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雀被表情猙獰的薛賦惜死死掐住脖子,幾近窒息,不住的扒扯著他的衣服,薛賦惜忽而眼睛一閉,手一鬆,再睜眼時臉上換了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焱雀捂著脖子猛烈咳嗽,薛賦惜想探查她的傷情,手才將伸出,焱雀便猛地向後避開,薛賦惜懊悔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焱雀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勻了氣息,麵色駭然,“先生要殺我?” 薛賦惜滿臉倉皇失措,“我沒有,我隻是,我不知道……” 焱雀道:“先生,可有難言之隱?” “現在什麼時辰了?” “我從宮裡出來是申時,現在許是酉時已過了”。 薛賦惜慘淡道:“不是我,我怎麼會想殺你,我身患世間罕見的離奇病癥,名為重魂,我這副身體裡,住著兩個魂魄,一個是我,另一個是我的兄長薛衍墨,每當日落時分,我便會沉睡,大哥的魂魄就會蘇醒,黎明時分則反之,我們就像交替的日與夜,在同一具軀體裡卻永不復相見”。 焱雀驚詫得無復加,搖頭道:“不對,我見過你們同時出現,千真萬確”。 薛賦惜嘆道:“那是影奴,他的容貌,身形,甚至說話的聲音都可以通過幻術變化,隻要他想,他可以是任何人,他隨大哥晝伏夜出,必要時充當我的角色,是我娘親的安排,目的是不讓世人察覺我這離奇的病癥,否則我和大哥都會被世人當成怪物”。 焱雀還是難以置信,卻也不得不信,一切豁然開朗,夜探帝師府時,帝師夫人言語間對薛賦惜的刻薄,薛衍墨對薛賦惜的折磨,一切都有了答案,隻因為那根本就不是薛賦惜,而是影奴,焱雀還欲深問,薛賦惜卻拉起她的手,懇求道:“焱雀,先生求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好不好?” 焱雀點了點頭,攤開手掌道:“先生,我答應您,絕不把這件事告訴第二個人,您若不信可給我下毒誓咒,我若違誓,當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薛賦惜苦笑道:“我哪會什麼毒誓咒,那都是大哥的手段,我就算會我也萬不可能對你如此,你不發毒誓我也信你”。 焱雀又奇道:“先生您……不會下咒?” 薛賦惜道:“人所學的本事和技能都是靠意識驅動的,即便我和大哥同一軀體,我卻沒有他的意識,大哥武功超群,內功深厚,又懂得很多奇技淫巧,我卻不懂其理不知如何運用,隻有一手箭術堪堪拿得出手,所以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的便是我了”。 焱雀道:“恕學生無理,先生不可妄自菲薄,先生的兄長性格暴戾乖張,動輒便要取人性命,還頂著先生的名義輕薄……”,話到此處,她有些說不下去,薛賦惜嘆道:“這也是我不願去齊府拜訪的原因,我們兄弟二人這樣的怪病,若是大哥頂著我的名義真與齊府締結姻緣,倒叫我該如何是好?如何與齊氏言明?縱然大哥是真心喜愛齊二小姐,也斷不能毀人終生”。 焱雀眨巴著大眼睛道:“先生對齊二小姐無意?” 薛賦惜道:“我自十五歲患上此怪病開始,便立誓終生不娶,對任何女子我都不會生出僭越之心,我怎能憑一己之情誤人終生,大哥便是要娶妻,我也不會同意的”。 焱雀撇了撇嘴,臉上神色糾結復雜,幾番欲言又止,薛賦惜道:“我們回去吧,大哥不知何時醒來,醒來了你若還在,他定要殺你,你答應我的事,我會跟他言明”。 焱雀心道你如何跟他言明?他一醒你就睡,即便我此時逃脫了,他來日還是要殺我,於是道:“我可以等他醒了跟他說清楚,為了一勞永逸,他可以對我下咒,我又不怕他”。 薛賦惜柔聲道:“你也請相信我,隻需你以後遇著大哥時避著些,不要與其爭鋒相對,隻要我在,他就不會傷你性命,也不會再對你下咒”。 焱雀點頭,又問:“你們的魂魄每日都會在日落時分交替嗎?” 薛賦惜道:“是的,自病發之日起至今從未有過差池,今日我能清醒到此時已屬異常了,隻怕是今日沉睡不多時,感知到了大哥要殺你,情急之下我強迫自己蘇醒,但我不知道這種清醒能持續到多久,隻怕下一刻大哥便要醒來,我就來不及跟他言明一切了”。 焱雀點了點頭道:“那我們走吧”。 馬車外傳來一個森然的女聲道:“你們恐怕走不了了”,話音落,一人撩開車簾鉆入馬車,焱雀抬手護住薛賦惜,定睛一看來人的臉,喝道:“小靦,你要乾什麼?” 來人果是在祈神典後消失的小靦,小靦手持一把薄刃短刀,刀尖指向焱雀,又轉向薛賦惜,道:“我想乾什麼,你不是知道嗎?郡主,你受封可還是托了我的福呢”。 焱雀擋在薛賦惜身前,薛賦惜想推開她,她自巋然不動,薛賦惜急道:“你不必……” 焱雀道:“先生,她沖我來的,若您有何閃失,全是我的過錯,您就安分點待著吧”。 小靦道:“是啊,太子師大人,您安分點吧,此事本就與您無關,莫要牽涉其中”。 焱雀趁小靦說話,揮手便擊向她持刀的手腕,小靦吃痛,短刀脫手落入焱雀手中,焱雀持刀抵在小靦頸邊,馬車外傳來馬匹嘶鳴聲,一人自馬車外緩緩道:“郡主殿下,還請放下刀” 焱雀聽出那是薑才的聲音,揮手撩開車簾,薑才果然站在馬車前,另有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劍團團將馬車圍住,劍鋒刀刃泛著寒光直指車內,焱雀咬著牙把刀放下,薑才頗為恭敬的向焱雀作揖行禮,道:“奴見過郡主,小靦多有得罪,還請郡主海涵”。 焱雀道:“你們已經逃了,陛下沒有追究你們的罪責,現在又回來做什麼?” 薑才道:“自然還是復仇,想請郡主幫個小忙”。 焱雀道:“要我幫什麼忙?幫你們去殺貴妃嗎?” 薑才道:“冤有頭債有主,奴與小靦的血海深仇,豈敢妄請郡主代勞,不過想請郡主帶我們入宮,我們自會設法行事”。 焱雀道:“刺殺貴妃是何等滔天大罪,一旦事發按律與事者皆要斬首,我為何要幫你們?” 薑才揣著手沒有說話,小靦道:“焱雀,薑哥哥是對你客氣,你看清形勢了嗎?現在是我們手裡捏著你們的性命,你答不答應由不得你選擇,就算你豁出去與我們相抗僥幸逃了,總不至於連累太子師大人喪命吧”。 薛賦惜道:“焱雀,你……” 焱雀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心裡知道他要說什麼,無非是不可為虎作倀,不必顧慮我趕緊逃命雲雲,也懶得再聽,對小靦道:“此去生死未卜,讓我跟先生道個別總行吧”。 小靦道:“念在往日情分,準你說幾句話,別耍花樣,我雖然不敢殺他,卻並不是不敢傷他”。 焱雀仍蒙著薛賦惜的嘴,沖他道:“先生,學生此去不知還能再見先生否,還望先生珍重,學生若不幸罹難,還請先生轉告陛下,家父,姨娘,柳,蘇二位兄弟及薛大公子,學生自有苦處,行事乃是逼不得已”。 薛賦惜被她蒙著嘴,隻堪堪點了點頭,小靦道:“薛大公子?沒想到郡主竟是個多情的人兒,與薛氏兄弟二人頗多瓜葛,郡主,請吧”。 焱雀跟著小靦撩開簾子下了帝師府的馬車,卻見定都侯府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而自己明明出宮後趕到帝師府就吩咐馬車回府了,心道他們竟劫了我定都侯府的馬車想蒙混入宮,真是做戲做全套,薑才端正的站在馬車前,做了個恭請的手勢,焱雀同小靦上了馬車,薑才驅車前行,留下一堆黑衣人仍在原地將薛賦惜及馬車團團圍住。 馬車上,焱雀嘆道:“你們這是來送死,禁軍和羽衣營何等厲害,即便你們殺得了貴妃,挾持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還是及時懸崖勒馬吧,即便要尋仇,也不要挑在皇宮裡,平白葬送性命”。 小靦從懷裡扯出一張薄紗蒙住臉,道:“懸崖勒馬?枉送性命?你知不知道為了替姐姐復仇,我父親已經拚上了一條性命,而如今皇帝安然無恙,你父親封官加爵,我此番入宮就沒打算再活著出來,定要致貴妃於死地,我死了不要緊,我們一家人在黃泉路上也好作伴”。 焱雀道:“祈神臺上引爆炸藥刺殺陛下的祈神官,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是昔年叛王統領的炎騎軍虎騎舊部嗎?” 小靦道:“看來你們查到了很多,沒錯,我父親是虎騎舊部,昔年叛王被刺,我父親被發配邊疆時就發誓有生之年定要報此深仇,可惜定都侯太厲害,我父親白白賠掉了一條性命,所以你讓我懸崖勒馬,我一隻腳已跨出崖外,崖下是父親和姐姐枉死的冤魂,日日夜夜哭泣哀鳴,你叫我如何置若罔聞,如何勒馬止步,如何能放那惡毒婦人逍遙偷生”。 焱雀轉而問道:“你姐姐自請入行宮,當真是因為對薑才舊情難忘嗎?” 小靦猛地剎住話音,馬車仍不徐不慢的走著,趕車的薑才似乎未對馬車中二人的談話作出任何反應,焱雀道:“你們一家的血海深仇,卻拖累無辜之人為你們出生入死,即便今日事成,你們一家在黃泉下相聚時,又有何顏麵麵對他”。 馬車驟停,宮門前值守的禁軍循例檢查,撩開車簾的是一身戎裝的葉礪,他見焱雀端坐在馬車內,身旁是一個蒙麵女子,而馬車夫似有些眼熟,卻不是往日常見的那位,疑惑道:“羽衣營的宴席早就開始了,你怎麼這會才進宮?” 焱雀道:“我不去羽衣營,另有別處要去,你快查了放行,別誤了我的事”。 葉礪翻了個白眼,馬車內外翻查了一番,又道:“這女子為何蒙著臉?” 焱雀道:“她是我的侍婢,今日長了疹子,不便見人,查好了嗎?我真有要緊事”。 葉礪揮手放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焱雀突然問道:“你今夜不去參加禁軍的宴席嗎?” 葉礪被她突然這麼一問,有些愣神的道:“我今夜值守,可沒有柳珘,蘇一心那兩個小子這麼愜意”。 焱雀笑道:“你可以去把他們抓來和你一起值守啊,互相有個伴”。 葉礪道:“你不是有事,還貧嘴,快走吧”。 待馬車行得稍遠些,葉礪越想越不對勁,心道我從未見過焱雀身旁有侍婢,而且那個馬車夫真的十分眼熟,好像真是在哪裡見過,在……在嵐山行宮,葉礪急忙喊來兩個值守的禁軍,對其中一個道:“你追上那輛馬車,隨時跟各個宮殿值守的禁軍報告馬車去向”,對另一個道:“你速去禁軍大營報告侯爺,就說焱雀帶著嵐山行宮的領侍太監進宮了,然後把這個消息轉去羽衣營報告戰掌事,要快”。 帝師府的馬車趕到宮門前時,隻與定都侯府的馬車相隔一刻鐘,葉礪掀開簾子,恭恭敬敬的道:“拜見太子師大人”。 太子師道:“甄祤郡主可有進宮?” 葉礪道:“方才進去一刻鐘” 太子師一改往日的和善從容,一張臉陰沉可怖,“郡主涉險,事不宜遲,還請放行”。 葉礪心裡一驚,忙準備讓路,太子師又道:“給我一把你們的弓箭”。 葉礪愣神,太子師冷言喝道:“沒聽到嗎?給我弓箭”。 帝師府的馬車絕塵而去,葉礪望著馬車遙遙遠去的影子,暗忖道,焱雀這是惹個什麼事?把一向親和待人的太子師逼得看上去都要……都要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