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一盤旋，便上了平流層，舒展的雙翅兜住了風勢，也不需動彈，便乘風而飛，往南去了。它飛過山、飛過河，途徑了太穀再南，直至於一座山中縣城方才尋到了目標，俯身下去。落進了溪縣東南角的一個院中，同時一聲長啼。鷹鳴銳利，聲震四野。 　　一十五六歲的童子推門、探頭，看見了它，便回頭喊了一聲：“師爺、師爺，阿青回來了。”這小童穿了一身藏青色袍服，頭發左右伏在胸前，自鎖骨的位置紮了兩條紅色發帶，於素、淡中填了一抹顯眼的色彩。 　　“師爺”卻是一須發皆白，年過七旬的老頭，身上一身粗布青衣，一手舉著個煙桿，正一口、一口的咂摸，吞雲吐霧。 　　老頭的動作一停，說道：“聽見了……這麼說，那二位也該是從口上動身了。信傳二人還帶了三個孩子，定走不快。咱們也不著急，你去吩咐人要些酒肉來，咱們爺孫吃飽了便走。” 　　小童卻是不解，問道：“師爺，那‘黑劍白刀’也是江湖上頂有名的大俠，一腔俠義可鑒日月，此番回來，也是為了救命。咱們乾嘛要應下這事，做一個惡人？” 　　老頭瞪了他一眼，說道：“你道師爺願做這個惡人？還不都是為了你……跑上這一趟，你前程便有了。學的文武藝，賣於帝王家。若有個機會修成正果，何苦在江湖上打拚？這次攔住黑劍白刀夫婦，玄通意極門便難再有高手，俠道司需高手，便要外求。如此，楊還真便能進去。等他做出了一些功勞，咱們這些幫襯之人的子弟，便也能進去。他自然是不敢過河拆橋。” 　　小童道：“可是。” 　　老頭兒卻已從榻上下來，出了屋子。沖那隻鷹一招手，鷹便落在他胳膊上。他將煙桿在腰裡一別，空出手拍了拍鷹。老頭兒一嘆，說道：“這千載難逢之機……哎。” 　　童子跑去叫了酒肉，爺孫吃喝一番，便乘了一輛馬車，朝太穀去。 　　拉車的馬，是一匹好馬，故也跑的極快。待到了太穀，也不過才花了大半日。 　　老頭兒便著小童打探了一圈，看黑劍白刀是否來過。 　　黑劍白刀，又帶了三個孩子，卻是特征明顯，稍一問就清楚了。 　　小童探問了一圈，便來稟告，說道：“師爺，他們沒來。” 　　老頭兒點了煙桿，吞雲吐霧起來，說道：“嗯。好。一會兒你去換一身白衣，要那種仕女服，再蒙上麵紗，戴個鬥笠跟著我身邊。” 　　小童愕然，臉上不禁羞臊，“啊”出聲來。 　　老頭兒將煙一嗑，不容置疑道：“啊什麼啊？咱們要去攔人，自要樹立一番形象。這些日，我將那什麼之乎者也，玄之又玄的東西背了一堆，不就為了到時人前顯聖？你說你一童子，跟在我身邊，我便隻是一個老頭子。你若是一美貌侍女，伺候在一旁，那我的身份，便讓人一看，就望而生畏，感慨不凡。到時候，我再將那些之乎者也一背，料那黑劍白刀一見，也要心生震撼，被我懾服。到時咱們再去勸說，也便更有把握一些。” 　　小童說道：“可是，師爺，我是男的。” 　　老頭兒反駁道：“這又有什麼打緊？老頭子舍了老臉，來這一趟，可是為的你的前程。你就連這麼一點付出都不願？可憐了老夫一片苦心啊，哎……我這一世英名……”他這話一出，卻很有用。童子期期艾艾應下來，便去購置了裝束換上。老頭兒看了很是滿意，點點頭道：“不錯、不錯……走，咱們出城，去等著。” 　　爺孫二人便出了太穀縣城，小童一路避人，更不敢看人，小心的跟在老頭兒身邊。到了無人處，才忽想到了一個問題，“師爺，你怎麼非要我裝扮成這樣，咱們雇一個不就行了？” 　　老頭兒瞪他一眼，問道：“雇一個不花錢啊？這裡的女人，哪一個是便宜的？” 　　卻是一問一個不知聲。這當真是一分錢難倒了英雄漢。 　　爺孫二人一路到了一處地勢狹窄的山穀，正好看見一塊平坦的大石頭，老頭兒便一指大石頭，說道：“這裡我看不錯，咱們就在這裡等著。”又特意吩咐，“你學的像一些，別露陷了。讓人一看你不是什麼侍女，那臉便丟大了。一會兒我就坐在這裡，手拿著魚竿，你站在一旁伺候。我一邊背，找書苑 www.zｈaoｓhuyuan.com 一邊釣……等人來了，你一定要去阻止，小聲和他們說，‘噓，我師爺正在釣魚，你們輕一些，不要靠近’。” 　　小童被這一番神經病般的話驚住了，看了一眼周圍，卻哪有魚塘？周圍就連一個小水窪都沒有，又去哪兒釣魚？小童問道：“在這兒？釣魚？” 　　老頭兒故作高深，點頭說道：“不錯，就在這裡，釣魚。” 　　小童嘀咕道：“那豈非要被人當成是犯了癔癥？” 　　老頭兒卻是瞪他一眼，嗬斥道：“你懂得什麼？這才是高人風範——我這是春申十三娘臨穀而漁，釣的不是魚，是道，是玄之又玄。所見無魚耶？魚就在這裡，隻是你看不見而已。你說，我這一番話一出，那黑劍白刀是否會心生敬仰？” 　　小童極是無語，心覺離譜的同時又感覺很有道理，便設身處地一想，若是自己真的見了這樣的人，隻怕真的會當成是高人。 　　在這麼一個地方釣魚，還怡然自得，神神叨叨，那不是神經了，就是真的高人風範。 　　高人嘛，一舉一動，皆有道理。 　　於是，春申十三娘就開始垂釣起來，似模似樣。小童也站在一旁，學足了侍女，伺候著。 　　直到了酉時天合，月朗星稀，卻依舊不見人影。 　　小童左顧右盼，說道：“人怎麼還不來？這天都黑了。” 　　春申十三娘雖心中也在打鼓，可麵上卻繃得住，說道：“該是路上遇到了一些事，咱們再等一等。水兒啊，你得有耐性，正所謂成大事者，必要有靜氣。咱們這才等了一會兒，你便沒了耐性了？”