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雀跟在高倉巍身後,在宮樓長廊中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截路,直到迎麵撞見一夥人才停下腳步,高倉巍滿臉堆笑的抱拳作揖,說道:“葉統領,久違了”。 對麵一夥人中,領頭的是一個一身戎裝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斜著眼打量高倉巍,開口漠然道:“高統領,別來無恙”。 高倉巍點頭頷首要走,才往前幾步,就被中年男子擋住了去路,中年男子說:“高統領,幾年不見,屬下對您十分惦念,不知道高統領是否肯賞光,移步去屬下堂內一敘” 高倉巍一聽他這麼說整張臉立即就皺了起來,搖頭道:“勞葉統領惦記,隻不過我今日還有要事,改日再敘” 中年男子麵上有點掛不住,拽著高倉巍低聲道:“姓高的,別給臉不要臉,你跑的了今天跑不了明天,遲早得給我一個交代。” 高倉巍苦笑著說:“一定,一定。” 那夥人越過高倉巍和焱雀揚長而去,被稱作“葉統領”的中年男子回頭打量了高倉巍身旁的焱雀一眼,露出狐疑的神色,隨即頭也不回的走了。 焱雀嗤笑道:“你哪來的這麼猖狂的下屬,我瞧著你倒是畏他如虎啊” 高倉巍見葉統領一行人走遠了,才恢復了之前閑庭闊步的模樣,慢悠悠的道:“你懂什麼,這個人叫葉新塍,為人嘛倒是剛正不阿,但是呆薄刻板,難纏得很,在禁軍我是正職他是副職,以前就對我處處掣肘,瞧我哪哪都不順眼,又記恨我一言不發的消失四年,把整個禁軍丟給他管,雖然略知道我是領了皇命,但免不了千方百計的要從我嘴裡套出個子醜寅卯來,這個事我還要費點心” 焱雀不以為然的說:“費什麼心,既是皇命,就由不得他多問,編個故事胡弄過去就完了,你一個堂堂禁軍統領整天正經事不做,就這些歪七倒八的上心得很。” 說完話,焱雀立刻就抱著腦袋跳到一邊,按慣例高倉巍是要敲她腦袋的,不過捂著腦袋躲了一會,也沒見高倉巍有什麼動靜,抬眼一看,高倉巍正一臉玩味的盯著自己,眼睛裡狡詐的光一閃,焱雀腦子哄的一聲就炸了。 又來了,又要算計我了 焱雀心懷忐忑的想著,腦子裡不停的推算這個狡詐多變的老師又會出什麼陰招來捉弄自己,她就這麼迷迷糊糊的跟在高倉巍身後,走過重重殿堂樓宇,深宮高墻,直到行至一處開闊的場地,頓時眼前一亮。 禁軍校場上,數以千計的禁軍將士正在辛勤操練著,一派磅礴的氣勢,仔細打量下來,每個將士都仿佛和焱雀年紀相仿,焱雀暗自琢磨著,這應該就是老師介紹柳珘時所說的禁軍少鋒營,隻見一人高的點將臺上,一個副將模樣的人正揮動著令旗指揮操練,高倉巍負手而立,一臉欣慰的看著眼前朝氣蓬勃的景象,焱雀從小沒見過這樣場麵,被那些震耳發聵的操練聲震得目瞪口呆。 高倉巍點頭贊許,說道:“壯哉我大煌朝鐵骨錚錚子弟兵” 焱雀白了他一眼,心想就你這個吊兒郎當的德行,人家鐵骨錚錚想來跟你也沒有半點關係,說是剛才那個葉統領帶的兵倒還合情合理,你就不能沒事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高倉巍覺察到焱雀質疑的目光,知道焱雀肯定在心裡編排自己,也不說什麼,口裡打了個尖利的呼哨,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上千人的校場在這聲呼哨響起後頓時鴉雀無聲,隻聽得見風聲在人群的縫隙間穿行,揮著令旗的副官將手中令旗一轉,所有人齊刷刷的看向了高倉巍和焱雀所站的位置,焱雀頓時感覺到了無數如鷹隼般的銳利的目光刺向自己,不由得緊張得手心發汗。 “參見統領” 上千人整齊劃一的單膝跪下,抱拳向高倉巍行了軍禮,焱雀驚得瞠目結舌,隨著高倉巍不緊不慢的走向點將臺,副將恭敬的將令旗雙手奉上,高倉巍擺了擺手,正色道:“操練。” 軍鼓擂動,副將的令旗在風中揮舞得獵獵作響。 操練結束,副將下令解散,剛才還威風凜凜如狼群一般的禁軍瞬間化作出圈的羊,一群一浪的湧到點將臺前,人聲沸騰,叫嚷的無非是“高統領,你可算回來了”,“高統領,別來無恙”之類的話,高倉巍負手而立,親切的跟大家打著招呼,招呼著這個,招呼著那個,焱雀看著好像每個湊到他麵前的人他都認得,記得人家的名字和身世,不是問人家母親的身體如何,就是問人家貌美如花的姐姐嫁出去沒有,寒暄起來就像鄰家大叔一樣,焱雀被冷落在一旁,眼瞧著他被人追捧,似有些不認識這個四年來朝夕相處的人。 這人原來還真是個響當當的大人物啊 “誒” 一個人翻身上了點將臺,走到焱雀麵前,焱雀一瞧,原來是昨天給自己打洗澡水的同門,她輕蔑的笑了笑,轉頭看也不看他。 “女子不得入校場,你不懂規矩嗎?”,柳珘麵無表情的說 焱雀雙手環抱,懶得跟他廢話,柳珘受了怠慢,怒從心頭起,當著眾人又不好發作,油煎火燒的立在原地。高倉巍聽見了身邊的動靜,回首道:“柳珘你個渾小子,少去找焱雀麻煩,皇帝特許她跟著我,我去的地方她都去得” “皇帝特許?”,柳珘愣了,圍著高倉巍的人群也安靜下來,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這個青黃不接的小女子,焱雀被眾人看得發怵,剛要甩身走人,高倉巍斜眼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笑瞇瞇的牽起焱雀的手,用不揚不抑的聲音說:“來來來,給大家正式引薦一下,這是小女焱雀,與我失散多年,這些年來我跋涉千山,踏遍萬水也隻為尋她,天可憐見,終是將她尋回,焱雀,快向眾位兄弟行個禮,焱雀?” 高倉巍回頭看,焱雀一臉難以置信的被他牽著,柳珘嘴巴張得老大,再一掃視底下那群人,無不是一臉錯愕與茫然,隻有那個領著眾多下屬正踱步往校場內走來的葉統領沒有驚訝之色,隻麵若寒霜的沖高倉巍招了招手。 高倉巍滿意的笑了,撒開焱雀的手沖她也沖柳珘道:“你自己在這裡逛逛啊,有事就找柳珘,柳珘你幫我看著點我的寶貝女兒,我去去就來。” 焱雀和柳珘在點將臺上大眼瞪小眼,底下烏泱泱的一幫人走來走去,投在焱雀臉上的好奇目光就沒有中斷過,焱雀惱火的咬牙切齒,柳珘也不知道該怎麼“看著點”這個刺蝟一般的女孩,正茫然間,十米開外卻響起一陣哄笑,於是聚在臺前的人群呼啦一下散開又聚攏湧向那處哄笑的源頭,柳珘目力極佳,隻往那處看了一眼,臉上就起了復雜的變化,有憤懣有克製,他不自覺的向臺下踱了兩步,又返身看向焱雀,焱雀抱著手臂沖他翻了個白眼,道:“你要去就去,盯著我做什麼,他讓你看著點我,又不是讓你看著我” 柳珘沖下臺,迅速在人群裡穿梭,直到他抵達那人聲鼎沸處,範柏勝操著一柄操練用的木劍,正劈頭蓋臉的沖蘇一心一頓劈斬,而蘇一心手中也有木劍,笨手笨腳的格擋著,幾下就體力不支,被範柏勝用劍壓得跪倒在地。 範柏勝叫囂道:“蘇一心,你再橫啊,連累我們受罰,還敢跟我動手,起來,我們再打過。” 唐風在旁張狂的哄笑道:“範哥,揍死他,看他還敢跟你犟。” 葉礪皺著眉站在人群中,柳珘閃到他身旁,沒等柳珘開口問,葉礪就道:“今早操練你不在,蘇一心倒黴分到和範柏勝一組,果不其然又拖了後腿,他們組被罰圍跑校場十圈,第五圈的時候,範柏勝使絆子害蘇一心摔倒,手和膝蓋都磨破了,範柏勝還假惺惺要去扶他,蘇一心氣不過,推了範柏勝一把,範柏勝就挑釁他要比劍” 柳珘驚訝道:“蘇一心?氣不過?” 葉礪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範柏勝手裡的木劍劈在蘇一心的肩胛骨,蘇一心吃痛,身體又往地麵沉了沉,柳珘想沖上去,葉礪一把拉住他,“你乾嘛?這是比試又不是鬥毆,你忘了統領定的規矩了?” 高倉巍設立少鋒營時定下的規矩,凡鬥毆者無論對錯一率杖二十,但若是雙方自願比試,隻要不打死打殘,勝負未分之前旁人不得乾預,柳珘咬牙道:“這叫什麼比試,隻有他一個人挨打。” 葉礪嘆氣道:“那也是他技不如人,若是追究起來,範柏勝那邊所有人都可以證明蘇一心是自願比試的,明白嗎?自願。” 柳,葉二人說話間,蘇一心已經趴倒在地,範柏勝舞著手中的木劍還在繞著他打轉,柳珘正欲出聲阻止,卻有一人推開他的肩膀走上前,範柏勝大笑聲頓止,來人看也不看他,蹲下身沖蘇一心道:“要不要幫手?我收費很公道,你說打哪兒就打哪兒。” 人群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訝的張大嘴巴,被高倉巍稱作寶貝女兒的女孩蹲在蘇一心麵前,沒頭沒腦的說出這麼一句話,柳珘率先回過神來,沖她道:“你乾什麼?” 焱雀頭也不回的道:“做生意啊。” 柳珘氣急敗壞,“你現在冒出來做什麼生意?” 焱雀回頭瞥了他一眼,又道:“現在不做什麼時候做?等他被打死嗎?” 範柏勝也回過神來,語氣森然的道:“野丫頭,別以為你是統領的女兒我就不敢收拾你,滾開。” 焱雀還是看也不看他,隻對蘇一心道:“說話,要還是不要?” 蘇一心有氣無力的支起身子,竟然真的從懷裡掏出幾兩碎銀子遞給焱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那是今早才發的餉銀,焱雀接過,掂了掂,“打哪兒?” 蘇一心擺了擺手,似乎在說隨便,焱雀拾起他身旁掉落的木劍,起身正對著範柏勝,範柏勝冷笑道:“猖狂”,說罷竟然舉劍向焱雀劈來。 木劍“喀嗒”的斷裂成兩截,範柏勝仰麵栽倒在地上,眾目睽睽之下,竟沒有人看清焱雀是怎麼出手的,範柏勝倒下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臉的震驚,隻有柳珘看清了她的招式,她抬劍架住範柏勝的劈斬時借力打力,震斷了範柏勝手中的木劍,同時一個矮身仰倒,範柏勝直沖而來的身勢被她帶偏了重心,而她撤劍反手橫斬在範柏勝胸口,又把範柏勝擊倒在地,柳珘暗忖到,好一招風卷殘雲 範柏勝被唐風扶起來時,捂著胸口吱哇亂叫,柳珘把蘇一心扶起來,唐風叫囂道:“蘇一心你這個奸詐小人,說好的比試,統領定的規矩,不準旁人乾預,你竟然雇幫手”,他一嚷,與範柏勝為伍的一幫人作勢要圍攏來,柳珘跳出來擋在焱雀麵前,麵色陰沉的道:“誰跟你們說好的?”,焱雀卻在他背後“噗呲”一聲笑道:“你們統領定的什麼規矩?他自己打不過都要喊我幫忙。” 禁軍少年們聞言麵麵相覷,剛剛在點將臺上指揮操練的副將跨刀走來,撥開人群,眾少年在他的掃視下紛紛垂頭,副將道:“姑娘,統領有請。” 焱雀把手中木劍扔給柳珘,拍了拍手,跟著副將就要往校場外走,路過蘇一心身邊時,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爭點氣,別叫人看不起”,蘇一心身子一顫,吃力的扭頭去看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