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離開後不久。 看著麵前的三車貨物,流匪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 周九一把撕開了蒙在車板上的麻布,將手中木棍捅入布袋。 布袋被紮透,傳出清脆的“嘩啦”聲。 粒粒飽滿的白米從縫隙中傾瀉。 米粒落在雪地上,比雪更紮眼。 “是米!真的是米!” “哈哈哈哈!” “好!” 曾叔一臉喜色。 “再看看別的。” 不用曾叔說話,徐榮和宋遠虎各自領人拆開了麻布。 “米!也是米!” “三車都是米!” “好!好!好!” 流匪們最初的目標隻是一車半廂,沒想到最後劫到了三車。 有了這三車糧食,這個冬天不是那麼難熬了。 “快把馬車拉走,運氣好晚上之前我們就能把米送回去!讓他們吃上米!” 鏢師們走的時候帶走了拉車的馬匹。 人拉馬車是個力氣活,但是看到了米,再大的力氣都有了。 流匪們爭先恐後地擠在了馬車旁。 “運氣?你們沒有那個運氣,因為這些米,我流亡寨要了。” “對!我們要了!” 平靜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山腳下興奮的氛圍。 流匪們聽到聲音往四周看。 發現出入窄道的路口不知何時站滿了人。 這些人麵露兇煞,穿著雖然簡陋,但每個人手裡都握著金鐵製的兵器。 有的是刀,有的是劍。 流亡寨? 徐榮心中一寒。 在宛城城外,流匪雖然自稱為匪,但不是真正的土匪。 真正的土匪隻有一群人,那就是流亡寨。 在災荒來到之前,流亡寨就開始在宛城外以打劫謀生。 據傳,宛城之前有不少土匪營寨,但最後都被流亡寨整合,一家獨大。 他們不僅劫貨,更劫色、劫命。 流匪們打劫路商往往選擇偏僻的路段,一部分原因為了避開官兵,另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避開流亡寨。 “大哥,還是您英明,讓鏢師和這群老鼠鬥上一場,我們再收……魚力。” “那叫漁翁之力。” “對,魚文之力。” “可惜鏢師走得太快,隻剩下這群老鼠。” “他們一定是感覺到大哥您來了,被您的威勢嚇到,才屁股尿……” “屁滾尿流。” “對,屁滾尿流!” 一個高塔似的大漢從封堵的道口走了進來。 宋遠虎是流匪當中最高的一個,但他和這個大漢相比,卻足足矮了一個頭。 大漢手中捧著一本書,邊走邊看,嘴邊偶爾還念叨著什麼“對”與“不對”。 大漢身邊,有一個文士打扮的年輕人。 年輕人黑衣束帶,連腳下的鞋履都是黑色。 年輕人的步伐很小。 他每次前進幾步,身後的大漢才敢向前一步,不敢超過分毫。 “老鼠們,好久不見。” 年輕人走到流匪麵前,平視眾人。 這個年輕人,大部分流匪都認得,就算不認得的也聽說過。 他姓白,名叫白仇,宛城之外的人都叫他白老大。 至於白仇身後的高塔大漢,則是流亡寨的二當家,叫李狗。 聽到白仇張口閉口喊他們“老鼠”,一些年輕的流匪自然受不了。 流民群中響起反駁聲。 “我們不是老鼠!” “不是老鼠?那你們為什麼總躲著我們走?”白仇笑笑。 李狗附和道,“對!為什麼躲著我們!” “你們!” “好了,好了,”曾叔盡力安撫流匪們的情緒。 “白老大,年輕人火氣大,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好說。” 曾叔看著一身黑衣的白仇,語氣不自覺弱了幾分。 “白老大,您要米我們當然要給……隻是這三車米能否勻我們一車,您也知道槐樹林裡不太好過。” “不行,”白仇瞇了瞇眼睛,“我的弟兄多,我們吃得下三車米。” “實在吃不掉,我們也可以賣掉,買些書。” “諸位也都知道,流亡寨裡都是些讀書人,沒了書可不行。” “對,讀書人!”李狗拍了拍手中的書冊。 “半車可行?”曾叔又退了一步。 “半車也不行。” 白仇堅決的態度,使流匪們處於一種極為壓抑的沉默當中。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白仇忽地笑道。 “大狗,把書拿過來。” 白仇拿過書,遞給曾叔。 “很簡單,把它吃掉。” 吃掉? 在餓到極點的時候,也有流民吃過書。 可現在這種情況,為什麼突然要吃書? “大狗,給他做個示範。” 不等曾叔疑惑。 高大的李狗蹲到地上,雙手撐地。 他把頭低下,伏在地上,用牙齒從書冊上咬下一頁,將書頁吞進了肚子裡。 “好狗。” 白仇贊嘆一聲,將目光移向曾叔。 “該你了。” 曾叔看懂了白仇的目的。 他是想讓自己也變成一隻狗。 曾叔沒有猶豫多久,他沉默著從白仇的手中接過那本書。 但沒等他將書丟在地上。 一隻手從他手中將書搶了過去。 周九笑得沒心沒肺,“嗐,不就是吃書嗎?我來我來。” 周九隨手將書丟到地上,他根本不在乎周圍的目光。 他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去掙臉麵。 可曾叔已經老了,他的臉麵一旦丟了,很難掙得回來。 周九趴到地上,學著之前李狗的樣子,張嘴從書冊中咬下了一頁,然後吞進了肚子裡。 周九站起身,白仇卻朝他搖了搖頭。 “你吃的不算。” 然後指向曾叔,“我要他吃。” “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吃!” “媽的……”周九攥了攥拳頭,他很想一拳打到白仇臉上。 曾叔抓住了他的手。 “我來,我來就好。” 曾叔知道這些年輕人的脾氣,這是年輕的好處,也是壞處。 等度過這個冬天,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有機會出去。 回到故鄉,或者找到新的家。 而不是困在這個地方,永遠無法出去。 這個世道,能有一點點希望就得抓住。 曾叔的腰彎到一半。 有人牢牢按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扶正。 這次攔住他的不是周九,而是徐榮和宋遠虎。 徐榮和宋遠虎身後,很多流民都看向了他。 曾叔讀出了他們眼中的意思。 “白老大,我們叫你老大不是因為你真的是老大。” 徐榮直視白仇的眼睛,他不是沒聽說過白仇的可怕,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一團火在燒。“我們叫你老大是給你麵子。” “麵子,麵子這種東西……我很早就沒有了。”白仇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他根本沒將徐榮的怒火看在眼中。 發怒的老鼠,也是老鼠。 周九吐了口唾沫,“我呸,你算是什麼玩意兒!” “媽的,拚了!” 所有流匪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看著義憤填膺的流匪們,白仇退開兩步,舉起了自己的右臂。 “沒什麼意思,大狗,動手吧。” 堵在道路兩側的匪徒全都看到了他的手勢。 意思是“全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