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爾話音剛落,桌子角落裡就傳來一聲不屑地嗤笑。 是虞見欣,她為了不讓梅爾維發現自己受傷,故意坐到了角落裡。 她笑,是笑陳北爾那一幅想當然的姿態。 “我先生,”梅爾維緩緩開口,“我先生還在的時候,青禾安保是整個白稞領最好的安保公司,幾乎所有權貴人物的重要安保工作都是交給我們的,甚至還包括大領主的一些城邦事務,也和我們有合作。” “我們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領內很多其他的安保公司,在那段時間都隻能撿我們剩下的業務,後來我先生出事了,許多重要業務也隨之斷鏈,其他的公司慢慢開始趕超我們,各式各樣的流言也瘋傳出來,關於我先生的死,關於青禾,甚至是關於我。” 梅爾維嘆了口氣:“是我沒有經營好人脈,總之,公司能接到的工作越來越少,營收不夠,我也沒法繼續滿足很多員工的高額薪酬,離職的人多了,公司實力開始下滑,想接到好的工作就越來越難,陷進了死胡同裡。” 陳北爾點點頭,樹倒猴子散,他能理解:“不過,你們現在的狀況可不是接不到好工作,而是根本就沒工作啊。” “當你開始衰弱的時候,有人會嘗試限製你,而當你弱小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有人想試著捏死你。” 秦漢知道陳北爾在疑惑什麼,他順著梅爾維的話繼續解釋道:“安保公司的工作原則上是必須過市政審批報備的,不過很多時候小的業務一般也就私了,可現在的情況是,有人在搞我們,如果我們接了私活就會有人去市政舉報,而如果我們走流程去報備,市政方麵會因為青禾現在的糟糕現狀,要求我們支付抵押金。” 抵押金,陳北爾問道:“是付不起嗎?” “是個彈性數,按理來說,一般數額不大,”秦漢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提到這件事就讓他覺得頭疼,“但有人走了關係,在市政的安保業務那兒使了勁,這彈性條例就成了死穴,他們要求我們支付高昂的抵押金,而按照白稞領的相關規定,安保工作的稅收一旦有抵押金參與,那就需要按照業務的抵押金數額,重新確定稅款。” “簡單來講就是,因為我們繳納了高額的保證金,導致我們每一單業務必須上繳遠超常理的稅款,加上我們的工作支出,很多時候我們根本賺不到錢,甚至還要倒貼。” 這就是青禾目前的困境,大的業務接不到,小的工作做不起。 陳北爾想了想:“這麼看,問題似乎出在市政了?” 正在剔牙的曹特勒補充說道:“尋常工作不需要繳納抵押金,這本身隻針對三種業務,一種是極為重要的關鍵工作,一種是成交報酬異常巨大的工作,還有一種就是承接公司貧弱的情況,之所以會成為彈性規定,除了業務標準本身就比較主觀以外,就是為了照顧我們這種生存艱難的公司,抵押金的數額小到一定程度,稅收會比正常情況少很多,大領主的初衷其實是收割巨頭,撫恤小微公司。” 結果卻反而遭到有心人的利用,成為了打壓青禾安保的手段。 剛剛飽餐一頓,其實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時候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但提都提到了,總歸是讓大家臉色發愁——這頓吃完了,還有沒有下頓啊? 所以,承接小工作,積少成多靠勤勞來逆轉公司頹勢,幾乎成為了不可能的事。 “隻能試著去找一些大業務翻身了,”陳北爾琢磨著說道,“如果能接到足夠大的工作,哪怕第一單同樣因為抵押金虧損,但完成之後,青禾安保就可以摘掉不可靠的落魄帽子,市政方麵也沒法隨便用這個來套我們的脖子,在中小工作上無理要求我們繳納抵押金。” 秦漢苦笑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可上哪兒去找大活兒呢? 手上攥著大活兒的,誰又會選擇如今的青禾呢? 陳北爾一拍桌子:“明天開始,公司擴招。” 擴……招? 眾人紛紛側目,看向陳北爾。 老曹舔了舔嘴唇:“老板,你要不給大夥兒交個底,你這次究竟帶了多少錢來?” 如果陳北爾真的家財萬貫來的,那振興青禾確實會變成一件很簡單的事,招上他七八十號人,誰也沒法拿抵押金來卡他們的脖子。 陳北爾把手伸進褲兜,摸出那塊從太空盤到火星的金塊,“啪”一聲拍在桌子上。 曹特勒眼睛都直了。 金子在火星上是非常非常硬的通貨,一般來說,高領主議會規定的製式金錠,一根就能折合銀色鑄幣二百枚,用民間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兩萬塊。 這東西一般隻會出現在超級富豪的交易過程中,那種保險箱一打開,一片金燦燦那種。 這陳北爾果然很有實力,一出手不是銀元,直接上金塊! 陳北爾非常從容地把他最後的家當丟給梅爾維:“醫生優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乾咱們這行的,沒個隨隊醫療怎麼行?” 梅爾維有點愣神,一下沒接住,金子撞到她的胸上,彈了一下,蹦到了桌對麵的克拉拉麵前。 克拉拉看著一蹦就飛過整個餐桌的金塊,目光相當復雜。 梅爾維索性表示:“就讓克拉拉去辦吧。” 克拉拉誠惶誠恐:“我不敢拿,丟了怎麼辦!” 說到管錢,陳北爾順勢問了一句:“咱們這兒,沒有會計嗎?” 胖子“嗬”一聲就笑了:“都破成這樣了,還要啥會計啊,老板娘自己管著得了。” 陳北爾就又看向梅爾維。 太太抿了抿嘴:“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還是我來管吧。” “我能有什麼介意的,還有人能比你更想讓青禾好起來嗎?”陳北爾伸了個懶腰,起身拉開椅子,“我下去消消食。” 把今天所有剛認識的新同事都留在背後,陳北爾順著樓梯,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他自覺自己今天的表現沒什麼問題,除了來歷稍顯可疑以外,他看起來確實像是個要振興青禾的新老板。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 隻要利害關係一致,很多問題,大家都可以選擇性忽略,就算真有鉆牛角尖的,他還有個“地球人”的身份擺著,有什麼不好解釋的,都可以說“我們地球是這樣的”。 現在,給他們一點時間,就像秦漢說的,能讓他變成“自己人”的,隻有梅爾維。 他相信梅爾維會順從的,盡管這順從的來源,是那詭異不可知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