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村裡還沒有電,點的還是煤油燈。他總在渾濁、黃暗的光線裡盯著頭頂的席子看,直勾勾的,嚇得睡不著。更害怕燈滅,看得見的時候會恐懼,看不見了,那種恐懼便如潮水一般襲遍全身。 這一個毛病,一直到了大上一些,大概是五歲左右才好。 那時候,頭頂的席子也變成了一張、一張的報紙。 等上了學,他便將墻上的舊報紙、新報紙,頭頂上的豆腐塊都讀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糊在墻上、掛在頂上的報紙,便成了他第一份“課外讀物”,讓他的童年便比旁人多了許多見識、見聞。每是逢年過節的時候,也便是他最開心的時候:那些看膩了的豆腐塊,也終於要換新的了。從墻上揭下來的報紙,他也終於可以看到另一麵了,他會把每一張、每一個豆腐塊,都仔仔細細的看,每一塊文字都要看好多遍。 他的爸爸、媽媽也都說,“這孩子這麼愛看書,以後一定能考高中。”農村的家庭,那時候,他的父母也隻敢想“高中”,大學是不敢奢望的。自家的雞窩裡,能飛出一隻野雞就不錯了,哪兒還能出個金鳳凰呢? 不過,穀玉金終究還是上了大學,成了一個大學生。 他記得,那大概是他二年級的時候,村子裡終於有了電,有人家裡買了電視機,一村子人都會跑去看。後來,許多人家也都買了電視機,有的人家沒有買電視機,卻買了錄音機,一開始是黑白的,沒幾年就有人買了彩色的。 屋裡的掛頂也從報紙,變成了一種彩色的塑料紙,一條一條的編織出方格,讓整個家裡都亮堂了。有一些人家,更是乾脆用了炕布,顯得很乾凈…… 這一些記憶,便直擊心靈,讓他的心頭泛起一些酸楚、苦澀,眼角不由晶瑩。 隻是這一份酸楚、苦澀來的快,卻去的也快,再過了須臾,竟顯得有些莫名其妙起來,就和夢裡夢到了一些感觸的事傷心,一醒來便隻剩下眼淚,沒了感觸一樣。 一旁的戚正榮低聲問道:“想家了?” 穀玉金“嗯”了一聲,說道:“想也沒用,不去想它了。” 戚正榮說道:“昨兒你對那對墜子那麼抗拒,也是你們那一世界……習俗不同嗎?” 戚正榮卻很是心細,知該說一些什麼。 人有憂思,卻不能憋在心裡,需要發散出來,才不會淤積,由神傷心,又因心傷情,繼而又會因情而傷身。 於是,便問起了習俗。 穀玉金想了想,便說道:“我們那個地方,男人待耳環,算是很非主流的……很多人都認為算是娘炮。”他想了一下,就解釋一下“娘炮”的意思,“娘炮,就是說一個男人像女人。我隻是長得美一些,就有很多人說我沒有男子氣概,是娘炮、二椅子,時常指指點點的。” 戚正榮恍然道:“原是如此。正所謂性相近,而其習相遠。一樣米養百樣人,各自不同,各地不同……隻是他們因你樣貌出眾,便這樣說你,卻是不該。一個人長得好、長得不好,那是爹媽給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旁人又有何資格評說呢?” 伸手拍了一下穀玉金的肩膀,續安慰:“男子漢頂天立地,你便也不需將那些饒舌之輩放在心上。哼,也隻有婦孺才饒舌,指指點點旁人,說一些閑言碎語,亂嚼人舌根。” 一直聽二人說話的米明秀聽了這一句,便剜了戚正榮一眼,暗踢了他一下。不過也知戚正榮不是說她,否則定不會這般輕易放過他。 米明秀便也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當以信、諾為上,道義為先。生不失其節,死不亡其義。你是個好孩子,既見赤誠,又守本分,仁義禮智信,樣樣不缺,是個良家君子。以後便不記這些小人了。” 穀玉金聽得感動,說道:“嗯,我當然不會和他們計較,說的再多,我也知許多人不過是因為嫉妒。若是有一日,有人說可以將我的臉和他換一下,他前腳罵我,後腳便迫不及待,要和我換一張臉。再說了,人活在世上,誰又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呢?” 米明秀嗔了一句,說道:“呸呸,瞎說。這麼標致的人兒,誰不喜歡呢?”便又看了眼天色,說道:“起吧,時間也差不多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五人便起了床,穀玉金便拿著棍子出了屋,在院中活動。 戚正榮、米明秀二人亦是練了一陣,體習四境之妙,明天之時、用地之利,合乎技藝,漸將環境容納於自身的考量之中,有的放矢。 二人練罷,便又指點了穀玉金一些手法。 戚正榮一旁看著,忍不住誇贊,說道:“這孩子真機敏,遊身棍出,斷魂棍隨。好,這一下手法妙!” 正誇著,就見穀玉金棍背腰胯之後,左臂彎曲,如蛇盤棍上,臂夾手擒,卻是手背朝上,按住棍勢,將棍的運動軌跡約束成了一線,另一隻手卻在背後,握著棍便一捅。 這一下捅,又快又急,出棍之速,竟如一道黑電一般,一閃便長出三尺有餘。 剩餘的棍卻又被左手一拿一轉,微微上挑,右手繞到前方,反把一按,虎口沖內,拳緣對外,棍頭登時發出“嗚”的一聲鳴響,惡聲襲人。 隻一聽這聲,便知這一棍的厲害,若是捅、挑在人身上,隻怕打人都不需二棍,當真是應了“棍無雙響”一諺。 而真正令戚正榮稱妙的,卻是穀玉金這一棍的手法——這一捅法,卻是穀玉金自己琢磨出來的技巧,並非戚正榮、米明秀教的。 米明秀也是眼眸一亮,說道:“是妙,真的妙。這一下手法,反用肩胛,卻是周身之力用於一處,將遊身棍的藏,斷魂棍的兇、狠捏合了一處了。本來遊身棍隻以精巧為人稱道,威力卻是不足。玉金這一手一出,怕是天下人都再不能說遊身棍藏棍於身,鬼神莫測,卻威力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