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語,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就為了兩個賊子,便要將這百萬無辜生靈悉數送入地獄?” 餘風自忖不算什麼好人,有時也會因自我利益而傷及無辜,但也絕不是那種能隨意將百萬生命屠若豬狗的滅情絕性之人。 “餘星君勿惱,這些隻是凡人罷了。而凡人繁衍極快,眼下即使將這鬱嵐城付之一炬,隻需短短幾十年,便能再聚起一座百萬人口的城池來。我千山州香火雖然會因此有所缺損,但過不了多久便會回補回來。 “而且這些信眾並不會墜入地獄,為道中大業而犧牲者,可升往吾主之神界。餘星君大可不必為其憂心。” 餘風見羅修文二人無動於衷的樣子,便知這人沒說假話。 而看這兩位的態度,莫不是也對那所謂的凡人並不如何在意? 即使多達百萬之眾? 這就是所謂的神靈嗎? 餘風深吸一口氣,稍稍壓下心中怒意,冷聲道: “那要是將方神將投入那無盡業火之中,活活燒死,然後再讓方神將升入神界。方神將可願意否?” 見他沉默不答,餘風又質問道: “怎麼,方神將不願為我神道大業獻身?方神將貴為神將,即便身死也能借塑靈池重生,為何連這區區百十斤血肉也舍不得?且先前方神將又有臨戰脫逃之舉,由此看來,本星君不得不懷疑你對我奉天神道的忠誠度如今還剩多少了。” 見餘風如此言辭,方不語也是心生怒意,正要駁斥,卻聽羅修文打斷道: “行了行了,這敵人的屁股都還沒摸到呢,自己人倒先內訌起來了,你們想乾啥?啊?” 成功讓兩人閉嘴,他隨後又瞇著眼睛打量餘風片刻,道: “餘明啊餘明,我之前怎麼不知道你這人還存有幾分仁心呢?” 聽見此問,餘風胸中早有腹稿: “羅星君有所不知,過去我行事總是講究以利為先,而手上確實也得了幾分利益,修行中那丹藥法寶之類的外物從來都是不缺。不過多年下來,我自身真正的修為不但毫無進步,反而還跌落不少,因此前些年我不由得檢視起自己過往修行的諸多得失來。 “而之前在我轉修五行宗的《木衍長生經》後,受其正統修行法門浸染,方逐漸認識到自己走錯了修行的道路。利隻能作一時之用,卻不能成為自身修行的根基。而後又聽羅星君有關道心之言,卻是讓我下定了‘但凡行事必遵從己心’的決心。 “我先前之言並非是因為所謂仁心之類,而是因為若為一時之利屠戮百萬而踐踏自我本心,實於我道心有損,故不為也。” “那你明悟的是何道心?” “羅星君這話可就問岔了,修士的自我道心豈能說與他人?朱澤先前有言,不能以別人之心為自己之心,我若是說出來而諸位又聽進去了,豈不是誤了諸位的道心修行?這個罪過我可擔不起。” 羅修文聽完,看著他沉默不語。半晌後,終於道: “你這小子,嘴上倒是挺會說。” 說完他也不再多問。 見此,餘風心裡鬆了口氣,知道這具身體前後性情變化太大的問題算是遮掩過去了。 這時一旁的趙墨楓沉默片刻,也補充道: “先不說此事對餘星君道心的損害,便是我等做下這殞及百萬生靈的事情來,其後果也是難以承受。雖然他們隻是凡人,但如此多的數量累積下來,也是一樁極大的因果,日後我等了結起來也極為麻煩。” 眾人一時沉默。 羅修文則從儲物袋裡掏出一件燈形法器來。 “此燈名為菩提心燈,是我早年從唯心宗的某個假和尚手裡得來。這燈別的用處不大,就是對業火極為克製。但凡此燈光芒所照之生靈,便可不受業火沾染。到時你將此燈立於廣場中央,燈光周覆三十裡,當能保得城中信眾無礙。 “至於可能因陣法第二階段的元氣爆散所傷之人,我等卻顧不了那麼多了。” 餘風心下一嘆,這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 “既如此,餘某在此先謝過羅星君賜寶。” “什麼賜寶?我可沒說要送給你,你用完可是要還我的!” 餘風臉上一滯,笑著搖了搖頭。 “至於第三個問題······” 見場上僵勢化解,方不語順勢提到餘風的最後一個問題。 “這第三個問題嘛,我倒是有些猜測。” 羅修文悠悠說道: “那李承覆當了多年星君,對道內的一切物事可謂是熟的不能再熟,到得如今倘若還有什麼能勾起他的興趣的話,就隻有那仙尊尊位了。 “那山裡人乃是巫神後裔,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一些奇異的法門神通。但我並不認為那巫神之道能助身為敕封神靈的李承覆成就仙尊之位。想來其中應該還別有蹊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隻要眼下那兩人還在鬱嵐城中就行。” 說罷,他神情微肅: “商議了這麼久,也差不多該是行動的時候,莫要讓那兩人等急了才是。我們走!” 餘風等人隨即禦器向來路進發。 餘風自己心下則有些思量。 若按他方才的提議進攻鬱嵐城,那整場戰鬥下來應該就沒自己什麼事,他也樂得在邊上看戲。 不過,他思索片刻,還是決定主動參與進這場戰事。 理由則是,他要入主千山州,也即成為千山州的南朱星君。 原因有三。 其一,杜先尹身死,其手下的神將也死了小半,如此那群神將之間結成的利益團體必然土崩瓦解,他若是現在入主此州,正是最好的統禦時機;其二,如果行動順利,李承覆身死,其餘三部結成的天然聯盟必然會處在一個弱勢期,他的南朱部在此州行事將會阻礙大減; 其三便是之前他神識觀照出的那處新近冒出來的靈脈了,裡麵的其他天材地寶且不去說,光是那過心花,他就勢在必得! 而且這場戰事看起來風險很大,但需要他出力的環節並不多。 如此若是謹慎點的話,當不會有身家性命之危。 眼下還有四個時辰的路程便會再啟戰端,而他身上的傷勢差不多也恢復了七成左右。 雖然金丹已經失去,但好在有穢雪遺留的諸多寶物在手,餘風可暫時取之一二,以做應急之用。 那些寶物裡邊光是結丹級的法寶就有五件之多,還不算紅洛手上的玉簫和陰身穢雪的紫傘。 不過這些法寶都有原主祭煉的烙印留存,眼下卻是使用不得。 餘風隻好找了幾件那高塔裡邊的無主法寶出來,暫時祭煉一二,聊做使用。 幾人全速飛行,不過三個時辰,便已靠近鬱嵐城五百裡範圍。 此時已是日落黃昏時分。 也恰在附近,餘風等人遇到了方不語口中的那前來支援的三神將,三神使。 兩撥人稍作交流,餘風便知這幾人的大致底細。 三位神將兩男一女,一位陰神後期兩位陰神中期。 陰神後期是一位帶發修行的行者,法號覺因,出自唯心宗,也就是羅修文口中的假和尚。 另兩位一位名叫陳為,一位名叫駱玉秋,其出身來歷卻是不知。 幾人稍微溝通情況,便按之前餘風等人所議,由羅修文打頭,當先往鬱嵐城行去。 此時餘風手中初步祭煉完成、可供勉強使用的法寶共有三件,分別為元陽紫心佩、六陰化法神印、清風玉竹。 前兩件都是護身法寶,且都是應激觸發,無需分心馭使便可護得周身無礙。 第三件法寶則是餘風頗為看重之物。 其名為玉竹,外形卻是一段黃棕色的竹鞭,也就是竹子的地下莖。 借此,餘風可用木行功法將其快速催生出新竹出來。 他之前已經觀察過,鬱嵐城的廣場並非是一整塊玉石鋪就,而是磚石結構。 石間有縫,而竹子生命力極強,若是靈氣持續灌注,廣場之上便能憑空長出一片竹林。 以此便可作為木行遁法的介質,也就大大緩解空曠地形對他戰力的大幅削弱狀況。 心中諸事料理完畢,餘風等人也靠近了鬱嵐城百裡之內。 此時雖然他神識尚不能觸及到城池邊緣,但羅修文身上驟然攀升的氣勢已經說明,李承覆發現了羅的到來。 眾人皆收斂氣息,在羅修文的掩蓋下全力朝目標地進發。 然而視線剛觸及城池,廣場邊上的一座大殿之上便有金黃神光亮起,光灑四野,將已然暗下來的天色照得宛如白晝。 神光遍照片刻又迅速回聚,待光線稍降後,餘風才看到那殿頂之上立著的一個丈高金甲人影。 其頭戴紫金冠,身覆黃金甲,披風似血隨風動,銀戟如月掛寒鋒,好一派天神誅魔祟、真仙降凡塵的凜凜神威。 餘風的心神似乎也變得熾熱起來,若能與這金甲神人一戰,當是何其快哉? 不過他也隻是想想,眼下還有正事要做。 稍稍平息胸中意氣,他將目光移至腳下的鬱嵐城。 此時他們的位置正位於城池東門,離廣場尚有十裡左右的距離。 而這段路程他們隻能靠走,不能飛,因為有李承覆神識觀照,他們隻能偽裝成凡人穿房繞舍急速往廣場方向行去。 十裡路程說短也不算短,但餘風等人身為修士即使不禦器飛行,跑動間的速度也是極快,僅有半刻時間便已到達圍著廣場的一圈大殿外圍。 略微調息,餘風幾人便取出法器,準備直往廣場中央進發。 不過他心頭卻有些疑惑,怎麼空中的兩人還沒打起來? 疑問一閃而逝,他移轉心神,放開斂藏的氣息。 神識掃過,廣場中心那祭柱旁邊確實有一方清光氤氳的區域,想必便是撐著寶旗的陸行天。 但他旁邊卻無人看守。 見此,餘風幾人雖有些疑惑,但都禦器直往廣場中央飛去。 片刻之前。 南朱殿上空。 看著眼前籠罩在金芒銀輝中的人影,羅修文沉默片刻,朗聲開口: “李承覆,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 李承覆並不回應,隻看了他片刻,沉聲問道: “羅修文,你要阻我?” “阻你?我連你要做什麼都不知道,還阻你什麼? “今天我來這裡,隻為和你一戰。” 聞言,李承覆打量他片刻,疑道: “你找到進階元神的契機了?” “契機之說實屬虛渺,又有哪個能說自己一旦找到了契機就能直升元神?今日,你隻需要與我一戰,其他的至於你想圖謀什麼我也沒心情去管,如何?” 李承覆聽了他的話一時沉默下來,不過他看到廣場之上現出身形的餘風等人後,也不多說什麼,隻將手中長戟斜指,盯向眼前之人。 見狀,羅修文大笑一聲,立時巨斧在手,氣息一提,直往金甲人影沖去。 同一時刻,地麵上的餘風等人也已接近陸行天所在的區域。 穿越五裡方圓的廣場,也並未見任何人現身,眾人疑惑之餘也都下意識的微有放鬆。 看來李承覆手下的那些神將也沒幾個願意跟著他反叛。 營救很順利,事實上也不能稱之為營救。 陸行天一見眾人靠近便知後援到來,他撤下戍己分天旗的防禦後,便微笑著向眾人拱手見禮。 其人身著一襲白衣,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手中倒提八尺銀槍,身量頎長,劍眉飛鬢,氣度不凡。 他正要說話,半空忽有金光暴閃,隨後便是震響遍傳城中。 不等眾人回過神來,又有一股破屋掀房的颶風掠過廣場。 “這便開始了嗎?” 是神將陳為的聲音,然而喃聲剛落,旋又厲聲開口: “誰?” 眾人微有疑惑,都扭頭向他看去,不過不等餘風等人搞清情況,一聲驚恐的慘嘶又傳入眾人耳中。 接著,那陳為的身體便緩緩倒下。 其身前三尺處卻立著一個同樣的銀甲身影,麵容竟跟倒下的陳為一模一樣。 此時場上的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過各自的戰鬥本能還在,廣場上驟然交錯的元氣亂流已經表明他們開啟了自身的防禦。 而更早半息,也即在陳為倒地的剎那,便有驚天劍意切過方不語身旁,直斬向仍站著的另一個‘陳為’。 劍意極快,那陳為似沒有反應過來般,對趙墨楓的長劍不躲也不擋。 而趙墨楓的雄渾劍意又豈是區區銀甲凡軀所能抵擋。 劍光閃過,‘陳為’便被攔腰斬斷。 激散的血流夾著一些內臟碎片,直被劍氣餘波卷到十丈高空方一一灑落。 而正當眾人的心神都被腰斬而死的景象吸引住時,另一邊,最先倒下的陳為身前忽有黑影閃現,直往其胸口掠去。 不過,其行至半途,便被一道劍光斬作兩截。 而後,一柄銀槍突至,與長劍銀鋒交相舞動,將那黑影切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