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過後幾日,焱雀在聽學的路上,發現路過的各宮各殿宮都換成了金絲繡線的紅綢燈籠,一問才知,明日便是中秋佳節,宮裡要準備祭月大典,她走進流光水榭時,薛賦惜如以往一樣,早早的端坐等候,焱雀發現他麵前的教案上疊放著三個精致小巧的檀木盒子,見她進來,薛賦惜沖她招了招手。 焱雀心滿意足的捧著薛先生給的檀木盒子坐回自己學案邊,迫不及待的打開盒蓋,盒子裡盛放著四枚造型精巧的玉皮月餅,分別雕畫著“梅,蘭,竹,菊”的樣式,梅是殷紅,蘭是玉白,竹是碧綠,菊是鵝黃,焱雀瞧著歡喜,舍不得吃,蘇一心與柳珘遲些到,也從薛先生處領了月餅,薛賦惜見人到齊,便說道:“明日是中秋,想來各位也是有家人要團聚,我特意準備了一花樓的月餅贈與大家,祝各位百事順遂,闔家安康”。 柳珘聽到此處,眼睛瞪得溜圓,忙問道:“一花樓?是琳瑯長街那座歌舞坊嗎?聽說這個月餅千金難求,每一塊都由一花樓內的歌舞娘子們親手所製,專供皇家祭月典,沒想到先生手裡,居然有三份”。 薛賦惜點頭道:“確實難得,一花樓在中秋夜會舉辦月上金宵晚宴,通常不用出席祭月大典的皇親國戚或是朝官子弟,可攜這個檀木盒子參加,一花樓雖以歌舞聞名於世,但樓內娘子們仍精通各類絕技,有文采斐然者,有廚藝一流者,有棋藝卓絕者,有繡工精湛者,無不令人人為之贊嘆”。 柳珘想說些什麼,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薛賦惜看著他,柔聲道:“你是不是想問,我不過一介學儒,為什麼會有一花樓的月餅?其實一花樓的牌匾,是我父親題的字,我父親曾偶然得到過一花樓某位娘子寫的詩文散集,感嘆其驚才艷艷,入世不俗,就題了字贈她,後來的每年中秋,一花樓都會給父親,兄長和我贈以月餅,但是我們都不喜甜食,也不慕月上金霄佳宴,往年都是轉贈其他大臣,今年收了你們三位學生,正好用以借花獻福。” 柳珘“嗷嗷”的應著,眼珠子卻滴溜溜的在三個檀木盒子上打轉。 焱雀不輕不重的把檀木盒子扣上,發出極其突兀的“咯噠”聲,水榭內幾人都望向她,焱雀陰陽怪氣的道:“以色侍人之流,攬客的手段倒是高明得很”。 薛賦惜正色道:“焱雀,我聽說過你小時候的事,知你生於草野,跟著高統領混跡於江湖,身上充盈著淩然俠氣,但世間女子並不都與你相同,類似一花樓這樣的聲色犬馬之地,多數女子都是身世淒苦的良家女孩,或遭家門變故,或遭拐賣欺辱,身懷絕技的背後,必然艱難無比,一花樓的老板顏不謝顏娘子,憑一己之力給現今樓內身世如浮萍的娘子們打造了容身之處,教給她們安生立命的本事,望人望心,你不該用世俗眼光去判別這些娘子,應當給予她們尊重與理解,這才是做人之道”。 焱雀的雙頰燒得發燙,她沉默了良久,起身向薛賦惜拜了一個大禮,道:“學生受教了”。 回到丈青院後,焱雀發現正堂的桌上也擺著四個檀木盒子,高倉巍正在桌邊品茶,見焱雀望著檀木盒子出神,獻寶道:“來來來,嘗嘗,你不是素愛吃甜食,這個月餅可精致可口得很”。 焱雀擺頭,高倉巍不滿道:“你不識貨,這月餅可金貴著呢,好多人………” “千金難求是吧”,焱雀打斷道:“我知道,一花樓的月餅嘛,專供皇家祭月典,月餅吃完了,盒子還可以留著參加月上金霄晚宴”。 高倉巍愣道:“你怎麼……”,話未說完,他就看見蘇一心默默的從背後拿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檀木盒子來,頓時就明白了,揶揄道:“薛先生還跟你們說這些啊,我以為他一介酸儒隻會教聖賢道理”。 焱雀不滿道:“薛先生可比你強多了,你還是先反思一下你自己吧,成天沒個正形,一點為人師表的姿態都沒有”。 高倉巍駁道:“你不要拿我們二人作比較,他崇文我擅武,根本就不是一個路數”。 焱雀道:“一介武夫還要罵人酸儒”。 二人眼見著就要吵起來了,好在蘇一心布好了飯菜,二人也就沒再多話,坐下悶頭吃喝,用罷午飯,高倉巍道:“你們兩個,聽學歸聽學,也不要荒廢武功,從今天開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上午聽學,下午去校場跟著操練,讀聖賢書重要,強身健體一樣重要”。 焱雀倒沒什麼意見,她入宮前每天也是要自行運氣練功半日,蘇一心苦著一張臉,也不敢說不,平日裡乾凈利落的收拾今日也變得拖泥帶水,高倉巍瞧在眼裡,拉他坐下,對他認真的說;“我知道你幼年中過毒,身子骨弱,每日操練的強度你吃不消,但是你既然跟著我進了宮,我就希望你努力改變你的身體條件和境遇,之前我離宮四年,沒有好好的照顧和教導你,現如今我回來了,有我在,必不至你荒廢,也必不讓人再欺淩你”。 焱雀插嘴道:“他教你,我保你,你是丈青院的人,我看誰敢動”。 蘇一心被兩人懇切的言辭所打動,鄭重的點了頭,暗自下決心,絕不能辜負二人的期許和善意。 晚休時,高倉巍剛沐浴完畢,臥房門卻被人扣響,他身著睡袍拉開門,焱雀站在門口,遞給他一個精巧的三層食盒。 高倉巍狐疑道:“這是乾什麼?” 焱雀把食盒硬塞他手裡,別別扭扭的道:“給顏……顏娘子”。 說完話她扭頭就走,留下高倉巍呆在臥房門口,一臉看到鬼的模樣,好半天才想起來拿著食盒回房,把食盒打開來,是幾樣宮內精致的糕點,都是焱雀平時愛吃的,元襄帝每日都會令人給焱雀送些來,沒想到今日的糕點焱雀一口沒動,居然拿來讓他贈與顏娘子。 高倉巍摸著下巴思考了良久,得出來的結論是,讀聖賢書果然很有用,居然令這個野丫頭懂得了投桃報李的道理,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