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份轉變(1 / 1)

許久過去。   霧中傳來細細的水流聲,夾雜著炭石摩擦骨頭的輕微呲響。   一禾胸前那截有些焦黑的樹枝開始一點點挪動。   自行從前胸拔了出來。   接著,霧中忽有一聲劇烈的咳聲傳出。   他睜開眼,又咳了兩聲,吐出血沫,半坐起身。   呆了一會兒,微微搖頭道,   “真他媽險。”   餘風,或者說占據了一禾軀體的餘風,看著胸前的空洞。   掙紮著翻出一禾的儲物袋。   循著一禾記憶中的手法,打開袋中禁製。   還好。   裡邊療傷的上品符籙還有兩張。   餘風直接取出,前後各來一張。   陣陣清氣湧入傷處,痛感明顯減少許多。   危機平復,但他一時間卻沒了其他動作。   當時。   他被一禾的血劍一劍貫腦。   本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必死的。   但不知為何,神魂還活著。   這大概便是金手指?   餘風想著。   在曲廉和被一禾抓住時。   他的神魂便尋機附著在一禾身旁一截半焦的樹枝上。   然後便是抓準時機,一擊必殺。   良久後。   餘風呼出一口濁氣。   果然,修仙世界表麵上繽紛多彩,實質上卻是無止境的爭鬥與廝殺。   而且是沒有任何秩序和底線的廝殺。   為了修道長生,真的什麼都能做出來。   餘風再次嘆了口氣。   初來時的興奮與豪情壯誌被現實澆滅。   如果這方世界真的時時刻刻都危機四伏的話,那普通的自己將來還能修得所謂的仙、成得所謂的神呢?   或許可以靠茍?   茍,確實能活的長久些。   但人能茍一輩子嗎?   天道至公,總有那麼一些難關是需要正麵麵對的。   當那些不可抗的力量到來時,總不能低頭認命吧。   他不由開始思索起今後的道路。   憑借《木衍長生經》走丹道的發育之路,確實穩妥,但如何自保卻是個問題。   請保鏢肯定是不行的,關鍵還得看自己。   金手指則隻是底牌,最好隻用在關鍵時候。   或許可以兼修多法?   餘風開始遙想起修仙世界的諸多道法來。   不過就在此時,一聲“一禾道友”的招呼傳入耳中。   餘風心頭一驚,猛的從地上站起身來,抬眼看向聲音來處。   一位禦器飛空的銀甲神將從林中現出身形。   餘風腦中迅速掃過一禾殘存的記憶,疑道:   “朱澤?”   來人緩緩飛向餘風,見餘風神情有些緊張,便在五丈之外停住。   略一打量,含笑道:   “一禾道友不必緊張,我奉天神道可不會隨意做出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來,況且道友即將入我神道,對於同門,我道修士可不會行那兄弟相殺的故事。”   餘風對朱澤的話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隻在心下思量,當下能否從兩位神將手裡逃出去。   暗馭靈力,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具身體修行的功法完全陌生。   一禾道人修的是符法,與五行宗的木行功法行氣路線完全不同。   大敵當前,他也沒工夫去仔細檢索一禾的記憶。   念頭急轉,看著對方臉上那虛偽的笑意,餘風突的將思緒貫通。   眼下自己占據了一禾的身體,隻要不暴露痕跡,短期內若是就以這個身份行事的話,也不是不可。   至少能從一直被追殺的窘境中解脫出來。   而且自己初來此界,對這個世界所知極少,若是能從此人口中的奉天神道入手,來探知這個世界的話,也不是不可。   餘風心下微定。   略微平復胸中多餘情緒,也暗自調整著身份和立場的轉變。   沉默片刻,他回道:   “朱神將,別來無恙?”   “承蒙道友掛念,吾甚安好。”   朱澤輕撫頜下短須,看了看餘風身上的衣衫破口,微笑道:   “觀道友周身靈氣紊亂、氣血虧損,可是受了重傷?道友身旁的屍體可是之前逃走的那兩個邪宗修士?”   “貧道傷勢無甚大礙,隻是心神氣血略有損傷,調養幾日便可恢復。”   說罷,餘風目光指向地上的兩具屍體。   曲廉和與原主的殘軀相隔不遠,但死狀都差不多。   身體乾癟,血肉盡消,麵容枯槁。   看來那血劍還是個吞噬血肉的邪物。   “這一位出自鎮仙門,那邊那位使的是木行神通,應是五行宗的。貧道機緣巧合下偶遇這兩人在林中調息,全力搏殺下,僥幸取得兩人性命。”   朱澤見一禾說的輕描淡寫,心知其中必有關竅,也不多問,隻贊道:   “一禾道友神通不凡,一人便能輕取兩位大宗出身的弟子性命,道法之高深實乃我平身罕見,今日能有如此強力之修士入我神道,我道大興之日指日可待矣。”   聽著這朱澤的厚顏贊語,餘風心中頗有些煩躁。   地上這兩人,一個是他先前短暫的寄魂之身,一個是他的半日師兄,前者且不去說,後者與他雖然相處僅有半日,但卻給他留下了極佳的印象。   對於這類行事極為正派的人,他還是很有好感的。   不過以他現在的實力,也做不了什麼。   見餘風並不回應自己,朱澤也不多言,隻向身側微微拱手道:   “請神使查驗。”   他胸前的寶珠微亮,一道青光閃過,現出一個玉麵青衫的男子。   這男子模樣倒也俊俏,不過臉上沒什麼表情。   男子右手微抬,一縷煙氣從指尖冒出,旋過曲廉和二人的殘軀,復又遊回他的指尖:   “鎮仙門曲廉和,陰神中期;五行宗穆羽,陰神初期。”   他話音剛落,朱澤便大笑道:   “好,這可是兩條大魚。如今幾大邪宗的殘餘門人已經追剿得七七八八,今日這兩人也算是諸宗三代弟子裡邊的翹楚,能擒殺這兩人,一禾道友你可是為本門立下了好一份功勞。”   餘風暫時擺脫低落的情緒。   心中計較片刻,他對這人話語間暗藏的意思有幾分猜測,緩緩道:   “朱神將謬贊了,貧道能以自身微末道行斬得這二人性命,全賴朱神將在旁牽製之功。”   頓了頓,見對方全無拒絕的意思,他繼續往下說:   “若無神將震懾牽扯這二人的心神,貧道又怎可能暴起發難瞬斬一人,再借神將之威令那五行宗的小子不戰自潰?”   朱澤聽聞一禾這分功之言,心中贊他識趣,口中卻否定道:   “一禾道兄何出此言。我奉天神道自開派傳道以來,一直厲行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賞罰分明的治宗之策,憑白冒領他人功勛的行為更是會罰上加罰,道兄此言莫不是要加害於我?”   餘風見他說話時視線微微瞟向一旁凝立的神使,心下立知此人才是關鍵。   眼下他既已決定暫時以一禾的身份跟著這些人行事,就得先做些準備。   若能設法從這些奉天道的門人口中探些消息,以後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朱神將何必推脫功勞,若不是先有神使神通在前,朱神將掠陣在後,以貧道區區一散修的些微實力又怎能擊殺得兩位陰神期的大派弟子?   “神將厲行宗門法則之言,貧道甚為贊同,不過若是讓貧道平白占去了神使與神將的天大功勞,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朱澤嘴角微弧,隻拿眼看向一直靜默不言的神使。   青衫男子見狀也不再保持沉默:   “一禾道友所言甚是。”   言罷不待二人回應便身化青光,回到朱澤身前的寶珠內。   朱澤微笑搖頭,走近餘風身前,拱手道:   “一禾道兄,今後你便要與我等一同敬奉吾主,奉天行道。同為吾主座下,彼此可要好好照應才是。”   不待餘風回話,他接連道:   “聽說道兄是由秦裕秦神將引薦入我神道,不知道兄與秦神將可是舊識?”   餘風不知他是何意,隨口道:   “非是舊識。貧道也隻是在林海中碰巧遇見秦神將,一番交談下,才知貴派之強勁實力,舉界難逢敵手。故而才想著看能否入得貴派尋一個遮身之所,畢竟咱們這些散修常年漂泊在外,生死無依,能找到一個遮風擋雨的所在也是極好的。”   朱澤聽得這話,臉上更喜:   “道兄何必妄自菲薄,以道兄之實力,我神道能得之,是如虎添翼才是。如今以道兄之高才加入我道,必當有所作為。”   說到這兒,他話音一轉:   “不過道兄初來乍到,對門中人物多有不識,切莫跟錯了人才是。比如那秦裕,此人雖是出自絕音名門,卻心性極差,品行惡劣。為了一件區區法器背宗叛教,出賣師友,道兄交友時可要擦亮眼睛,萬不可跟此輩為伍。”   餘風尋思著我這還沒入門呢就想著用這拉一打一的手段來了。   看來這神道內部頗為不諧。   “朱神將所言極是,貧道初入貴門,對貴門內外知之甚少,此間還要多仰賴神將分說門中一二是非,好教貧道行事能少些差池。”   “道兄莫說仰賴之言,若有疑惑,但說無妨!”   朱澤說完又將視線掃向四周,   “不過眼下我等還是先將此地整理一二,再去與諸位同門匯合,路上我再與道兄細細分說,如何?”   餘風看向曲廉和二人的屍體,點頭道:   “也好。眼下這二人已死,人死恩怨消,同為修道之人,不如我將這二人的殘軀覓地埋葬,也好過曝露荒野被野獸啃食。”   朱澤心中微哂,這野道士倒貫會假仁假義。   人都殺了還顧及什麼身後之事,不過有心機總比什麼都不懂的雛兒要好。   “道兄仁義,吾自應遵從,不過這兩人身軀葬得,頭顱可葬不得。沒了這兩顆頭顱,我等請功領賞也要多上些波折,道兄你看?”   餘風沉默片刻方道:   “便依朱神將之言。”   餘風再細看兩人殘軀一眼,心中不由得嘆息一聲。   曲廉和的殘軀與常人無異,不過穆羽的身軀卻在頭顱移位後骨肉盡消,隻化成了一地閃著晶瑩靈光的木屑。   餘風不知這內中有什麼玄機,但還是上前將二人骨殖一一收斂後覓地安葬。   借著一禾殘留的咒訣,餘風順帶將滯留在殘軀中的血劍取出。   這東西很有些邪性,不僅吞噬他者血肉,在使用前更需要主人以部分血氣喂食。   像是活物一般。   不過,它的殺傷力可是實打實的。   不能輕易放過。   諸般事了。   餘風稍微熟悉一禾所修的功法脈絡和行氣路線後,便和朱澤一道禦器向西而行。   胸前的貫穿傷也在兩張上品符籙的治療下,疾速恢復。   雖然短期內無法完全復原,但簡單的禦器已是無礙。   飛行之餘,餘風也順帶理清了一禾腦中的剩下記憶。   隨著原來的主人死亡,他的大部分記憶也逐漸消散,隻剩一些近的或極為深刻的片段留下。   其中就包括一禾的來處。   這一禾並非此洲原生修士,而是從修真界中部的湖區避難而來。   數十年前,一禾因一起奪寶之爭招惹了湖區的的某個符法大宗。   被日夜追殺下,跨越了小半個修真界才逃入此洲。   逃亡途中,一禾的修為不進反退,本來有陰神圓滿境界,半步即可結丹,如今卻掉落到陰神中期。   如今他壽數將近,結丹眼看無望,正巧遇到奉天神道在此洲大興,便想著若是再無它法便尋機加入神道算了。   之前他拋下其餘神將,獨自前來獵殺餘風二人,想的便是攜著功勞入門,起點能高些。   神道修行不看重自家修煉,神通法力全來自於各種功勞換來的香火供奉。   有香火,才有神靈。   想到這兒,餘風看向一旁禦器飛行的朱澤,問道:   “朱神將,聽聞貴門神道修行的方法與其他各家全然不同,不知具體不同在何處?”   聽得此問,朱澤不由有些好笑。   這山野散修出身的就是沒見識。   神道入境這麼多年了,但凡在外行走的修士,消息稍微靈通點兒都能知道兩家的區別。   不過這樣也好,見識越少,越利於掌控。   他思索片刻,答道:   “要說這修行之道的不同,還得從神道的根本,也就是香火說起。道兄應當知曉,這修真界法門萬千,神通億萬,修行的根源皆來自於天地元氣。   “天地元氣質性狂暴難以掌控,修士便創建各種法門將這些元氣進行凝練轉化,以方便馭使。道家玄門的修行起點便是引氣境,引天地元氣入體,再以功法將之凝練精粹成各種屬性的靈氣,如此方可馭使起來隨心所欲。譬如那五行宗,修的五行法門,馭使的便是五種屬性的靈氣。”   “朱神將所言不錯,莫非這香火便是某種屬性的靈氣?”   “然也。香火也是一種靈氣,不過不是由修士凝練而來,而是由天地間靈智已開的生靈自行生發。至於這天地元氣到香火靈氣的具體轉化機理,卻不是我等所知。不過雖不知其理,使用起來卻是無有妨礙。”   這麼說,神道與玄門區別很大?   “那不是說,神道修士並不依賴玄門修士視若珍寶的道法、寶物還有丹藥了?”   “正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餘風愣了愣,那自己的丹道發育之路,豈不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這······   搖了搖頭,他暫時按下多餘念頭。   看來信息不足的時候,還是不要隨便做什麼計劃。   頓了頓,他繼續探聽更多信息:   “既然不依賴玄門之物,那為何奉天神道跨界而來,要將此洲其餘各宗趕盡殺絕?”   “道兄這話就問到點子上了,非是我神道要誅滅此界修士,而是此界眾修士所擁護的宗門道統要與我神道為敵。   “我神道立足凡界、修香火供奉,與他們宗派修士本沒有什麼沖突。不過後來他們卻以什麼神道法門禁錮人心、神道修行有礙天地萬法自然之道為由,對我神道大舉攻伐,不容我神道立於此洲。   “由此我神道才奮起反擊,力抗諸宗聯盟。再後來的情況,一禾道兄應當是有所了解。”   餘風思索著朱澤話裡的背後之意,口中卻道:   “如此說來,倒是諸宗的不是了?”   “當然,若不是諸宗先頭挑起紛爭,我神道又何必將其列為邪道,行這破門絕戶之事。”   朱澤神情略顯憤然:   “且在我神道立教之前,此洲內各宗修士彼此間攻殺不斷,其附屬的凡間勢力也是年年爭戰不休,所傷及的無辜生靈更是難以計數。說什麼我神道禁錮人心自由,爾等常年盡行這殺伐之事,神通之下,人若連命都沒了還要什麼自由?”   餘風心下微愣,自由與性命之爭,即使在自己的前世也是一個難解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