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禿頭。 陳北爾無聲許久之後,應了一句:“確實,很危險。” 險死還生的經歷,無處可逃的絕境,包括陳北爾此前的舍身相救,讓伊洛在陳北爾麵前極大程度地卸下了心防。 無需男人如何追問,她像是在遍覽過去的人生一樣,小聲地述說起來。 “我出生的村莊因為天災被毀滅了,我是唯一一個遺留的活口,在兒童時代,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不祥的人,小孩子會朝我扔石頭,大人們則小聲地議論我,眼神鄙夷嫌惡。” “就是因為這樣的出身,讓我的導師看中了我,她把我帶回了聖堂,作為科技術士培養,反正都是活在陰暗裡的人,我很容易對這樣的環境感到滿足。” “十幾年了,我以為被人厭惡的過去已經徹底地遠離了,直到我的導師帶著聖堂的任務找到了我。” 伊洛苦笑著,環視了一下這個小小的、逼仄的安全屋:“現在看來,聖堂從沒有在意我這一號人,而我的導師,也隻把我當成了一個隨時可以拋棄的物件,什麼都沒有改變。” 這經歷,讓陳北爾聽起來有些熟悉。 因為他也是孤兒。 據老爹說,他是艦隊在太空中意外發現的遺孤,當時為了救他回來,一名叫“老陳”的海盜還為此遇難了,也是為了紀念這個老夥計,陳北爾才會姓“陳”。 挺諷刺的,都是孤兒,在海盜堆裡長大的陳北爾,反要比在光輝萬丈的聖堂長大的伊洛要更…… 呃,等等,聖堂要殺她這個事,好像是自己編的來著。 陳北爾眨眨眼睛,看向對麵那位麵露自嘲與哀愁的長靈種小姐,那種仿佛人生再一次崩塌的憔悴模樣,讓陳北爾……生出了另一個想法。 “你,逃出這裡之後,有什麼打算嗎?”陳北爾問。 伊洛眼神無光地看著地麵:“不知道。” 導師放棄了她,聖堂要殺自己,在唯一神的光輝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尋求庇護。 庇護,身體與心靈上,都需要庇護。 陳北爾慢慢挑起了眉梢:“你要不要,來青禾?” 伊洛抬起頭,震驚又茫然:“啊?” “我想了想,這件事很有可行性,”陳北爾試著給她分析了一下,“按下爆破按鈕的李色瑞是最後一個目擊到你的人,隻要我在逃出生天之後,堅定宣稱你已經死了,那麼你在名義上的死亡是可以很輕易就成立的,這之後隻要你改頭換麵的夠徹底,青禾完全可以接納你。” 犯罪者歸犯罪者,一個科技術士的分量還是很足的,尤其是聖堂培養的術士,含金量更是拉滿。 伊洛哪怕沒有特別領域的專精,光是在技術方麵的眼界見識,就能給公司提供非常大的幫助。 更別說,她是真正在聖堂吃過見過的,對於陳北爾鋪開火星的情報網絡,有很重要的意義! 至於,她是被陳北爾騙來的,要是哪一天謊言被戳穿了……嗬,那就再把她一腳踢開就是了。 做人需要底線。 但陳北爾是海盜,火星律法願意賦予海盜人權,但海盜們自己,從來沒把自己當人。 來自聖堂封存檔案中的舊日大能,與升格者“欲母”平起平坐的隱秘存在,洞悉知曉那本無人可窺探之過往的扮演者——陳北爾難得露出笑容,看著伊洛。 “在我的庇護下,聖堂也無法侵犯你的人生。” 這不過是又一個光輝萬丈的謊言,和當年伊洛的導師把她從家鄉帶走的時候一樣。 伊洛遲疑良久,深吸了一口氣:“如果能活著離開的話,我願意試一試。” 令人滿意的回答。 小屋中很快又恢復了安靜,隻有兩人的呼吸,隱約可聞。 伊洛受了傷,此前的劇烈運動依舊讓她感到疲憊,她還需要恢復,並且,食物和飲水的短缺也讓她明白,如非必要,這種時候理當減少活動。 陳北爾也沒有動,他還在等待背部的諾曹背甲自行修復。 這個過程不會太漫長,畢竟當初裝到背上時候,幾乎從零生成一整個背部,也沒花多久。 外麵的坑洞裡始終沒有傳來泰克蟲的動靜,這似乎是個好消息。 按照陳北爾的計劃,在安全屋待上兩天之後,他就會嘗試著出去打探一下情況。 這個時間不算穩妥,萬一蟲群還沒有休眠,陳北爾就有被發現的可能。 但沒辦法,等待的時間再長一些,就是星變者,也會因為沒有食物飲水而出現身體機能的下降。 真要到了那兩頭為難、萬不得已的地步,陳北爾就得考慮暴露自己的六枚鋼釘,依仗血甲殺出重圍了。 彼端伊洛的呼吸慢慢又開始綿長起來,背靠著巖壁,她再一次睡下了。 這一次,陳北爾也沒有抗拒睡意,粗淺的傷勢、接連的戰鬥,這些都還不足以讓他感到疲倦,不過在險境中,可以休息的安全環境很難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抓緊時間補眠不是壞事。 他最後的警惕在於,側過腦袋,把耳朵貼在了墻壁的巖石上,然後才緩緩睡去。 這是個明智的舉動。 昏沉中不知過了多久,極細微的響動從外部的坑洞中傳來,陳北爾迅速驚醒,並伸手摸向了腰間的粒子手槍。 他的刀在從天而降的時候插進了一隻泰克蟲的肉塊裡,因為穴口坍塌,他來不及回收就抱著伊洛逃離了,刀自然也就失落了。 粒子手槍則因為別在腰間,幸運的沒有遺失。 裡麵還有最後兩發子彈,能做的事情不多,威嚇效果要多於實戰。 但很快,陳北爾就知道自己應該用不上這玩意兒了。 安全的窄小鐵門被人敲響了,清脆且有規律,外麵傳來了某個壓低了嗓子的呼喚聲:“總頭?總頭?” 是曹特勒。 陳北爾作為一個頂尖的戰士,有著極為豐富的戰場生存經驗,在明知自己還有外援的前提下,他一路深入礦洞,始終沒有忘記留下標記指明自己的方向。 伊洛也已經醒了過來,她聽見曹特勒的聲音,立馬驚喜地看向了陳北爾。 男人扭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確認背甲復原,後背的傷口已經愈合,他才慢慢走向鐵門。 拉開栓鎖,方片金屬的光芒與對方手持的提燈光亮交匯在一起,曹特勒那張懶得打理的臉出現在陳北爾眼前。 不是幻覺、也不是什麼仿聲的未知怪物,曹特勒的到來,讓陳北爾長出了一口氣。 真好,這下不用暴露自己的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