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袍(1 / 1)

柳珘垂頭喪氣的踏進禁軍少鋒營的營房,剛剛脫完衣服半個身子已經鉆進被窩的葉礪見他進來,又爬起來湊到他跟前,還沒有開口說話,就發現了柳珘濕漉漉的衣袖,好奇地問:“你乾啥去了?”   柳珘沒回話,走到床邊坐下,兩隻腳互相擦蹭著把靴子脫了,葉礪趕忙捂住鼻子,翻了個白眼,問道:“啞巴啦,不會說話?”   柳珘回想著高倉巍那張狡猾多端的臉,還有焱雀趾高氣揚的模樣,越想越是氣悶,忍不住抬腳把靴子狠狠地踢了出去,葉礪眼見著兩隻靴子飛快沒入大門外的草叢裡,仍舊沒有把捂著鼻子的手放開,湊到柳珘身旁坐下,挨著他問:“高統領真的回來了?”   柳珘從鼻腔裡悶悶的冒出一個“哼”字,隨手翻開被子就想撲進去睡覺,哪知道他這個“哼”燃起了葉礪眼中的興奮之火,葉礪也顧不得捂鼻子了,拽著柳珘就問:“真是高統領回來了啊,我還當徐方正他們幾個詐我,統領怎麼回事,四年前說消失就消失,整整四年來音訊全無,這說回來就回來了,我……”   柳珘甩開葉礪的手,沒好氣的說:“他愛怎麼就怎麼,愛去哪就去哪,橫豎也沒有人治得了他,要你瞎操什麼心”   葉礪被他一丟手,整個人好一陣懵,緩了一會嗤鼻道:“也不知道是誰,高統領消失的時候吵著嚷著要掘地三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麼些年來一直絮絮叨叨盼著統領回來,現在人回來了,又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擺一副臭臉”   柳珘怒火中燒的,還想爭辯什麼,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此時屋內的兩個人都靜了下來,屋外傳來一陣規律的刷洗聲,柳珘和葉礪都側著耳朵聽了一會,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又是蘇一心?”,柳珘問   葉礪沒回話,一副你明知故問的模樣,柳珘跳起來就想往外跑,被葉礪一把拉住,柳珘去勢兇猛如虎豹,葉礪險些沒抓住他,此刻也覺著自己的扣住柳珘胳膊的手吃力生疼。   “你乾嘛?”   “範柏勝他們幾個欺人太甚”   柳珘作勢就要甩開葉礪往門外撲,葉礪索性用另一隻手將柳珘的胳膊抱緊,嚷道:“算了吧你,範柏勝什麼人,範家位高權重,他從小就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欺負個蘇一心算什麼,你就不要去瞎摻和了,你上次揍了範柏勝身邊的跟班,就挨了五十大板,現在好了傷疤忘了疼,又開始皮癢癢的是吧?”   柳珘根本不想聽他勸解,猛勁的甩胳膊,葉礪死死抱著不撒手,突然拔高了音調道:“你去,你去,你想害死蘇一心你就去”   柳珘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轉頭一臉憤懣的看著葉礪,問:“我是去救他,怎麼成了害他”   葉礪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咽了口唾沫道:“範柏勝是什麼人,如果誠心要整治蘇一心,他有千百種手段,何至於天天壓迫蘇一心替他和他的跟班洗衣刷靴,那是什麼,那是娘們才乾的事,範柏勝是在羞辱他,至於為什麼,你難道還想不明白?”   柳珘愣了,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片刻之後猶猶豫豫的說:“是因為我上個月替蘇一心出頭?”   葉礪給了他一腦崩,說道:“好歹你還沒有被自己給蠢死,上個月範柏勝不過是閑得無聊戲弄一下蘇一心,你就強出頭鬧得整個少鋒營雞犬不寧,你以為你挨了那五十板子就算了?範柏勝顧忌你是曙城柳氏子弟,不好找你下手,又咽不下這口氣,才把火都發在蘇一心身上,你這個時候還要去幫蘇一心,你是不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   柳珘垂下頭,一言不發的坐回了床邊,葉礪倒了盞茶自己慢條斯理的喝著,接著說道:“你就不要再去招惹這些是非了,範柏勝最大的對頭是徐方正,範家和徐家堂前幕後,上至當家大臣,下至仆役奴婢都不對付,你去當什麼鳥屎炮灰,蘇一心一個商賈子弟就更沒有那個資格了,範柏勝看你不幫忙,再折騰他兩天也就罷了,你再鬧幾回,都是你重創,他輕傷,可憐的是蘇一心”   葉礪的話音落下,一個人拖著疲憊的身體踏進了屋內,屋內的燭光映亮了他一雙翦水秋瞳,細眉微蹙,胸腔微微的上下起伏,清瘦的臉頰邊掛著豆大的汗珠,葉礫默默地把自己手中茶一飲而盡,翻手拿了另一個茶杯斟滿茶水卻不飲,隻擺在桌上,自顧自的起身去床上睡了。   柳珘看著眼前的人,回想起上個月副統領的壽宴席,吃飽喝足的他準備回營房歇息,路過校場邊的亭子,正看見眼前這人被一夥同齡的小子強摁在地上,為首的範柏勝端著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胭脂水粉,正粗魯的往這人臉上描畫,柳珘好奇的湊在邊上,那幫人忙著起哄,沒有發覺他到來,範柏勝一邊描畫一邊展露出猥瑣的笑容,高聲笑道:“唐風你誠不欺我,果然蘇家這小子貌美不輸一花樓的娘子,哈哈哈”   柳珘一聽他的話就全身發麻,地上的蘇一心長發披散,俏白的臉被抹了厚厚一層脂粉,水紅的胭脂塗在雙頰,更惹人注意的是唇上那抹醉人的紅,瞧著不像是胭脂,倒像是他自己緊咬著嘴唇沁出來的血色,乍眼一看,真像是宴席上那水袖翻飛的名伶紅倌。   範柏勝瞇著眼睛,把手上的胭脂水粉往一臉諂媚的唐風手裡一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大力把蘇一心從地上拽起,說道:“來來來,給爺幾個唱一曲,唱得好就賞你,哈哈哈”   唐風揣了滿懷的胭脂水粉,捂著嘴笑了,說道:“範哥兒你定是醉得不清,竟然拎著啞巴叫唱曲”   範柏勝恍然一笑,湊近了蘇一心的臉龐,滿嘴的酒氣都噴撒在蘇一心臉上,蘇一心被拽得七葷八素,也不敢有什麼動作,仍由著自己被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圍觀著捉弄戲笑,柳珘漲紅了臉,捏緊拳頭,突然扒開人群沖到唐風身邊,二話不說一拳將他揍倒在地。   人群散開又合攏,圍成一個圈,包裹著裡麵正纏在一起打架的柳珘及唐風,範柏勝拽著一臉震驚的蘇一心,瞇縫著的眼睛透出森冷的光。   事後,柳珘作為挑事者,領了三十軍棍,兩天下不來床,還被罰了一個月的俸祿,蘇一心替他敷了兩天的藥,也再也沒挨近柳珘的身旁,柳珘知道蘇一心內疚,認為禍事因自己而起,怕再連累他,因此就躲著他遠遠的,柳珘一連在葉礪麵前罵了蘇一心好幾天的軟柿子,現在想來,倒是自己把蘇一心害了,害得他連著給範柏勝一夥人洗刷了半個月的衣服和靴子。   蘇一心洗漱完,回到屋內,拿起桌上葉礪斟的茶小口喝著,柳珘仍一動不動的坐在自己床邊看著他,蘇一心垂著頭自己默默的鉆進被窩,柳珘恨鐵不成鋼的啐了一口,說道:“沒出息”,倒頭也就睡了。   屋外傳來一陣喧鬧,是值夜的同袍們換班回來了,屋門被拉開,一陣風把燭火熄滅,一雙明亮的眸子在黑暗裡緩緩的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