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落的小院,夥房裡顧北許二人尚在等周雨澈回來,桌上的飯菜都涼透了,二人卻都並未動筷子,隻是圍在火爐前守夜。年三十是不能睡的,要守到天色破曉,再挨家挨戶拜過年去才可入睡。 “師姐,周先生這個時候還未回來,我心中有些不安。”約摸亥時,顧北許皺著眉頭說道,“照理說年三十要守夜,子時前也該回來的,總不能在外邊才對。” “我也隱隱有些擔心,我二人出去找找?”董梧秋說道。 顧北許點點頭,二人提了燈戴了鬥笠穿了蓑衣便出了門,回到於府門前,沿著周雨澈去時方向那條街一路找去。 雪小了許多,遠處的景象也隱約瞧得清了。路上的積雪已沒過腳脖,踩著嘎吱響。 對岸隱約傳來更聲,此刻已是新年,二人心中愈發不安。 二人走了許久,眼看遠處便到了頭,就要無功而返時,卻瞧見了街邊一家亮著燈的鋪子,隔著老遠便認出了牌匾是家藥鋪。 二人行至藥鋪門口,往裡望去,桌子上擱著個瓷瓶,瓶身上的鶴頂紅三字引起了顧北許的深思。顧北許皺眉這種劇毒為何擺在桌上,瓷瓶內似乎空無一物。那局棋顧北許似乎覺得有些眼熟卻顧不得思慮那麼多,眼下找人要緊。 站在門口粗略掃視一圈藥鋪,喊了幾聲卻無人回應,顧北許轉過頭來正欲同師姐說聲無人,卻突然麵色慘白一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董梧秋正疑惑著,剛想問顧北許何事,順著顧北許的視線看過去卻愣在原地。 門口的水井旁坐著一個人,身上早已蓋滿了大雪,甚至於不仔細瞧都無法分辨是個人。那人手邊倒著個空空如也的酒壇,壇口積雪極淺,似乎才蓋住不久。 水井旁有塊空地恰巧被擱在一旁的似是井蓋的青石板遮住了,不曾有雪進來,那裡寫下了幾行大字。 顧北許輕輕為那人拂去了臉上的積雪,看清了那人的麵容,那人緊閉著雙眼麵色發青,嘴角帶著笑,臉上卻有兩道淚痕。 周雨澈的身體早已冷了下來,了無生機。 “周......周先生。”顧北許顫抖著聲音。 董梧秋也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她也不曾想到周雨澈會是這般下場。 二人頓時明白過來鶴頂紅為何倒在桌上空無一物了,顧北許臉色陰沉得可怕。 “師弟冷靜!”董梧秋眼見大事不妙忙出聲製止。 顧北許撿起了那本冊子拂去了上麵的積雪放入懷中,按住了劍柄,轉身朝於府大步走去。 “師弟!” “去問她於月心討一個說法。” 董梧秋不再言語,他清楚明白這個師弟的脾氣,既然拗不過他,那便陪他去闖。 風雪中二人一步步向著於府走去,二人都未曾察覺,身後的藥鋪燈滅了。 二人來到於府門前叩響了大門,門房探出頭來問道何事? 顧北許說道:“周雨澈之友求見於小姐,煩請通報一聲。” 顧北許塞給門房五兩銀子,門房眼睛都亮了當即便進了門稟報去了。 不多時門房回來領了二人進去卻隻是站在院中,風雪之下。至此董梧秋心中也有怒,這於家的待客之道好生無禮,竟是要客人站在院中淋雪,換做白州,膽敢如此對待白劍山莊之人怕是還未曾生下來。 “二位何事?”於月心一人坐在房簷下悠然自得賞雪。那姓李的自然是早早走了,總不能在別人家過年。 “於月心,你幾次三番玩弄周雨澈的感情,逼他服毒自盡於街頭藥鋪,你欠他一個道歉。”顧北許冷聲說道。 “哦?他死了?可這與我又有何乾係呢?”於月心麵無表情說道,“又非是我要他去死,我不過是同他一拍兩散罷了。” “你若是不喜歡他為何要答應他,時隔不過一日又要與他一拍兩散。”顧北許抬起頭,鬥笠下的雙目盯著於月心,似乎要從她眼中看出一絲傷心亦或是愧疚。可惜不知是這女人演技過嘉還是當真無所謂,他竟然看不到半點傷心愧疚的神色。 “若僅僅是這些也就罷了,你為何還要同他斷了之後又羞辱他!他算什麼東西?你又算什麼東西!”顧北許冷聲說道。 大年三十守夜,於家人自然不例外,此時也不曾睡下,聽得院內騷動,當下於府所有人都出來一探究竟,自然包括於守卿。 “這位小友,人既已死,還有什麼好說的,即便是小女向那個窮酸書生道歉又如何?他還能活過來不成。”一旁於月心之父笑嗬嗬出聲打斷了顧北許,“今日新年,我權當你二人是來拜年,我也不想事情鬧大丟了我於家的臉麵。不如這樣,一百兩銀子,你二人回去將他好生安葬如何?” 顧北許冷笑道:“一百兩銀子?一條人命就值一百兩銀子?你可知我白劍山莊又有多少銀子?” 於父頓時明白過來眼前人是誰,定然是最近江湖上傳出的出遊的少莊主,便抱了個拳說道:“原來是白劍山莊少莊主,方才失禮多有得罪。不過人死不能復生,他蹉跎二十餘年潦草離世,我想他周雨澈也想在死後風光大葬吧?” 於父又說道:“況且他周雨澈之死本就是他輕生,與小女又有何乾係。正月初一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況且少莊主也要顧及一下山莊的臉麵,莫要因為一個教書先生失了分寸。” “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會教養出於月心這麼個狐貍精。”董梧秋冷冷說道。 “於家主之意今日斷然不會讓令愛給我已故朋友一句道歉了?” “是又怎樣?”於父臉色一變,挺起腰來背起雙手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我已給足了你白劍山莊臉麵,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我若是執意要帶走她去道歉呢?”顧北許伸手握住了劍柄,緊盯著於父。 “我於守卿也習武數載,今日若是你爹顧燕雲親至我倒要忌憚幾分,可你山莊少爺不過才月餘,更何況我家中十幾位家丁也並非泥捏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帶走她!” “我白劍山莊何時淪落至一個小小於家也敢給臉色看了?”董梧秋嗤笑一聲,“看來是江湖安靜太久了,忘了湘江王麾下顧將軍也就罷了,竟然還能有人忘了山莊的劍!” “我大鳶自有律法所在!即便是你白劍山莊,膽敢俠以武亂禁,朝廷定然不會饒你!”於守卿大笑一聲,“今日就憑你二人又能如何?更何況你二人深夜闖我私宅鬧事,按大鳶律,擅闖私宅鬧事者,府主可自行處置賊人無需負責,我完全可以將你二人杖斃在此!” “律法?你的律法便是打斷你所不順眼之人的手腳?口中字字句句說著律法,可你所做之事卻如同豺狼一般!今日她於月心必將為我那死去的故友道歉!”顧北許迎風而立,蓑衣沙沙作響。 “既然你少莊主一意孤行,來人!”於守卿大喝一聲說道,頓時於家家丁蜂擁而出將二人團團圍住,“將他二人杖斃在此!” 董梧秋一臉擔憂神色,她看得出來這於守卿是有些武學在身,雖說看得出武學基礎稀爛,但隱約間丹田中竟有真氣,顯然是習得了一門心法。顧北許不過連心法都不曾學會,真氣都不曾有,如何是他的對手。 可若是自己來對上這於守卿,餘下圍上來的十幾個於家家丁顧北許一人顯然又不能完全應對。且他二人本就擅闖私宅犯了大罪,若再失了手殺了幾個人可就麻煩了。 “師姐,那老頭交給我來!”顧北許似看穿了董梧秋心中所想。 “可......” “師姐你可還記得我二人臨行前我爹所說?”顧北許打斷了董梧秋的話。 “他曾言隻要不是殺了皇帝,他都給我擺平。我爹從來不說大話,且照西沁對我的態度以及我爹曾作為先帝麾下大將來看,我爹定是在朝中有不小的身份。”顧北許沉聲說道,“無論惹下多大的禍來,我爹定然會擺平。今日我二人放開手腳,無須有所顧慮!” 董梧秋聞言深吸口氣點了點頭,輕拍腰間小劍匣,一黑一白兩飛劍懸浮左右,右手握緊劍柄拔劍出鞘。 顧北許笑了笑,拔劍出鞘! “好好好,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此行兇,那我便讓你白劍山莊絕後!”於守卿看見了兩飛劍也是心中一驚,但想到既然是白劍山莊,飛劍並不奇怪。不過飛劍所耗真氣極多,她斷然撐不了多久,當即便冷哼一聲,“上!” 顧北許眼見被團團圍住卻還是開口勸道:“各位出來做事不過混口飯吃,不至於把命丟了,他於家出了多少月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白劍山莊給各位一年再翻一番,望各位莫要插手此事如何?” “於家給了飯吃,我便要護於家周全,為於家做事。少莊主對不住了!”四周家丁冷笑一聲說道。 顧北許不再說話,周圍家丁持棍步步緊逼,顧北許橫劍在前不退反進一部踏出。 “打斷百姓雙腿,定然是你這些人所動的手吧。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顧北許劍光一閃,已是割斷了一人的喉嚨,又堪堪躲過一棍,又是一劍刺入一人的胸膛。那人捂著腹部踉蹌後退,鮮血卻不斷自指縫中流出,當場昏厥過去。 董梧秋卻簡單得多,一黑一白兩劍穿插而過,真氣自丹田噴薄而出,白劍山莊拜劍訣第一劍,斷水流! 董梧秋身體如同水流一般轉過一個詭異的圈,一劍劃過,配合黑白飛劍,五人當場斃命! 於月心眼看這二人似乎有些紮手,喚了那貼身丫鬟來,命她速去於府求助,那丫鬟領命急忙隨門房一同出去了。 顧北許看在眼中,卻並不阻攔,他有心要試試這事情越鬧越大,山莊究竟是否可平。 於守卿臉色鐵青,可他這邊顧不上其他,顧北許已沖過家丁,站至於守卿身前。 “我倒要看看你這不過習武月餘的毛頭小子,如何贏我!”於守卿伸手抓起下人遞來的刀,神色猙獰看向顧北許。 “多說無益!”顧北許扯下了蓑衣揮劍自衣裳割下一縷布條來,將劍緊緊綁在右手,寒風中華服獵獵作響,“今日我顧北許就替天行道!”。 於守卿動了,一刀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