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飯店包間的一對轉角沙發上，中間有一個放兩隻茶杯的小平臺。 　　安東望著方麗瓏，方麗瓏望著自己的腳尖。 　　當周圍呈現出安靜時，原先五六個人在場的熱鬧一下子就遠遠名字逸去了。 　　安東要比方麗瓏大上兩三歲罷。方麗瓏是剛結束實習，成為正式護士的年齡。因為照顧安東病床，被國安部門經過考察，決定讓她擔任安東的隨身護師。 　　而在散夥飯之前，鐘衛之找方麗瓏談過話。鑒於方麗瓏認真負責細心的工作態度，項目組願意吸收方麗瓏作為項目組的一員工作。這樣，方麗瓏麵臨一個選擇：是隨項目組到BJ去，還是繼續留在上海的原來醫院當護士。 　　隨著項目組解散，安東也要離開了，以後的安東，“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將獨立自由地行動。 　　原來項目組成立，是為了評估與科學考察、研究安東身上所體現出的超自然能力現象，並兼對安東作一個基於國家與社會安全的全麵評估。隨著各種數據的采測完畢，而安東的“神意功”能融入兵器於體內，能讓身體在“虛實”兩種狀態隨時互切，這些現象都非現有物理化學生理科學所能解釋的了。隻能等等基礎科學研究有根本性突破，才可能作出新的理論解釋。因此，再留著安東進行研究，已失去了現實意義。 　　而同時，經過研究，得出結論：應該讓安東自由地按他的想法發展，至於是在國內還是到國外，到國外，是去哪個國家，則由安東自由確定行止。 　　而據安東自我表達出來的想法，他可能在上海呆一段時間，然後，在獲得新的身份以後，將向國外尋找他的發展空間。 　　安東，與方麗瓏以後，是否還要相處，或者共同組檔發展，由安東與方麗瓏自行商定。 　　而方麗瓏對安東的心思，項目組的人員看在眼裡，心裡有數：恐怕這個涉世不深的純潔女孩，對年歲相當、又表現出超自然能力的英俊高大的青年，已是情根深種了。 　　方麗瓏這般心思，恐怕安東也是有所感覺的。 　　但安東，會接受這份感情嗎？ 　　鐘衛之不知道。 　　項目組的項教授、高飛、潘勝利等也都不知道。 　　因此，鐘衛之希望安東能妥善處理好他與方麗瓏的關係，不要讓彼此留下心結，成為未來的心魔。 　　有因，就有果。一切，在一念之間，兩人的命運將會因此而不同。 　　----------------- 　　方麗瓏先開了口。 　　她說：“鐘處長與我談過了，希望我能隨項目組，到BJ去。” 　　安東點點頭：“嗯。” 　　方麗瓏：“我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我媽是老師，教英語，我爸爸是一家企業的總工程師。他們就我一個女兒，隻是我小時候喜歡看小說，書沒念好，後來就讀了醫科護理專業。其實我挺崇拜護士這個職業的創始人南丁格爾的。” 　　安東:“哦，南丁格爾，的確是很了不起的偉大女性。她在三十一歲，可以有更多職業發展前途的時候，選擇了學護理專業，當護士。而她在戰地醫院的表現，她提著風燈巡視傷員的勇敢與認真負責的精神，感動了世界上是偉大的那群人。連卡爾馬克思，也都寫了兩篇文章贊美南丁格爾。“ 　　方麗瓏感到意外：“你，也知道南丁格爾？” 　　安東臉上閃過一道陰影，然後眼睛恢復了光芒，就像隻是一朵雲飄過天空，在那一瞬間遮住了陽光的光明那樣，他坦然道：“我……初戀的女孩是學護理專業的……” 　　“哦……”方麗瓏的心裡忽然紮了一根針一樣痛，因為她看到了在那一瞬間，安東心裡被自己的話題帶出來的一段人生往事刺痛了，這痛苦的表情雖然僅僅是一瞬，但就這一瞬間的感覺，讓她覺得心裡好痛。 　　安東與這個女孩的故事肯定是一段痛苦的情感經歷，並不是所有的愛與付出，都得到回報。方麗瓏隨即為安東覺得不值，這什麼樣的女孩，值得讓安東為之痛苦？而且，安東這樣優秀，是世界上最耀目的那顆鉆石，這個女孩子憑什麼不愛他呢？難道她的眼睛是瞎子嗎？ 　　安東似乎看出了方麗瓏的內心世界，他解釋道，“這不能怪她，隻要是我，在世人眼裡並不優秀，連大學都沒資格去考。因為我小時候自打識字，知道讀一本小說後，我就被文字的世界迷住了，我喜歡文字中的那個世界，神奇，美好，傳奇，一個個英雄的人生，讓人羨慕。除了武術，能吸引我的就是讀書，讀各種各樣的書，而正兒八經的課程讀書，再也激發不起我興趣了，因此，我的成績除了語文以及與語文相關的課程，如政治歷史地理，其他數理化與外語都是學得一塌糊塗。不過說來也怪，我憑著字典，是可以看懂外語小說的，隻是我讀不出一個單詞來，因為我沒有研究過音標，雖然學校裡教過，但我上所有課，都是在讀課外書最主要是讀小說而度過那四十五分鐘的。體育語文，我是兩門課滿分，其他有的發揮得好，如政治歷史地理能得高分，但也有發揮不好的時候，什麼理論什麼的，我不感興趣，數理化與外語都不好，我被視為偏科怪物，注定是不能考上大學的。後來我父親就把我弄到部隊去當兵了。十四歲當兵……五年多才回來。而她則是初中畢業就考上衛校了，讀護理專業……我們原來都在農村，她考上衛校，就是大城市裡的居民戶身份，而且那時候的政策還包分配，就等於吃定了國家飯成了吃皇糧的人了，她怎會再喜歡一個農村的男孩子呢？她，要留在城市裡，過上現代的生活，這種生活追求，也無可厚非啊。” 　　聽安東為那個女孩解釋，方麗瓏隻覺心裡一陣火大，有一種無明之火壓抑也壓抑不住，不由發出一聲冷哼，以示不滿。 　　這時，卻見安東沉浸入回憶之中，臉露溫柔表情：“因為她讀了護理專業，我就想了解這個職業，也因此而知道了南丁格爾。我還曾幻想地學過一句英文，翻譯成中文，便是‘我的妻子是一位護士。’‘My wife is a nurse.’我把這句英文用斜體字母寫它，又用花體字母寫它，還用哥特體來寫……我寫它，仿佛這就是世界上一種具有魔力的字符咒語，可以讓我的幻想成為現實……後來，她嫁給了一位大學老師……寫了唯一的一封信給我，叫我不要再打擾她的生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已找到了幸福……那天，我收到了她唯一的一封來信，看到她信上的字語，我的心全碎了，自尊與悲憤讓我失去了理智，我把信撕成粉碎，扔進了海裡——哦，你知道的，我當的是海軍水兵，在戰艦上……但我把撕碎的信揚手撒往海裡的一瞬間，我就後悔了，因為，那是她唯一給我的信，親筆書寫的文字……是我那些年所有愛的見證……但信已回不來了，變為千百片白色的碎片，隨風向海麵上飄灑而下，如同一朵被揉碎的白玫瑰花，帶著義無反顧的決心，向大海的波濤撲下去，在海麵上隨波浪晃動著，然後被浪打翻，沉下去，沉下去……那時，我真想翻身撲下去，打撈那每一片信的碎片，想把這封信能拚圖完整，永遠收藏，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了……永遠……不可能了……” 　　當安東說這些往事時，他的眼裡噙滿了淚水，淚花在眼睛裡打著轉，但他就是堅持著，咬著嘴角，露出堅強的陰影，不讓眼裡飽含著的那顆淚珠，流下來。 　　安東的淚沒有流下，方麗瓏的淚水已沿著她秀麗的臉蛋成行成行的流下來，順著她雪白而美麗的下巴沿滴下，打濕了她的衣襟。 　　為什麼安東沒有流下的淚水，會從方麗瓏的眼中流出呢？ 　　當時，兩人誰都沒想到這一點。兩人，各自被自己心裡的那個掀起巨大浪濤的情感大海的浪潮給埋沒了，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世界裡。 　　兩人都感受著痛苦。 　　但這痛苦，在兩人沉浸在其中的時候，事後想起，竟各自有一種隱隱的，感到甜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