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言返回東廂房時,剛好碰見餘滄海與令狐沖對峙。 令狐沖嘴角淌血,冷冷說道:“餘觀主,你說恒山派走失了一名弟子,怎麼不見恒山派的師太來尋,偏偏是你青城派狗拿耗子?也罷,你要是對我被窩大感興趣,我掀開給你看就是,何必扯這些借口?”說完便將蓋在身上的薄被掀開。 餘滄海見令狐沖懷裡抱的是一床卷起來的被褥而不是活人,惱怒道:“你抱著一床褥子乾什麼?” 沈拙言推門進屋,嘻嘻笑道:“餘觀主這便是孤陋寡聞了,我華山派的建築多在華山之上,房屋地勢頗高,晚上難免山風肆虐,睡覺時抱著一床褥子多少能暖和些!難不成餘觀主管天管地,還要管我華山派弟子抱不抱被子睡覺?” 餘滄海眉毛豎起,強壓怒火,說道:“又是你這小子,嘴巴放乾凈些,今日在劉府的賬老道還沒跟你算呢,你又來找老道的麻煩。也罷,看在嶽掌門的麵子上,不跟你這小輩一般見識。不過江湖盛傳華山派門規嚴謹,沒成想嶽兄座下兩大弟子全都夜宿妓院,真是立得一手好牌坊,嘿嘿,嘿嘿。” 沈拙言和令狐沖聽後齊齊發怒,一個嗬道:“你說甚麼?”一個罵道:“死矮子胡說八道!” 餘滄海喝道:“你們兩個出口不遜,辱罵前輩,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右手突然打向令狐沖,令狐沖重傷之下,閃轉不急,給掌風掃到胸口,吐出一大口血來;沈拙言連忙搶身,攔在餘滄海麵前,結結實實地又跟他對了一掌。這一掌他含恨打出,紫霞功運轉到極致,麵上現出紫氣,把餘滄海打得口吐鮮血。令狐沖在一旁瞧見,不禁一呆,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二師弟怎麼學會了紫霞神功,難道師父把紫霞功傳給了他? 餘滄海心中有苦難說,他給沈拙言打傷實乃另有緣由,並非沈拙言內功比他深厚。今夜他在劉府先吃沈拙言一記暗虧,受了不輕的內傷,而後又跟田伯光過招,內力所耗非小,剛才再跟沈拙言對掌時,瞬間便感覺內力有所不濟,給霸道無匹的紫霞真氣逆著筋脈直沖臟腑,這才口吐鮮血,深受重傷。他咳嗽兩聲,心知今夜之事強求無用,心念一轉,說道:“好小子,你這是紫霞神功吧,嘿嘿,卻是不知令狐賢侄有沒有得傳啊?” 沈拙言冷哼一聲,說道:“餘觀主請吧,我華山派的家事還輪不到你青城派置喙。”餘滄海拂袖離去,臨走不忘挑撥,說道:“令狐賢侄,你這開山大弟子的身份真是尷尬得很吶,哈哈,哈哈。昔年華山劍氣之爭,恐怕來日又要重現嘍。” 便在此時,有一人自墻角緩步踱出,輕袍緩帶,右手搖著折扇,神情甚是瀟灑,笑道:“餘兄,多年不見,豐采如昔,可喜可賀。你器量若海,跟兩個小輩置什麼氣來?” 餘滄海見到來人,不情願地一拱手,說道:“嶽兄別來無恙,今夜你這兩個徒兒真是出了好大的風頭,老道念及咱們兩派的交情,本想替你管教一番,誰成想這兩個小輩竟然不知好歹,也罷,既然你這正主師父親自到了,老道也就告辭了。” 嶽不群聞言神色不變,扭頭對令狐沖和沈拙言嗬斥說道:“你們兩個將餘觀主打傷,還不趕緊給前輩賠罪?”他雖讓二人賠罪,卻將餘滄海被小輩打傷之事說出,無論怎樣,餘滄海都是大丟麵子。 令狐沖和沈拙言聽從師命,甚是配合地賠禮道歉,說道:“晚輩魯莽行事,還請餘觀主恕罪則個!”餘滄海見到三人一唱一和令自己大丟顏麵,冷哼一聲,連告辭也沒多少,轉身離開了。 嶽不群正欲給令狐沖運功療傷,突然一人三步並作兩步,撲通一聲跪在門外,咚咚咚地連磕三個響頭,語氣誠懇,求道:“求師父收錄門墻,弟子林平之一定恪守門規,遵從教誨,絕不敢有絲毫違抗師命!” 嶽不群大感詫異,聽到來人自稱姓林,目光看向沈拙言,似有詢問之意。沈拙言微微點頭,說道:“此人是福威鏢局的少鏢頭林平之,弟子和少鏢頭相處得很是愉快。” 林平之向沈拙言投去感激目光,復又磕頭,自陳道:“恩師容稟,餘滄海貪圖晚輩家傳劍譜,於上月二十三日殺了晚輩一家七十幾口,又將父母囚禁,嚴刑逼供,晚輩為父母拚死保護,這才逃了出來!今日得見師父天顏,懇請您老人家收錄門墻,替晚輩做主!” 嶽不群微微一笑,說道:“我若收了你為徒,不免給江湖人背後說嘴,說我貪圖你家劍譜。”林平之磕頭道:“倘若林家真有絕世劍譜,又如何給餘滄海滅了滿門?懇請師父垂憐,收錄弟子!”說著連連磕頭。嶽不群笑道:“好罷,我收你不難,不過最好有你父母首肯,隻是你父母還在青城派手上,咱們還得營救一番。”林平之道:“弟子得蒙恩師收錄,是三世修來的福分,若能救出父母,弟子便是結草銜環,也要報答師父大恩。”嶽不群點了點頭,道:“哎,快起來罷!你既然入我門墻,你家的事,便不能視而不見。好,咱們這就去找你父母。”回頭叫道:“德諾、阿發、珊兒,大家出來!” 隻見墻角後又走出一群人來,正是華山派的弟子。原來嶽不群現身劉府,不見沈拙言蹤跡,暗中帶著弟子追尋至此。嶽不群命他們躲在墻後,直到餘滄海離去,這才現身,以免人多難堪,令他下不了臺。勞德諾等都歡然道賀:“恭喜師父新收弟子。”嶽不群笑道:“平之,這幾位師哥,在劉府中,想必你都見過了,你向眾師哥見禮。” 屋內躺在床上的是大師兄令狐沖,侍立一旁當日在福州見過的是二師兄沈拙言,老者是三師兄勞德諾,身形魁梧的漢子是四師兄梁發,腳夫模樣的是五師兄施戴子,六師兄六猴兒陸大有,那是誰都一見就不會忘記的人物,手中總是拿著個算盤的是七師兄高根明,此外八師兄陶鈞、九師兄英白羅是兩個年輕弟子。林平之一一拜見。 沈拙言目光在眾師弟身上掃過,卻未瞧見嶽靈珊,剛欲發問,便聽到一聲嬌笑,隻見她從師弟身後鉆出,說道:“爹爹,我算是師姊,還是師妹?” 林平之早就見過她,不待嶽不群答復,抱拳作揖說道:“嶽師姐,當日在福州,多蒙你和二師哥施以援手,方才在客棧中,小弟未能現身相見,還請恕罪。” 嶽靈珊大喜,先轉頭對父親說道:“爹爹,從林師弟開始,以後你就是再收一百個、一千個弟子,也得我當師姐。”又對林平之說道:“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客棧坐在角落裡那個戴著鬥笠的。真是對不起,當日在福州二師哥給餘滄海打了一掌,我們想幫忙卻沒能幫上。” 林平之如今身處安穩環境,這才有心思仔細思量,他心中疑竇叢生,華山派是如何得知餘滄海要尋我家麻煩,而且派出兩名弟子前往福州打探?莫非師父也和餘滄海一般,貪圖我家劍譜,兩撥人碰巧在福州相遇? 嶽不群見到林平之沉思,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對勞德諾說道:“德諾,你將當日在青城發現之事講給平之。”勞德諾應聲,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為何前去青城賠禮,又如何發現青城眾人習練僻邪劍譜之事相告。林平之聽後暗自慚愧,對著嶽不群深深作揖,自責說道:“師父您老人家寬宏大量,還請原諒弟子小人之心胡亂猜測。”嶽不群擺手不以為意,安慰道:“平之你家猝逢大難,這般思量實乃人之常情,你既然入我門墻,我便將你視作子侄,日後相處得久了,你便知道為師是何種人。”林平之聽後感動莫名,暗自發誓,隻要師父救出父母,自己一定好好報答他。 嶽不群又吩咐弟子道:“根名,戴子,你二人尋一副擔架,把你大師哥抬回劉府,稍後我替他療傷。這等汙穢之地,你們也少做逗留,都先趕緊撤了吧。”不一會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高根名和施戴子尋來擔架,將令狐沖抬走,其他人也依言離開。嶽靈珊見父親似乎有話對沈拙言講,給嶽不群嗬斥一句,息了心思。 一時間房間裡隻剩沈拙言和嶽不群二人。沈拙言瞧見嶽不群正一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地看著自己,哂笑兩聲,問道:“師父,你老人家到這裡多久了?”嶽不群微微一笑,說道:“還跟為師在這裡耍小聰明,總之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到了。”沈拙言告饒,說道:“師父,我哪裡能想到何三七前輩是錦衣衛,待子弟發現時,想下賊船已經晚了。” 嶽不群長嘆一聲,說道:“真沒想到,兜兜轉轉幾代人,錦衣暗衛又和咱們華山扯上了關係。”沈拙言聽後大感好奇,問道:“師父,你的意思是咱們華山先輩也有人是錦衣暗衛?可何前輩跟我說的是知道此事之人極少,此世也不過三兩人啊。” 嶽不群道:“或許吧,為師對錦衣暗衛的了解也隻是隻言片語。當年劍宗之祖蔡子峰還有我氣宗之祖嶽肅二位前輩或許都是錦衣暗衛,從咱們華山遺留下的典籍推測,這二位前輩似乎在尋找一份宮內流出的道藏,隻是後來魔教大舉攻山,二位前輩一同歿於此役,這件事情的詳情卻是無人得知了。拙言,你身係華山興復重任,加入錦衣暗衛利弊兼而有之,隻是須得保護好自己。為師也知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萬事強迫於你反而適得其反,隻盼你能多多念及華山傳承,多以門派為重。” 沈拙言重重點頭,誠懇說道:“你老人家放心,弟子決計不會做出讓你老人家傷心為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