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浮生若夢(1 / 1)

小泉居?   程安?   一時庭中竊竊私語之聲四起,紛紛詢問這小泉居為何,這「白玉京」內又有哪家高門為程姓。   有那接觸市井較多的,立時喊了起來:“莫不是城西的那家客棧,我記得他家掌櫃便是姓程。近年來流傳甚廣的幾個話本,據說就是他家少東家寫的。”   一時滿座嘩然:一介商人之子,被這令狐不疑引為上賓不說,還大言不慚地說要為此次文會寫序。   縱使他會幾個文字,能寫幾篇小說,畢竟是下裡巴人的東西,離風雅文章差距甚遠。   《藝文誌》有載:“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意即小說家所做的事以記錄民間街談巷語,收集民間傳說為主。   諸子百家之中,小說家雖忝列其位,可當世對諸子排九流十家,十家之中唯獨小說家甚至不入九流之列,被劃到了不入流之中,可見其影響甚小。   知曉了這程安身份,庾信更是內心大定。   “敢問令狐公子可是要讓這位貴客代為動筆?”   庾信在“貴客”兩字上特意加重了聲音,滿堂自然聽出了他的意思,隨即哄笑了起來。   令狐不疑正兩難之際,一聲百靈般清脆悅耳的聲音蓋過了諸人笑鬧之聲:   “寫就寫嘛,我瞧程公子定然不會讓人失望的。”   循聲望去,隻見從小樓上走下兩位極美的女子:黃衣的天真可人,見之則親;白衣的清冷如冰卻又顧盼生情。   自然是那樂清兒與謝采薇兩人。   樂清兒在謝采薇的幫助下祛除了體內陰寒掌力,也讓師姐同意了幫程安介紹師門的事情,正興致沖沖地下樓想向程安說這個好消息,沒曾想便聽到了那太子府詹事庾信的風言風語,心有不忿的她忍不住就說了出來。   令狐不疑聞言,偏頭看向了謝采薇,瞧不出神情變化,以為是自己心上佳人示意師妹開口,自然不再猶豫,朝著庾信點了點頭。   “那我就靜待佳作了,不知公子需要構思多久?”   程安歪頭看了眼庾信,哂笑一聲,一揮手將桌上酒水餐食盡數掃落在地。   “文章豈是如此不便之事?拿紙筆來!”   周近侍從連忙將紙筆奉上。   此時樂清兒、謝采薇兩人也走到了程安身後。   感受到身後之人,程安剛剛提筆又是一頓:   “可有佳人研墨?”   樂清兒立馬湊到了案前。   此時程安筆走龍蛇,已然寫完了開篇幾句。   筆勢一頓,眾人皆以為他要思考接下來的文路,沒曾想程安又開口道:   “快哉!惜有好文,卻無佳人吟哦,殊為憾事!”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樂清兒,立即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師姐。   謝采薇本不想搭理這調皮的師妹,然而低頭看了看程安寫下的開篇,美目流轉,一時忍不住竟念了出來。   “春夜宴金穀園序:”   庾信冷笑一聲,已然坐回了位置上,對身旁的王子淵小聲說道:“放浪形骸,故弄玄虛之徒,且看能寫出些什麼。”   王子淵道:“經天緯地之謂文,小說一道,又能出什麼人傑?隻是可惜了靈運兄和子山兄你們的好文章啊,之後想來還是要子山兄你出手重寫一篇序文才是。”   庾信正準備點頭,謝采薇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一時之間,滿場的嬉鬧都停了下來,除了那白衣仙子的吟誦聲外,針落可聞。   程安也隨著謝采薇的聲音,毫不停歇地寫了下去。   “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   謝靈運合扇一嘆,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好文章,當浮一大白!”   “會梓澤之芳園,序不朽之盛事。”   “群英俊秀,皆為長卿;吾人詠歌,獨慚三閭。”   令狐不疑答應讓程安代筆,隻是看在謝采薇的麵子上。本想著要是寫的不成,到時再舍了麵子讓那庾信作序,虛名讓與他便是,可聽到這已然再無擔心,也坐了下來。   “幽賞未已,高談轉清。”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庾信僵住了腦袋,捏著耳杯的指節也不自覺用力,泛出了暗暗的青色。   “不有佳詠,何伸雅懷?”   “如文不成,罰依金穀酒數。”   隨著謝采薇念完,程安也將手中紫毫拋出,擲地有聲。   筆墜之聲如同火星,一下點燃了滿堂的乾柴。   “妙啊!無一字不熨帖,無一字不新雋,端得是是錦心繡口之文!”   “開篇兩句已見瀟灑風塵,有此曠達心胸,幾可謂謫仙矣!”   “一句一轉,一轉一意,尺幅中具有排山倒海之勢。短文之妙,我看無逾此篇。”   ……   子時已過,「金穀園」中已然沒有多少人了,那庾信更是以身體有恙為由,早早的便離席而去。   可所有人哪能看不出他離開的真正原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非是失了麵子不好繼續多待罷了。   實話實說,他的那篇《春賦》自然不差,可比起程安這一篇來說,就不免顯得空洞了些。況且文章便如古董,有故事才更有價值。相信不用三五天,程安與庾信的故事便會傳遍整個「白玉京」。   謝采薇也領了樂清兒向令狐不疑告別——既然找到了師姐,樂清兒自然也不好再住在小泉居之中。   關於幫程安尋師門之事,今晚大掙麵子的令狐不疑答應不迭,並表示若不嫌棄,他現在就可以代「皇圖天策府」收下程安。   “沒想到兜兜轉轉還是來了這「皇圖天策府」,不賴,畢業還包分配呢。”   心裡這麼想著,程安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臨走之前,樂清兒和謝采薇小聲說了些什麼,隨即一襲黃影帶著香風出現在了程安與令狐不疑麵前。   樂清兒雙手背腰,微伏著身子,對著程安嘴角微翹,吐氣如蘭:   “不愧是想做我姐夫的人,我看好你哦!”   隻怪程安來這「金穀園」前隻和樂清兒說了有人想做她姐夫,卻沒和她詳說這令狐不疑的故事。   樂清兒一開始隻道是程安開玩笑,可見了之前宴上揮毫潑墨之時,程安想讓謝采薇念誦文章這一行為,不由得信了幾分。   她年歲尚小,對男女情愛之事並無一點意識。   此時所言,其半是玩笑,半是鼓勵。   但這可苦了站在令狐不疑身旁的程安。   看著這小妞翩然遠去的聲影,程安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