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被一陣現實的風從兩人中間吹過,把兩個陷在各自情感中的人喚回到現實世界裡來。 安東苦笑道:“看我,不知怎地,竟給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把你帶進‘溝’裡去了。我不該說這些的。” 方麗瓏以紙巾擦拭著臉上的淚痕,用帶著鼻子濕音的聲音,有些微沙的嗓音說:“沒什麼。我……我容易被帶進劇情,看電影與電視劇,也常有哭得稀裡嘩啦的。” 安東轉入正題,說:“其實,我覺得,你還是留在上海好,因為你父母都在上海,一個嬌嬌女,在父母身邊,他們也放心,你將來,也有照應。BJ的項目組,不會差你一個學護理專業的人……而且,習慣於南方生活的人,到北方去,在BJ生活,那裡天氣乾燥,冬天沙子多,還有沙塵暴,你未必適應BJ的氣候。就像有些北京人,習慣了BJ的冬天,到了南方的冬天,也會受不了,因為南方的冬天是濕寒。” 方麗瓏沒回答安東的建議是好還是不好,而是問起了安東的未來打算。 “那你呢?” 安東想了一下,說:“我這情形,要想有大的作為,恐怕還是在國外發展,比較好。我是學武的,也許在國外,用處比在國內來得大。” 安東出了一會兒神,說道:“而且,說真的,無論是從武的角度,還是從文的角度,國外都要比國內讓我有用武之地。先說武吧,在國內這樣的大環境,一個學武的人,能發揮什麼作用?有什麼前途?做一個打星,去拍電影?成為第二個甄子丹李小龍或者吳京嗎?這不是我的理想,而且我曾想像過為中國一代武術家找一條產業化發展之路,而不是隻是為我一個人謀一份職業。這個夢想,可能更大的實現可能,是在國外。再說文的吧,我有時想,其實辦一份報紙或一個電視臺,或者出版社什麼的,都很有意思的。但這……在國內也沒多少操作空間吧?因此,我覺得,走出去,在國外,也許會有發展空間。……當然,也可能一無作為,我會在外國哪個餐館裡洗盤子,或者像原先一個從上海出去的作家盧新華那樣,在拉斯維加斯賭城當荷官發牌……” 安東的腦子似乎容易進入聯想狀態,他說,“不,我不會洗盤子與發牌的,我更有可能是參加拳擊賽,或者打地下黑拳,在泰國,黑拳拳手的收入頗高的……或者,我參加世界刑警組織與外國雇傭軍團,戰爭或者參與禁毒等危險性大的富有刺激與挑戰性的工作,可以讓我有更興奮的工作乾勁……我喜歡挑戰性的工作,帶有不確定性與危險的工作……我想我的一生應該是一部傳奇史,冒險史才是……也許我骨子裡是喜歡流浪與冒險的吧?歷險記、科幻、英雄傳說,騎士情懷,甚至魔戒之類的,會讓我著迷……看,我這個人有不穩定性,甚至有某種危險傾向,我……並不是一個適合過居家生活的人……也許,我初戀的那位,她的選擇是對的,因為我,的確不適合做一個好丈夫……我……太富於幻想也冒險了!我甚至於想當一個職業政治家與革命家,喜歡乾地下工作,做紅色特工什麼的……也許我當年看這一類的小說太多了,太羅曼諦克了……而事實上,太多幻想的人,是不適合若乾職業的,如乾特工間諜,如從事政治活動,也不適合從事商業活動……我最適合的工作,恐怕就是作家或全身心投入武術事業——當一個職業武俠人?哈哈,這個世界上,有職業武俠人嗎?看,我……又幻想了……” 安東說到這裡,收住話題,認真地看著方麗瓏說:“方,我知道你的一些想法,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們……太不不合適了,無論是各自的性格,各自的生活目標與人生理想……未來的生活方式……我……將來恐怕會是一個生活在激流中的人……會跟各種危險的事打交道……這種生活,是不適宜於有家庭的……你……總不希望是在未來哪一天,等來的不是從國外歸來的丈夫,而是一隻冰冷的盒子吧?你的愛人是一隻紅袋子裡的……灰……不,這不是你應該有的生活,你應該有的生活是一個體貼的丈夫,他外出穿西裝正裝出席什麼活動,或者是政務,或者是商務,也可能是學術研討會議,而在雙休日,他會戴著高高的廚師白帽子,在廚房裡給你做好多美食,或者是西點,或者是蔥淋三黃雞與發海參……他也可以穿上開衫與背帶西裝褲,戴一付金絲邊眼鏡,與你在陽臺上討論孩子的雙語教育問題……” 方麗瓏忽然發話了,她笑了一下,道:“我明白了……至少我是明白了一點,你……想要與我作一個切割……我們以後,互不搭界,我有我的陽光道,你有你的獨木橋……那好吧,我以後怎麼過,是我的事,也拜托你不要再為我描繪未來的生活藍圖了……那是我的事。” 方麗瓏說:“你這麼一說,我已有了決定了。我,會去BJ,去北方,我要參加項目組,參加749局的那種生活裡去,因為那裡會有某種未可預知的事情發生,我對這個,感興趣。我也喜歡小說與幻想,對未知的事物具有強烈的好奇心。你不要為我設計未來的人生,我有我的選擇與生活。” 方麗瓏望著安東,歪著頭笑,眼睛裡冒著危險而美麗的火花:“也許,我們在將來某一天,會在美國,或者阿聯酋、迪拜、某個地中海國家,或者是在某個戰場上相遇也未可知呢!” 方麗瓏抬起她秀麗的下巴,顯出她的驕傲的笑容:“要知道,我是真心崇拜南丁格爾的,她是勇敢的,一意孤行的人生英雄,我也可以是。” 方麗瓏宣稱著自己的人生方式:“我從來就不是一個乖乖女,我已後悔過一次了,沒有參軍去,因為我父母舍不得我去參軍。但我以後不想再後悔了,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我就是要離開上海,離開父母親的嗬護,要做一隻勇敢的海燕,去迎接暴風雨式的生活。” “平庸的幸福,這可不是我要的生活!就是將來有了婚姻,我恐怕也是那個出走的娜拉吧?至於娜拉出走以後會如何,那是另一個人生故事了,可不是嗎?” 看著變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方麗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安東第一次覺得頭大了:他遇到了一盞同樣不省油的燈——而且還是一個喜歡自己提著燈走夜路的人。 在某種角度上看,他與她其實是一路人。 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對麵的看似嬌弱的女生,安東也不再作試圖說服的努力了。 他站起身來,伸過手去:“那麼,再見吧!勇敢的女士,祝願你有光明的未來。” 他與她握了一下手,然後率先走了出去。 他怕自己再呆下去,會產生意誌的動搖。因此,不得不先離開了現場,離開了這個女生。 在他走出去的同時,他也看清了一點自己:原來自己並不是一個完全理性與冷酷的人。 自己,還是很容易被別人感化的。 他覺得,這是自己將來要做大事時,一個必須要改掉的大缺點! 他走出去後,就再沒有停下過步子,而是硬著心腸,陰著臉,一直往前走去,直到走到馬路對麵,看見一輛的士開過來,伸手打的。 他安慰自己:隻要這一關能過去了,就好了。 這樣,對大家都好。 他坐在車裡,看著城市裡的霓虹燈五光十色地從窗外掠後去,聽著的士車呼嘯著前行,拐上了高架高速公路,他恨不得自己坐的不再是車,而是一架飛機,可以脫離地麵,飛入天空去。 ——他想要脫離這地麵上的一切,飛到天上去。 ----------------- 三天後,方麗瓏帶著行李,跳上了一輛駛往北方的高鐵。 她去BJ,開始了另一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