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君在前後顧無憂(1)(1 / 1)

地藏太平刀 星舟子曰 6986 字 8個月前

千裡萬裡的海洋,水深無語,那洶湧的磅礴暗藏在深處,昏暗深邃,即便低語著歲月千萬年匆匆而過的往事也無人知曉,幾層漣漪,浪花跌宕,終究是人來人往一道隨風逝去的痕跡,最終還是無聲無息,島嶼依舊在,汪洋依舊在。   小舟一葉,一人獨行。   遠處有高大樓船揚帆而行,雕刻精致的船頭繪著龍虎的形狀,張牙舞爪,在這一望無際的海上,與輕舟又有何異?所以那獨自站在船頭的白衣人隻是看了樓船一眼,而後視線就落在更遠處,在那裡,有一座島,同樣的一望無際,同樣的滄海一粟,可是每一分每一寸似乎都在說著數千年的歷史,沉重而悠長。   白衣人看了許久,身後有老船夫的斟酌問話響起:“這位老爺,您真不去光明島看看?”白衣人搖搖頭低聲笑道:“不了,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有一些事情要去做。”   老船夫點點頭也不敢多說什麼,這位出手闊綽的老爺看著便不是什麼俗人,一股仙風道骨的氣息,想來不是什麼大族豪閥,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宗師高手。想到這裡,老船夫下意識看了一眼船艙裡那安安靜靜躺在桌子上的狹長木盒,大得出奇,長得出奇。   老船夫也是在海上走了一輩子的人了,什麼奇怪的人物沒有見過,當初年輕時在那些高大樓船裡乾活還曾見過有江湖高手直接在甲板上大打出手呢,那場麵,船隻搖搖晃晃幾乎就要顛覆,就連周遭的海浪都生起異象,看著似天地震怒,神仙交戰,見之難忘啊。   所以老船夫的眼力見特別好,一眼就看出來眼前這位白衣人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普通人哪會雇傭一條小舟跨越海域啊?   老船夫眺望著不遠處的海域交界處,那裡有一座小島隱隱約約立著,老船夫暗暗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壓住了那股恐懼,自己從來未曾駕著這小船做出此等冒險之事來,若不是白衣人打了保票絕不會出現什麼意外,而且出手實在闊綽,老船夫此時自然不會硬著頭皮駕著這艘不算結實的小舟跨過那海域交界去,隻是若能一帆風順,將來倒也是一個不錯的談資了。   不知不覺間,小舟和那高大樓船之間已是越來越近了,老船夫都能清晰看到那樓船之上密密麻麻的箭矢痕跡,老船夫嘖嘖道:“真是觸目驚心,看來這位大老板運氣不好遇上海盜了啊。”白衣人自顧自站在船頭一動不動,他瞥了一眼樓船上的那些殘破痕跡,沒有多說什麼。   樓船上,一位麵有刀痕的劍客突然之間感到了莫大的危機,他疾步走到站在桅桿下的一位女子身邊,如臨大敵,女子察覺到了身旁忠心護衛的異樣,輕聲問道:“左大哥,怎麼了?”   劍客左乘沉聲道:“有高手。”說完,他的視線望向了樓船之外,這種讓人絲毫生不起抵抗心思的強大壓迫感,左乘在不久之前剛剛體驗過,那是一個年輕人。   白衣人似有所感,抬頭看向了樓船之上,在這一刻,他的視線和那女子撞在一處,左乘隱隱走出一步擋在女子身前,而白衣人其實也隻不過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小舟和樓船擦肩而過,各奔前程。   女子回過頭看著遠去的小舟,在那一刻的視線交錯間她竟莫名地感到了心悸,就如前不久落入賊子之手命懸一線之時,隻不過這一次沒有一個舉世無雙的年輕人站在自己身邊了,女子緩緩收回視線,卻聽得身旁護衛開口道:“小姐,方才那人實力不在‘戮行者’之下。”   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女子愣了愣,然後回道:“現在江湖上的高手已經這麼多了嗎?”左乘搖搖頭說道:“不,這樣的高手,恐怕都是天坤榜之上才能尋到的存在。”   女子沒來由地感受到了奇怪的情緒,她似乎迷失了心智一般,問道:“‘戮行者’是不是幾日之後要在點星島挑戰一人?”   左乘愣住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猛地轉過頭望著小舟漸行漸遠的孤獨身影,呢喃道:“莫非……”   女子低下了頭,輕輕地說道:“左大哥,我想去點星島一趟。”左乘回頭看著女子,欲言又止,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他點了點頭,回道:“是,小姐。”   於是回到家鄉島嶼不久的女子又乘上了航行極快的船隻,趕往了另一座海域的島嶼,去看一個終究再難見上一麵的人,可若是能再遠遠看上一眼,是不是遺憾能少一些?又或者,不過是多了更多的庸人自擾?誰有說得清呢。   那穿過了草木之間,劃破了昏暗夜色來到眾人麵前的,是一把刀,憑借著真氣繚繞之下的靈巧和隨心所欲,長刀鋒芒畢露,一寸一寸地吞吐著閃爍的光芒,刺目耀眼,鮮血飛濺其間,仿佛一場絢爛的花火,帶來了死亡的絕唱。   就隻是這麼一眨眼的時間,青藤手下的那些如臨大敵的護衛們就驚詫地發現自己身前猙獰的敵人已變作了殘破的屍體,鮮紅的血液滲入泥濘的土壤中,閃爍的火光影影綽綽,一片漆黑,隻有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在黑夜裡清晰無比。   沖入了營帳中的剩餘匪徒,他們掙紮著起身,看著那血肉模糊的慘狀,臉上恐懼的神色清晰深刻,他們慢慢地走近了青藤的身邊,顫抖著蒼白的嘴唇似乎要說些什麼,可是在青藤眼神示意之下,圍繞身邊的幾位江湖高手便悍然出手,輕而易舉地奪取了幾人的性命,連最終一句開口求饒的話語都沒能說出。   可能他們到死也不知道這場奪去了自己生命的戲劇,最終的落幕本來就是他們的死亡吧,因為從一開始,青藤的命令就沒打算留下他們的性命。   做完了這一切,幾位高手又迅速站在了青藤的身邊,他們麵色冷峻,眼裡都閃爍著猶疑的色彩,那並未現身隻是憑借一把刀就除去了數十人性命的大高手依舊隱藏在密林之中,而從方才那展現出來的武學造詣看來,自己等人根本不是對手,恐怕連幾招都接不住。   這時何等恐怖的事情,雖說青藤早就被排擠在金藤皇族之外,但是這些年的隱忍謀劃可不代表他是什麼閑散皇子,相反,他早就在自己身邊籠絡了一批江湖上的高手和胸懷大誌的讀書人,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重回金藤島奪取皇位,所以他帶在身邊的護衛自然也是武藝不俗之人,在江湖之上也有幾分名氣。   而麵對那把刀的他們此時卻全然生不出什麼反抗的心思,仿佛有一道天塹橫亙在密林之外,那是真真正正絕頂的高手氣息,真氣圓滿,武道高深,舉世無雙。   站在靈霜身邊的顧生也在看著那把刀,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沒有畏怯和恐懼,有的隻是熊熊燃燒的意氣和鬥誌,他扶著刀柄,躍躍欲試,但是卻仍舊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伸出一隻手擋在靈霜眼前。   扶音站在顧枝的身後,嚴嚴實實地被擋住了視線,她輕聲問道:“是他嗎?“顧枝隻是看了一眼那把落在火光陰影中的刀,然後便回過頭對身後的扶音說道:“是。”扶音點點頭,然後低聲問道:“今夜我和你一起去嗎?”顧枝搖搖頭說道:“不用了,你陪著靈霜吧。”   說完,顧枝轉過身拉著扶音走遠去,路過顧生身邊時眼神示意他帶著靈霜一起跟著來,他們走到了不遠處搭建好的營帳外,顧枝對著顧生和靈霜道:“你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什麼情況。”   靈霜有些不樂意,她拉住扶音的衣袖,嘟著嘴說道:“是不是什麼高手出手救了我們啊?”扶音笑著拍了拍靈霜的手背說道:“你啊,就是想湊熱鬧是吧,現在還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呢,萬一是一個更厲害的壞人怎麼辦,聽話,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   靈霜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口氣望向遠處的密林,眼神裡閃爍著光彩,顯然還是在想著江湖上那些行俠仗義的英雄故事。   扶音沒再多說什麼,她看了一眼顧枝之後就拉著靈霜走入了帳篷裡,顧枝看著顧生的雙眼,說道:“你就別想了,留下來看著她們兩個,現在可還不確定真正的敵人究竟是誰,至於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以後不會沒有機會,你現在先給我老老實實養刀再說。”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指教,在武學一事上顧生不敢與顧枝多爭辯什麼,隻是老老實實地錘煉那些顧枝傳授的刀法,對於顧枝所說的養刀一事也欣然接受,但是仍舊想要見一見那隻是一刀便足以將所有危險和汙穢都滌蕩的乾凈的武道宗師。   雖然顧生知曉就在自己身邊便有著一個深不可測的顧枝,可是朝夕相處下顧生實在難以把吊兒郎當的顧枝和武道修行多加關聯,於是親眼看見了眼前的武道宗師出手,顧生便多了幾分躍躍欲試。隻不過顧枝既然發話了,而且目前也是局勢未明,不可能留著兩個弱女子在這裡,所以顧生沉默著點點頭,然後抱著刀一言不發坐在帳篷外。   離開前,顧枝看著顧生說了一句:“放心,你會見到那人的。”然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顧生看著顧枝消失在黑暗裡的背影,若有所思,可卻隻是一動不動地守在帳篷外,一身武道真氣若隱若現,穩如磐石也洶湧如海。   一路走去,臨近了燃燒的篝火堆,神藥學院那些讀書人已經都躲進了帳篷中去,青藤指揮著護衛收拾那些殘破的匪徒屍體,而自己座下的護衛卻連幾個重傷之人也無,一場莫名其妙的廝殺來的快去的也快,青藤眼神深邃地看向密林,低聲和身邊幾位武林高手說著什麼。   已有護衛走入了密林中去搜尋那位高手的所在,另外也是確定那些匪徒已經被殺得乾凈,而那把不曾沾染一絲鮮血的長刀卻仍舊留在原地,顧枝一步一步走去。   繞過了那把長刀,顧枝站在密林外探著身子往深處的黑暗望去,搖搖頭嘖嘖兩聲便又走回了營帳之中,他獨自坐在篝火旁,身後就是扶音和靈霜所在的帳篷和倚靠在原野上的顧生,青藤皺著眉深深地看了顧枝一眼,然後想了想便領著幾個高手親自往密林中走去。   折騰了一個時辰,青藤終於帶著探查的護衛回到了營地,陰沉的臉色自然說明了一切,一無所獲。青藤沒有去動那把長刀,他先是去了神藥學院幾人的帳篷裡說明危機已經過去,接著便繞過顧枝站在扶音和靈霜的帳篷外慰問了幾句,最後他自顧自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中去,幾位高手緊跟其後,在帳篷外圍繞著,牢牢守衛。   夜色逐漸深沉,營地裡除了篝火還在熊熊燃燒,所有的光亮都黯淡了下去,天地之間靜悄悄的,護衛腳步沉重地在四周梭巡著,眼神犀利,隻是沒有一人注意到,那始終坐在篝火旁的年輕人已經不知所蹤了。   隨之消失的,還有一把刀。   密林裡,枯枝落葉四散堆疊,春夜裡的濕潤氣息沾染在衣袖上,略微沉重,更多的是絲絲縷縷的寒意,直往人肌膚下鉆去,入骨的寒涼。   一處不算多高的山崖上站著一個負手而立的背影,月色落在他的身上,泛起晶瑩的光亮來,銀色的衣衫似乎與月光融為了一體,連同那人也似天上的仙神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禦空離去,逍遙天地。   年輕人穿過了密集的樹木,跨過低矮的巖石,站在了山崖上,銀色長衫的那人轉過身,於是兩個年輕人再次相見。   顧枝將提在手裡的長刀拋給徐從稚,然後悠悠然走到崖畔,俯瞰著重山遮掩下不算多麼遼闊的景色,在月夜裡卻別有一番色彩,恍若潑墨的畫卷,徐從稚收刀入鞘,然後將刀鞘依靠在一側的巖石旁,上前幾步來到了顧枝的身邊。   顧枝收回視線笑道:“怎麼?出了一趟遠門倒學會了深沉作態?”徐從稚沒理會顧枝的打趣,依舊是那副生人莫近的樣子,神色冷淡卻不冷漠,他低聲開口道:“你已經收到消息了吧?”顧枝點點頭回道:“程鯉告訴我的。”   徐從稚頓了頓,顧枝拍了拍徐從稚的肩膀問道:“你不會,還沒見她吧?”   徐從稚甩開顧枝的手掌,說道:“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多話和愛管閑事了?”顧枝拍拍手道:“人嘛,一無聊總要找些事情來開心開心,有什麼趣事軼聞便不想錯過嘍。”   徐從稚瞥了一眼刀鞘,顧枝卻似乎是有所察覺,嗤笑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奇怪,原來是在忍著啊。沒事啊,隻管出刀唄。”徐從稚眼神銳利地盯住顧枝的雙眼,卻看到了戲謔的笑意,顧枝攤開手說道:“反正我現在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木匠,你一刀把我殺了都費不了太大功夫。”   徐從稚無奈地搖搖頭,雖然他確實差點忍不住就要再次和眼前之人切磋,但是畢竟不久之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容不得半點疏忽,於是隻能再等等了,又或者,再也沒有機會了……   顧枝伸手點了點不遠處的刀鞘,說道:“倒是知道養刀,你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勝算吧?”徐從稚聽著這一針見血的話語,猶豫了片刻還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顧枝的神色驀然間嚴肅起來,看過了徐從稚這幾年以來的交戰記載和那所謂齊境山寥寥無幾的描述,顧枝清晰地察覺到了其中的差距,他本以為徐從稚應當是一往無前的決絕站在自己麵前,而看看這模樣,徐從稚恐怕也是知道了自己的勝算並不大。   顧枝皺著眉問道:“那你為什麼還要主動挑起這場決鬥,你可知道那齊境山每次決鬥都是生死之局,你是打定主意要去送死嗎?”不知為何,剛才的那種異樣情緒正在徐從稚身上漸漸退去,他的眼神慢慢明亮,猶如天穹之下的光明,他一字一句回道:“還是要打一場。”   顧枝可不知道徐從稚是著了什麼魔,不過這種神色他見過許多次,那是在當年的鬼門關前、在孤山之下的魔宮中、在浮山湖竹屋後的竹林裡,那種磅礴的戰意和氣度,無雙披靡。   顧枝再問:“為何非打不可?”徐從稚看向顧枝,突然笑了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知道自己來見眼前此人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因為見到了這樣一位始終站在前方的人,他便無所畏懼了,失敗、死亡,不過就是一刀的事情罷了,有何可怕?若是因為了這些就退縮避戰,那麼他這一輩子也再難越過眼前的人去往遠方。   徐從稚收起笑意,語氣平和道:“有些事情需要去確定。”顧枝握著拳揮舞在空中,似乎在驅趕什麼煩人的瑣碎,他說道:“這幾日我一直在看醉春樓的消息,那個齊境山究竟有什麼秘密?”   徐從稚沉默片刻,轉身看著顧枝,顧枝從他的眼中看見了深邃翻湧的許多隱秘,顧枝微微皺眉,徐從稚緩緩開口,斟酌著言語,盡可能無缺漏也無自我心緒夾雜其中地將自己在瀚兌海域曾親眼所見的一些東西盡數說與顧枝。   即便再不願意承認,即便心中始終還是想要與顧枝有一場真真正正的武道切磋,可是徐從稚依舊習慣了將顧枝看作那個最終拿定主意的身邊人,至少在當年同行的九人之中,無論是身處亂世還是最終安穩太平,顧枝都是那一個足以讓所有人緊緊跟隨身後的人。這是一種無可言說的象征力量,也是顧枝足夠心思沉穩的結果。   所以徐從稚哪怕需要對不久後的決鬥做足準備,也還是趕回奇星島將所有事情都先行告知顧枝,隻有如此才不至於由於自己的一意孤行而將許多事情落入遲鈍,而聽聞了那些事情之後的顧枝會作何想法作何安排,徐從稚願意給予最大的信任。   夜色裡,月光下,徐從稚輕聲開口,顧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萬籟俱寂,天地一片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