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月典當天,薛先生免了上午的聽學,焱雀一早便拉著蘇一心來到校場,早晨的操練尚未開始,操場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身穿操練服的少年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焱、蘇二人的出現十分突兀,蘇一心以往操練時從來跟不上指令,按禁軍的規矩,操練時有一人拖遝,整個小隊都要罰,所以他不管分到哪個小隊都不受待見,在禁軍少鋒營內部行事都是低眉順目的,日子過得很艱難,被調往丈青院後,隔了這許多日,跟著大搖大擺的焱雀走進來,難免引人矚目。 範柏勝在操場邊的箭垛旁站著,身旁擁著以唐風為首的一堆人,見焱、蘇二人進來,捏著嗓子拿腔拿調的嚎道:“喲,這不是飛上枝頭的蘇一心嗎?平日裡丈青院事務這麼繁忙,怎麼了,今日有空親自來操練啊?” 蘇一心皺著眉頭,焱雀邊往裡走邊嘲笑道:“範公子,你今日操練完了,要不要親自再來丈青院挨頓打啊?” 範柏勝在丈青院外挨了柳珘一頓揍的事,禁軍少鋒營裡早就傳開了,私底下不少人拿來當笑話繪聲繪色的講了好多個版本,有些甚至離譜到傳他跪在高統領麵前痛哭流涕的謝罪,範柏勝聽到焱雀揶揄他,剛咬牙切齒的想還嘴,就看到柳珘走了過來,柳珘看都沒看範柏勝,對蘇一心道:“高統領說了,以後你都跟我一隊,你可長點心,高統領吩咐的,讓我盯著你,你練不好,便要罰我……” 話說到一半卡了殼,柳珘的臉憋得通紅,焱雀“撲哧”一聲笑了,伏在蘇一心耳邊輕聲說:“你練不好,就要罰他日日給我打洗澡水”。 她話一說完,就發現蘇一心的臉也憋得通紅,甚至紅到了耳朵根,柳、蘇二人紅著臉麵麵相覷,焱雀開心得很,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那我也跟你一隊?” 柳珘沒好氣的道:“你想得美,高統領說了,讓我送你去羽衣營報到”。 “嗬嗬”,被冷落在一邊的範柏勝冷笑著插話道:“焱雀,你別得意,總有人能收拾你”。 校場外東南方設有一座圍起來的單獨的院落,柳珘和焱雀繞到院落大門前,望見大門上方的牌匾上寫著“羽衣營”三個蒼勁大字,院門大開,寬敞的庭院裡,一群長發高束、身著束身勁裝的女子正操著木刀迎著晨光操練,一個身形高挑的女子穿梭其中,不時發出指令,逆著晨光看不清模樣,柳珘在門前停住,抱拳作揖,畢恭畢敬的道:“禁軍少鋒營柳珘,引焱雀前來報到”。 高挑女子轉身揮手,所有女子停止了操練的動作原地待命,高挑女子向柳珘二人走來,那是名劍眉星目的女子,年紀或許隻比焱雀長個兩三歲,容貌生得過於清冷,一身白衣勁裝輕巧乾練,步伐沉穩,腰間佩著長刀,腰側墜著“羽衣營”的玉牌,焱雀沒有見過這麼冷冽颯遝的女子,一時間望著有些出神,直到那女子走到她麵前,沉聲問道:“焱雀?高統領的女兒?” 焱雀忙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柳珘手肘拐了她一下,她才想起來學著柳珘的模樣向女子行禮。 女子上上下下的把焱雀打量了個遍,道:“你使的兵器是劍,劍法還不弱,對嗎?” 焱雀驕傲的抬頭道:“我的劍法不是不弱,是很高”。 女子詫異道:“哦,難得,進來吧”。 柳珘抬腿便要走,焱雀拽住他,他才想起來沒有引見,慌忙道:“這位是羽衣營的掌事,戰鴿姑娘,高統領拜托她親自教導你操練,你好好呆著,我先走了”。 柳珘說完話即刻飛也似的遁走,仿佛羽衣營是個什麼龍潭虎穴一般,戰鴿領著焱雀跨進羽衣營的大門,庭院內操練的女子們沒有一個側頭望向她,麵色平靜如深潭,身形穩如鬆柏,焱雀心裡暗嘆戰鴿治理有方,戰鴿下令繼續操練,眾女子有條不紊的動作起來,戰鴿領著焱雀站到隊伍的末尾,沉聲說:“你就站這裡,跟著操練”。 焱雀搖頭道:“這是刀法,我習劍,你給我指塊空地就行,我自己會練”。 戰鴿聞言冷笑,突然又下令揮手暫停,快速做了幾個手勢後,女子們整齊有序的讓出庭院中一塊空地,又有兩名女子分別遞上一柄木劍及一把木刀,木劍遞與焱雀,木刀交到戰鴿手中。 戰鴿後退幾步,拉開與焱雀之間的距離,木刀握於掌心,道:“你進了我管轄的羽衣營,就要遵循我的規矩,你想不遵循也可以,打贏我,羽衣營從此你說了算”。 焱雀冷笑,木劍抬起,道:“一言為定”。 戰鴿的木刀以雷霆之勢劈下,勢如破竹,焱雀木劍橫檔,迅速的變換著劍招,兩人或攻或守,招招淩厲,百招後,戰鴿的刀猛然帶起一股勢不可擋的殺氣,讓焱雀深深感受到了那風暴一般的壓迫感,那刀勁就好像沙漠裡狂暴的龍卷風,焱雀的劍招迅猛卻後勁不足,拆了當頭劈下的一刀後,卻沒防住橫斬來的一刀,木劍斷裂,焱雀捂著胸口連連後退,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嘴角竟然沁出了血。 戰鴿收刀,望著地上斷作兩節的木劍,依然冷聲道:“如何?服不服?” 焱雀抹了嘴角的血,在臉上劃出一道血痕,咧開嘴怪笑道:“服了,你挺厲害,怪不得年紀輕輕能當上掌事”。 戰鴿往前走了幾步,道:“我知道你不服,我給過你機會,你自己不爭氣,高統領把你交到我這裡之前,我有言在先,進了羽衣營第一條規矩就是絕對的服從,你不服可以繼續挑戰我,哪天你斬斷了我手中的刀,我的位置讓你坐”。 戰鴿冷眼橫掃了庭院中的女子,大聲道:“不隻是她,你們任何人,如果有哪天誰能斬斷我手中的刀,誰就可以坐我的位置,在那之前,你們必須絕對的服從我的命令,違我令者,我刀下絕不留情”。 焱雀在羽衣營領了牌子,悶悶不樂的走在回丈青院的路上,剛好遇到了少鋒營操練完畢,柳珘和蘇一心滿身大汗淋漓的也在往丈青院走,蘇一心抬眼望見焱雀嘴邊的血痕,忙不迭的跑到她身邊,在身上匆忙找著紙筆,焱雀抬手摁住他,說道:“行了,別找了,我知道你想問我怎麼回事,就是打架打輸了,不要大驚小怪的”。 柳珘一臉“我早就預料到了”的表情,踱步過來,嘲笑道:“你挑事挨戰掌事教訓了是吧,真丟人” 焱雀反唇譏笑道:“我堂堂正正的輸給她,不丟人,倒是你,你今天不知道要不要打洗澡水”。 柳珘、蘇一心一聽這話,臉色頓時煞白,焱雀看見他兩的反應就暗自好笑,鬱結的心情也疏解了大半,輕快的往丈青院走去。 戰鴿結束了上午的操練,正召集幾位營中的乾事商議祭月典的布防,一名羽衣營的女衛匆匆而來,在門前報告,“掌事,公主傳召”。 羽衣營是宮中特立的機構,專門負責護衛皇族貴婦貴女,當今皇後身邊就是羽衣營的前掌事,戰鴿的姑姑戰淩霜,而戰鴿自小跟著姑姑在羽衣營長大,一手長刀出神入化,一年前擊敗戰淩霜接任羽衣營掌事,而她最緊要的任務,則是保護當朝公主的人身安全,此刻聽見公主傳召,立馬放下手中事宜,急匆匆前往公主居住的月華殿。 月華殿庭院內跪著一眾宮娥,俯首貼地,瑟瑟發抖,戰鴿皺著眉頭穿過眾人,來到房門前,裡麵隱約傳出泣聲,戰鴿拍了拍房門,道:“斐月,是我”,聽到裡麵傳來一聲弱不可聞的“進來”,她才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內一片狼藉,梳妝的鏡子在地上裂得粉碎,紗幔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不少華貴的珠寶散落一地,戰鴿走到屋中央蹲下,把埋頭蜷縮在地上的一個人輕輕的攬進懷裡。 “斐月,出什麼事了?”戰鴿輕撫著懷中人的長發,那人抬頭,一張晶瑩剔透、白璧無瑕的臉被淚痕撕扯得破碎不堪,極像一朵被狂風暴雨淩虐後羸弱的海棠。 “你姑姑要把你許給葉家,你為何不告訴我?”,斐月緊緊的捏住戰鴿的手,纖細的手指骨節發白,戰鴿心裡一驚,麵上卻不露聲色,柔聲道:“姑姑是有此意,但我沒答應,地上涼,你起來好嗎?” 斐月搖頭,眼淚奪眶而出,哽咽道:“是不是因為我?” 戰鴿替她拭去淚水,用哄小孩的語氣耐心道:“你不要亂想,聽話,起來”。 斐月不依,戰鴿也不再多言,打橫將她從地上抱起,安放在床榻上,斐月把臉埋進被褥間,不再與她說話,戰鴿也不再多言,仍輕撫著斐月的長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過了很久後,戰鴿從房裡出來,沉著臉叫來斐月身邊侍奉的琬蓧,兩人就站在簷下低語,琬蓧道:“上午,皇後親自給公主送來祭月典的禮服,公主本來很歡喜,在內堂換禮服的時候,聽見外間皇後與戰姑姑閑聊,戰姑姑說,已將您許給葉統領的長子,計劃明年春日完婚,公主驚愕,沖出去與戰姑姑發生了爭執,受了皇後的訓斥,責令閉門思過,不予參加祭月典,皇後娘娘走後,公主就發了很大的脾氣,把殿裡砸得七零八落的,宮娥們勸不住,又怕鬧到皇後那裡去再惹來重罰,隻能趕緊去把您找來,望您能勸慰公主”。 戰鴿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她知道皇後與姑姑是故意的,與葉家的婚事,她也確實沒有應允也不打算應允,她已立下過終身侍奉公主的誓言,就像姑姑也立下過終身侍奉皇後的誓言一樣,她滿心以為姑姑能理解和體諒她,但是她錯了,姑姑的決定都是皇後的授意,而宮內宮外關於她和斐月公主之間的謠言已泛濫成災,五大世家中,除薛氏外的其他四大家都已存了求娶公主的心思,畢竟皇親國戚誰不想做呢?但所有人都明白,要想求娶公主,必得先過她羽衣營掌事這關,葉氏為了達到目的,竟向姑姑進言,葉氏長子可與自己婚配,以便葉氏次子可求娶公主,屆時她與公主將互為妯娌,共同為葉氏的權利地位添勢,葉氏一手算盤打得果然是精妙無比,卻也簡直是可笑至極。 戰鴿睜開眼,目露兇光,琬蓧立在她身側,感到她周身殺氣四溢,不動聲色的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