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明秀便教五人中的一個來估水,估一估子,便倒入一個碗中。同時還要數一下數,一個人估水,另外的四個人便很認真的,一個數、一個數的數。 代表大茶磚的那一排,剛好數到了“十三”,小茶磚的一排,則是數到了“六”,兩排碗,前麵上、下各六,一一對應,後麵就空出了七個,明顯的“倍長”關係,就清晰的展示在草原人眼前。 五個人愣了一會兒,麵麵相覷,方才頹然的和沈柳雲低聲下氣的說了一句。 沈柳雲卻也不倚仗占理,便趾高氣昂,反倒也溫和下來,和五人說了幾句。五人便現場取了銀子、金子,零零碎碎的結賬,買走了三十塊大茶磚。 沈柳雲身旁的商賈紛紛恭喜,說道:“哈哈,沈小子這一吵沒白吵,一下就賣出了三十塊茶磚。”也有人抱拳恭賀:“恭喜恭喜。”這年月,出門在外做生意,大家走了一條道上,便算是朋友,同行之間便是多有關照的,見了他開張,眾人也都替他高興,直說他這一次賺大發了。 那賣碗的則是乘機收了碗,沈柳雲拉住了他,邀了一句謝,說道:“七哥,謝你的碗了。等忙過了,咱們哥倆好好聚一聚。” 而後又謝了戚正榮、米明秀二人,說道:“此番多賴戚大俠、米姑娘了。若非二位,我隻怕爭上一天,也難爭一個結果。若是隻是沒個結果,也就罷了,就怕是我小刀快手的名頭,要壞在這裡。我若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惡毒事,名聲壞了也是罪有應得,可我這卻是正當生意。我沈柳雲雖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可也不是坑蒙拐騙之徒啊。” 米明秀手在穀玉金肩頭一搭,趨著穀玉金靠前了一些,笑說道:“沈兄弟要謝,就謝他吧。這主意可都是他想出來的,我和師兄可沒有這般急智。” 沈柳雲便看向穀玉金,一眼看著隻覺穀玉金身上的衣服、鞋子有些怪,麵上蒙著頭巾,看不清容貌,隻是露出的一雙眼睛很是漂亮,周圍的皮膚也白皙、細膩,一眼仿佛就能讓人陷進去。 沈柳雲問道:“這位是……”心想:“莫非,這是戚大俠和米姑娘的孩子?上次見時,他們也沒有身孕。”不過,又一想,這已經過了八九年了,中途有上一個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便又打量了穀玉金一眼,心說:“這孩子,才八歲多,竟已生的如此高,身條也如此妙曼,隻看雙眼,便知是一美人坯子,他們倒是真真的好福氣。” 等穀玉金一說自己姓名,他才知自己是想差了。便抱拳行禮,說道:“那,沈某就謝過小兄弟了。以後小兄弟要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能用得著我的,盡管找我。” 穀玉金說道:“沈大哥放心,如果遇到了麻煩事,那我肯定會厚臉皮找上門求幫忙的。” 他說得有趣,沈柳雲不由笑出聲來。而後,沈柳雲就又問他們的落腳處:“戚大俠、米姑娘、小兄弟,你們在何處落腳?” 戚正榮說道:“我們是和胡家的商隊一起走的,晚上也一起休息。” 沈柳雲說道:“那好,等晚上我收拾了攤子,去找你們,這件事,真的得好好謝上一謝。戚大俠,你們可莫要推辭,若不讓我表示一下,可是讓我心生不安啊。” 戚正榮一聽,話都說到了這一個份兒上,便點頭應下,說道:“好,那我們便恭候沈兄弟了。”說完,一行便轉身出了雜貨市場。 穀玉金一路眼光六路、耳聽八方,落腳唯謹慎,小心的躲避迎麵的人,也躲避地上的屎尿,直找到了胡家商隊落腳的院子,進了門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路走過來,可太難了,每一腳都生怕踩雷。 戚正榮、米明秀、穀玉金和那兄妹二人一並出了雜貨市場後,一個穿著布衣,梳著兩條麻花辮,麻花辮的尾端掛著金玉、紅繩,耳朵上戴了兩隻大金環,挺鼻深目的英俊男子和一個矮了他一頭,滿頭灰白短發的僧侶一起,也走出了雜貨市場。 二人就近走進了一家露天的酒館。英俊男子要了一壺酒,便以俚語說了幾句,說的卻是:“赤術兀,剛才的事,你怎麼看?” 那灰白短發的僧侶沉默了好一陣,才說道:“草原現在由南到北,分了三塊。南部的地方,牧民已習慣用漢數,再往後一些,便是用咱們的數,卻學了漢數之法,在十之後的數都不用了,直接轉譯。適才那五個人,明顯是北部人,還保留著自己數數的習俗……龍樹,如果我們要發展,數數的習俗必須破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采用中部之法。” 龍樹思索良久,說道:“為何不用漢數?” 赤術兀看向龍樹,目光炯炯,說道:“若用漢數,那我們,還是我們嗎?若是牧民皆學漢數,自就會心向漢俗,我等又該置於何地?” 龍樹說道:“這數數,也不由我們。我們可以砍掉人的腦袋,卻不能改變人說話、數數的習慣。他們那麼去數自己的牛羊,以前是那樣的,現在也是那樣的,又是奈何?” 赤術兀不言語,隻是將碗裡的酒一口喝乾凈了,又良久沉默,才說了一句:“那,中原的王朝,又是如何完成這一偉業的?” 這樣一個問題,龍樹又怎麼能回答的出來? 所以,龍樹就隻能沉默。 龍樹便又叫了兩碗酒來,一口喝下,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窒息之感…… 又過了好一陣,龍樹便和赤術兀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他說道:“赤術兀,我想要去中原,去看、去學、去體會,或許這樣,我就能夠知道他們是怎麼完成的那一切了。” 赤術兀反對,說道:“不行,你不能去。草原不能失去狼主,一天都不行。你一走,草原就會紛爭四起,等你重新回來,你即便知道了答案,也將無能為力。新的狼主會用箭射穿你的胸膛,曾經的部將,也會用你的心肝下酒。” 龍樹問道:“那就這樣嗎?” 赤術兀說道:“當然不是。狼主不能去,但赤術兀可以去。赤術兀必為狼主帶來答案……屆時,我等必可如日中天,光耀草原。陽光遍及之處,便是我等牧馬畜牧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