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鮮血像是張開的羽翼，狂暴地將血肉鑄成的肉球撕成了碎片。 　　其中顯露出來的，隻剩下了陳北爾一個人影。 　　他低著頭，半蹲在地上，正在做著足以讓常人倒胃嘔吐的事情。 　　肉女士轉動孤單的頭顱，翠綠的眼眸中倒映著陳北爾把她的身體的各個部分用尖銳的石塊釘在地上。 　　手、腳、小臂、大臂、小腿、大腿、腰腹、胸腔……他簡直像要擺什麼祭祀邪神的法陣，東一塊西一塊地把肉女士釘滿了這一段礦洞。 　　“我終將歸來，這是不死者的恩惠，也是不死者的詛咒。”肉女士如是說。 　　陳北爾聽見了，然後默不作聲地摸來一塊石頭，一手按著她的腦袋，從那雙碧綠的眼眸中間，“噗”一聲紮了進去。 　　他起身，借著方片金屬的燈光，環視了一圈自己的作品，宣告收工似的拍了拍手掌。 　　“是的，你終將歸來，”陳北爾最後瞄了她一眼，“……從泰克蟲的糞便裡。” 　　盡管沒有皮膚，但女士的麵龐上依舊能清晰分辨出猙獰與扭曲，她用此前從未有過的憤怒語調嘶吼著：“陳、北、爾！” 　　陳北爾收斂了四散流動的猩紅血液，轉身去把昏迷的伊洛抱了起來，他留給肉女士一個背影，以及最後的祝福。 　　“用餐愉快。” 　　陳北爾離開了，帶走了最後的光源，在一片幽邃的黑暗中，肉女士那顆頑強的腦袋還在試圖從尖石的釘刺中掙脫開來，為此，她甚至扭掉了自己耳朵。 　　也許是因為緊貼著地麵的緣故，她似乎，似乎是聽見，在坑道彼端，傳來了密密麻麻、窸窸窣窣的，挖石掘土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伊洛的意識開始返回她的身體，疲憊得到了緩解，讓她重獲了睜開雙眼的力量。 　　視線從朦朧漸趨清晰，柔和的橘黃色光亮充盈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她看到了懸掛在頭頂的那個方形金屬小片，也看到了坐在她對麵，好像也在休息的陳北爾。 　　視線落到總頭先生身上的瞬間，他便睜開了眼睛。 　　啊，真是敏銳。 　　“醒了？感覺傷勢怎麼樣？”他問。 　　伊洛撫上了自己的腰腹，又試著扭動了一下，疼痛依然還在，她呲了一下牙齒：“好些了。” 　　陳北爾點了點頭：“這裡是一處安全屋，我們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 　　第二紀元的礦洞中修建有這樣隱蔽的小型空洞，它們使用獨立的支撐結構，就是用來在礦洞發生意外的時候，幫助就近的礦工躲藏和生存。 　　食物和醫療用品，能用的肯定早就已經被早期的探索隊搜刮一空了，隻剩下這個隱蔽空間本身，對陳北爾和伊洛來說，還是非常有意義的。 　　看到陳北爾如此鎮定，伊洛剛準備放下心來，可環視一圈，卻沒有發現寶萊斯小姐的身影。 　　她錯愕地看向陳北爾：“寶萊斯小姐呢？” 　　“她……”陳北爾沉吟了一下，“她拉肚子。” 　　伊洛張著嘴，愣了一下：“拉肚子？” 　　“是的，我勸過她，就近解決比較好，但她不聽，可能是覺得在我這個男人麵前有點放不開，就獨自離開了，我等了她很久，沒等到……真是可惜。” 　　陳北爾一本正經地補充道：“所以說，聽總頭的話，很重要。” 　　伊洛眨巴著眼睛，木了半晌，也隻能呆呆地應了一聲：“啊……真是可惜。” 　　密閉的安全屋四周都是堅實的巖壁，頂部能隱約看到支撐架的痕跡，在麵向礦洞的一側，留有一扇金屬小門。 　　伊洛側著耳朵聽了聽，外麵一片寂靜，泰克蟲群應該還沒有追過來。 　　這雖然是個好消息，但術士小姐卻很難說服自己樂觀起來。 　　“我們，是不是已經出不去了？”她看向陳北爾，眼神哀傷。 　　說到底是個年輕的姑娘，人到絕境，也開始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往日在聖堂中，她可從來都是神情清冷、不假辭色的。 　　陳北爾就鎮靜得多：“工蟲沒有腦子隻有本能，沒有蟲群領袖指揮，它們對於追獵和搜索都談不上擅長，加上現在本來就是他們休眠的時期，隻要熬上個兩三天，我們很快就能順著原路返回了。” 　　陳北爾的計劃看上去很完善，但伊洛卻覺得太過理想化。 　　別的不說，兩三天真的能讓蘇醒的泰克蟲重新開始休眠嗎？而如果為求保險要多待幾天的話，斷水斷糧，又真能支撐得住嗎？ 　　更何況現在兩人都還帶著傷……啊對了，陳總頭的傷勢…… 　　伊洛望向陳北爾，目光尤其落在他的肩膀後方，顯然在關注他的背部：“之前，你幫我擋下的那個，傷怎麼樣了？” 　　陳北爾擺擺手：“沒什麼，寶萊斯去方便之前，幫我處理過了。” 　　他是這麼說，卻一點也不敢讓開身子，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給伊洛看自己的背部。 　　諾曹背甲正在飛快地復製細胞，修復結合，但這依然需要一定的時間，此刻轉身，陳北爾那釘在脊柱上的六枚鋼釘可就藏不住了。 　　伊洛先是鬆了口氣，但很快又苦笑起來：“淪落到這種境地，也是你扮演一個安保公司老板的必要環節嗎？” 　　“我不能時時記著自己在扮演誰，更多時候我得告訴自己，我就是青禾的老板。”陳北爾用一種告誡的方式，輕巧地圓住了自己編織的謊言。 　　卻沒想到，這反而讓伊洛陷入了沉思。 　　“我的導師，也說過類似的話，我是在很久之後才明白，她扮演的是一個忠誠的信徒。” 　　伊洛搖了搖頭：“我隱藏了一項重要的研究，聖堂大概就是因為這個，才想殺死我的吧。” 　　科技術士的研究成果，其實很多時候不那麼有用。 　　但伊洛卻覺得，這是一個足以讓聖堂動殺心的理由，這反倒讓陳北爾生出了興趣。 　　但他不能直接提問，陳北爾在心裡拿捏了一下語氣，緩緩說道：“在科技晦暗的混沌之海裡，每一個亮起的光點都應該被慎重對待。” 　　“我贊同這個看法，”伊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尤其，對於我研究的純凈藥劑來說，它更應該被謹慎處理，這也是我沒有把它上報給聖堂的原因，它太危險了。” 　　純凈藥劑？ 　　陳北爾乾咳了一聲：“你認可它的效果嗎？” 　　“當然，”伊洛沉聲道，“它是最好的脫發藥劑，隻要一滴，就能把人變成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