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伏擊(1 / 1)

當先那人再一揮手,同時打馬往小溪旁踱去,身後六十六人中分出二十二人,揚鞭策馬,朝前馳去。那人則跳下馬來,牽著去飲馬,餘下四十四騎,也都跳下馬來,卻都站立不動,待他飲完馬,牽馬走開,這才紛紛去飲馬。   無巧不巧,那人正好把馬拴在崔子健藏身的樹上,自己在一旁盤膝而坐。自有人拿了兩個皮袋送到他跟前,口稱:“寨主爺請用。”   崔子健心想果然是龍二,也不去管他,隻是好奇那二十二人進了埋伏圈,會否引發伏兵,側耳一聽,隻有啼聲轟鳴,很快就毫無阻擋地往富恒店跑去了。他心中叫苦,看來伏兵還看不上這先頭部隊,這是要把太行六十六把刀都留下的意思啊。   他豎起耳朵,聽到風雪中,那二十二把刀已到了富恒店,沒想到清兵的鐵騎未到,太行的匪騎先至。店裡先出來一人,下盤虛浮,不足為論;又出來一人,身法甚是勁急;第三人出來了,終於來了個頂級的高手,卻不知是哪一個?   過了一會兒,隻聽啼聲如雷,那二十二騎又奔馳而回,這一次他們扭頭再入埋伏圈,伏兵終於啟動了。   崔子健隻聽一聲梆子響,然後是哧哧的羽箭破空之聲,接著就是慘叫聲、武器出鞘聲、喊殺聲響成一片。   龍二騰的躍起,解馬跨凳,當先沖向埋伏圈,剩下那四十四把刀,也全部上馬跟隨去救援,雖事發倉促,但猶隊形整齊,確是勁旅。   崔子健看眾馬跑過大樹,猛起身掠下,輕飄飄落在最後一人馬上,那人那馬皆毫無知覺,彈指間繞過小山坳,眼前隻見塵沙滾滾,已是一片殺人的小戰場。   隻見之前的二十二人已有多人落馬,全是箭創,有人倒臥不動,顯已斃命,有人還能半支著身子,用隨身攜帶的小弩還擊。尚在馬上的十來人正朝著敵人沖鋒,試圖迅速縮短距離,令對手的弓箭無法施展。但對手就在官道西側,分三排箭手,一撥發射,一撥準備,一撥填弦,另有一排人半蹲在箭手前麵,豎起盾牌,近百人配合默契,軍容整肅,牢牢壓製住那二十二把刀,現在還在馬上的都是其中的翹楚,但也堅持不了太久。   而龍二帶餘下四十四把刀殺來,便扭轉了戰局。先是弩箭斜刺裡一陣齊射,迫得箭手和盾牌手陣型都有一些慌亂,接著龍二亮出雙刀撥打雕翎,胯下之馬也遽然提速,猛地穿過箭雨,迫入對手半箭之地,此處弓箭已不好用,好個龍二猛提口氣,人已從馬上標出,似利箭般竄向對手,雙刀反隱肘後,雙眼布滿血絲,顯是要大開殺戒。   這太行六十六把刀自出世以來,隻有他們殺別人,哪有被殺的時候,這次龍二也是牛氣沖天,本想用一支響箭三分之一的兵馬一個沖鋒就拿下黃宗羲,卻不知為何走空而歸,還被人伏殺,死傷不在少數,怎不令他心痛。   兩個起落,堪堪迫近盾牌手前麵,龍二雙刀猛然前劈,空中發出整齊的一聲“嗖”,他取的是兩麵盾牌之邊緣,準備以內功撞破一個缺口殺將進去,一旦破入對方陣勢,他就可大開殺戒,他身後的其他刀手也會源源而來,並不擔心被前後夾擊。   兩麵盾牌欻然分開,兩桿大槍從後麵捅出,紅色的槍穗綻開如血盆大口,大槍槍頭直撞向龍二的刀口。這一手甚是漂亮,動作迅捷,取位準確,用大槍尖硬撞刀刃的脆弱處,顯是槍法了得。   龍二冷哼一聲,一個大步跨入雙槍之間,手腕微抖,刀身一翻,讓過槍頭,用刀背在對手槍桿上各自借力,再順水推舟往前一抹,隻見紅光崩現,兩個槍手的兩條膀子就被他抹了下來。   單刀就看手,雙刀就看走,他又側進一步,已庶幾貼上兩名箭手,那二人倉促間拔腰間短刀來迎,又豈是龍二的對手,一個照麵就雙雙慘叫退後,身上掛彩。龍二抖擻精神,又斜走兩步,雙刀雁翅般挑向兩名箭手的咽喉。他這一通闖,將對手陣勢的確攪亂,弓箭手箭雨微鬆,前後兩撥六十六把刀中的俊手,也已經分兩側迂回,騎馬閃過了射程,鬼頭刀迎風舉起,口中荷荷作響,配上血衣,如同兩朵紅雲也似,就要沖上箭手陣營,一副要將其盡斬刀下的踔厲氣勢。連崔子健都暗伸大指,自忖家族中高手雖不少,但若論騎術和組織配合,似尚遜這路悍匪。   就在這時,龍二刀挑向的那兩個箭手身後,猛的橫出兩般長兵器,無聲無息地壓住了他的雙刀,龍二隻覺雙手一陣酸麻,雙刀像拿不住了一般,雙臂跟著往下就落,胸口門戶大開,那兩般長兵器毫不落空,立時捅向他胸口,倉促間龍二瞄了一眼,見是一桿蛇矛一桿畫戟。   幾乎在此同時,官道對麵的東側又一聲梆子響,又站出三排箭手,亂箭齊發,盡朝六十六把刀後背射來,他們用的還是更勝西側箭手的鐵胎硬弓和狼鉤箭,射程遠,殺傷力大。   六十六把刀最後一人正在揮刀猛沖,聽到身後梆子響,接著就聽到羽箭哧哧的破空聲,隻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再看身邊兩個同伴登時應聲落馬,好在自己似乎沒事,他急忙調轉馬頭,鬼頭刀還鞘,摘肋下手弩還擊,三個動作似同時完成,身手倒是挺俊,他卻不知,若非崔子健在他身後彈指撥開兩支羽箭,他也已如同伴般中箭落馬了。   但他人就無他這般好命了,本來六十六把刀在龍二帶領下搶回上風,但突然間龍二被兩個持長兵器的漢子殺得隻有招架之功再無還手之力,西側箭陣又穩定住了,而東側也開始百箭齊發,六十六把刀腹背受敵,盡落下風。   崔子健暗自嘆息,黃宗羲好好定下這一條計中計,現在竟被利用來鏟除武林人士和頗具規模的匪幫。以眼前龍二的雙刀和六十六刀的勇猛,若深藏於太行山深處的山寨中,伺機而出,劫掠如風,一擊得手便飄然遠颺,定是股令滿清甚為頭痛的勢力,可眼下卻被重寶所誘,落入敵人陷阱中,都成了活靶子。危急之中他不得不再出手,尖著嗓子喊了聲“撤”,雙腿在馬屁股上一點,一股暗勁送出,他內功已窺大地遊仙級的渾天真罡之境,馬兒如何能抗,乖乖聽話往來路飛奔回去,其他刀手也恍然大悟,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而崔子健也借力掠起,如一隻大鷹般劃過天空,又急墜入西側箭陣中。龍二此刻已至絕境了,蛇矛剛猛大開大合,剛剛在他肋下挑過,濺起一道血花,但更難對付的是畫戟,明明是把大型外門兵器,卻專走陰柔的套路,無聲無息的,總是在最刁鉆的角度捅來,招招不離他的要害。   龍二此時已知對手是清兵的精銳,他隻是好奇,對方陣中怎麼還有這麼精於短兵武藝之人,不過他也沒的多想了,在一個大旋身之後,畫戟突然毒蛇般刺向他喉嚨,他以雙刀拄地,既架開蛇矛的追擊,又借力左移半尺,堪堪避開戟尖,但對方順手一拖,戟刃輕劃,動作飄逸得像跳舞,但卻是龍二的死亡之舞,他再也躲不開了。   好在一人飄然而至,一掌拂在畫戟戟桿上,持戟之人隻覺一股大力襲來,急忙回控,哪知對方的力道來得快去得更快,猛的消失無蹤,他不禁往前一栽,鐺的一聲,畫戟正撞上蛇矛,二人心中都是一凜,雙雙跳後,隻見麵前站著一高大漢子,眼如龍鳳,眉如臥蠶,氣魄極大。龍二乘機幾個打滾,閃出箭陣,朝那高大漢子遙遙一揖,拉過匹馬,去追自己敗退的隊伍,眼神裡雖有死裡逃生的幸運,但更多是慘烈,剛才他大馬金刀席地坐在樹下時,如何能想到如今局麵?麾下仗以縱橫多年的六十六把刀精銳,有近半躺倒在地,適才龍精虎猛判人生死之人,如今已是毫無生氣之殘軀,連收屍之人都無。   那持戟矛二人再不管龍二了,彼此對望一眼,雙雙脫口而出:“你是何人?”   對方冷冷道:“你倆退下,讓你家大人出來講話。”   使矛之人嘴硬:“甚麼家大人……”   崔子健長嘯一聲:“西涼新家八俊,哪位在此,請出來敘話。”他一瞥之間,已看出那二人是西涼新家的二代子弟,畢竟新家多年與崔家競逐八大家魁首之位,彼此還算知根知底。這伏兵訓練有素,箭術精良,顯是八旗的精兵,看來西涼新家投靠清廷已是事實了。   他這嘯聲竟然壓住全場廝殺之聲,令人聽了好生難受。嘯聲未畢,對麵埋伏中已有一人長笑道:“竟是靈隱崔的家主親至,文襄來也。”隻見此人長臉淡翹眉,雙目細長微瞇,帶煞氣,細長鼻子,嘴角下撇,耳甚大,年紀不大。那長笑之聲雖不甚響亮,竟破開嘯聲,滿場之人都覺是新文襄在其耳畔笑起。   崔子健冷笑:“原來是新老八,你快快退下,找你家老五來。”此話如同日常說話,卻令新文襄臉色大變。   西涼新家多年來執八大家牛耳,一方麵是因其以奇門、大型武器見長,大開大合,殺法驍勇,家傳的套路可近戰可群敵,可馬上可步下;另一方麵則是因其家族人丁興旺,代代都有習武的好材料。本代族中上百族兄弟中,以八人為最強,號稱西涼八俊,而這八人中,又以排行第五的新文乃天縱奇才,武功又超儕輩,隻是他偏生最不愛露麵,常常在家閉關。新家經常行走江湖的就是老三新文肅、老四新文彥和老八新文襄。   文彥文肅二人號稱在新家八俊中武功排在第二第三,僅次於五弟,一出江湖本是縱橫無敵,為新家進一步鞏固住在八大家中的地位,卻因些些小事,與武林四大至尊中的太行派掌門連觀霜動起了手。先是文肅,據說與連觀霜大戰五十合,小小落敗;文彥不服再戰,結果也是在五十合上,小小落敗。二兄弟這才知道天外有天,連觀霜武功深不可測,自此退回新家堡,再不露麵江湖。   也正因此事,靈隱崔壓住了西涼新。新文襄作為八俊中年齡最小武功也最弱之人,最不能聽人提起此事,如今崔家家主一上來就說自己不行,要讓五哥答話,顯示不光小覷了自己,連文彥文肅也都不放在眼裡,他如何不麵皮更變?再不答話,人已騰身掠起,左手在前一劃,人已掠過官道,剛一站穩,右手從身後一掄,一桿喪門棍在半空中劃一道半圓,嘯的一聲,直取崔子健頂門。   這邊的二代子弟新德柔、新德爭見八叔出手,豈肯後人,一矛一戟,也各自標出,直取崔子健左右肋。   崔子健不慌不忙,雙手互握,周身衣衫猛的脹起,就像人遽的站在高山風口中一般,眼睛好使的,都能看出他身遭幻化出一圈氣輪,新德柔和新德爭的大兵刃,竟甫一接觸氣輪邊緣,就蕩了開去,二人隻覺手中兵刃似砸戳在鐵壁上一般,不由得變色退去,持刃自保。再看八叔,喪門棍前段的棍頭也已蕩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後端的棍桿卻破氣輪而入。   崔子健喝了聲好,雙手一分,似又一重氣浪湧出,新文襄的喪門棍再難寸進,竟定在了虛空中。   “雙擊浪!”新文襄口中冒出三個字。   新家二少知道,江湖八大家各有所長,其中靈隱崔家的絕學是三種氣功:一線潮、雙擊浪和三潭月。今天看來是見識到了其中之一。   崔子健冷笑:“不必拘泥,再加一擊又何妨?”   話音未落,他雙手又是一抖,新文襄隻覺兩重氣浪之後又生新力,急忙調動全身內息,以棍相抵,哪知對方新力方生,欻然已逝,這第三擊竟是虛招,新文襄大吃一驚,沒想到不過三招自己就盡落下風,腳下已難以立定得向前栽去,他正要運起喪門棍的殺招與對方硬拚,哪知對方已借他力敵之力,人如利箭,猛然向官道中掠去,隨手拉起一匹無主馬的韁繩,超乘而馳,追著敗退的龍二人馬而去。是結納也罷,惻隱也罷,還是不願自己的計策被利用屠殺武人也罷,崔子健刻下唯一想做的,就是幫龍二一行脫困,他已聽到官道前頭馬蹄聲震震,顯然還有埋伏正準備迎頭痛擊龍二的敗軍。   新文襄暗道僥幸,立定身形,招呼清兵打掃戰場。新德爭湊了過去:“八叔,咱們不銜尾追去?別讓龍二他們和崔子健溜了。”   “咱們隻管守住此處,至於他們,嘿嘿,自有你六叔七叔去管,別忘了,還有那個怪人。”   說到“怪人”二字,新文襄心中都不禁一寒,再看新德爭新德柔二兄弟,麵上皆露出些許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