的所有兵力,宮門無聲無息地立著,那般高大深厚,讓人覺得便是洪水滔天山石砸落也打不開這門,可是不知為何,此時站在宮門後嚴陣以待的所有身影卻都開始不可抑製地晃動起來,顫抖著。   少年在宮門前站著,他的身後還有其餘的八人,他們已無人能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時卻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少年的背影似乎正在慢慢地拔高,頂天立地,又似乎還是尋常模樣,毫不起眼,可是在這一刻無人出聲,無人打擾,隻有少年和手中的刀,慢慢地睜開了眼。   少年呼出一口氣,他張開嘴輕輕地說:“一切,該結束了。”   話語聲落下,刀出鞘。   天邊有厚重陰雲低垂,隱約雷鳴;天際有模糊光影輪轉,細碎光明。   刀光接引九天之上的璀璨星河,亦聚攏了世間萬千光芒,一點又一道,緩緩落下,門便開了。   先是細微的碎裂聲,然後是刺耳的破裂,最後轟然傾塌!   魔宮的大門在這一刻破碎,遮掩了光明的陰雲就此消散!   故事迎來了結局。   當魏崇陽領著大軍走進城中,魔宮內鮮血成河,那並肩而立的九道身影猶如修羅,孤山的影子隨著光芒灑落,山巔處,有人一步一步走到最高處,一聲喊喚醒世間:“魔君已除!”   於是,傳說有了圓滿的結局。   顧枝和其他人在城破之時便離開了宿微城,他們沒有在任何人身前顯露麵貌,自然是為了避免受人矚目的那種不適,雖然遺憾未能見到那所謂的魔君與之一戰,但除去十三鬼門關、一刀開宮門也已然足以了。   他們自然是不在乎身後的名聲,可是消息卻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早已占據了奇星島四境的降魔殿不遺餘力地將“修羅九相”的功績傳揚開去,當先的便是“地藏顧枝”,最後還有那一把劈開了魔宮的刀,冠以了一個明亮的聲名。   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